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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公主与侍郎

萧洛三人到达了敦煌城。

与之前的气氛大为不同,此时的敦煌城已经战云密布,风声鹤唳。

剩余五万柔然铁骑在新的统帅指挥下,黑压压集在城外。

“萧洛,是不是咱们来北莽,让女帝改变了主意,才攻打北历的?”

萧洛摇头:“女帝并非临时改变主意的人,之前没有集结,是因为时间未到。”

李寒依伤好了一些,见此情景,有一丝不安。

萧洛拍拍她的手背:“两国交战,与你无关,反而要感谢你,替北历杀了提兵山主,以及那么多铁浮屠。”

如果提兵山的宗主和峰主还在,柔然铁骑便是完整的九万军制,加之强有力的统领,杀伤力将远远高于现在。

“萧洛,你说的可是真话?”

“当真,等北历打败北莽,论功行赏,你是首功。”

李寒依淡淡说道:“我不要你们的什么功什么赏,到时候以功抵过,把无杰放出来就好。”

这是个难办的事,要放雷无杰,还要看长安王是否有后续动作。

显然李寒依也了解他这个弟弟。

“你说长安王现在西楚?”

“嗯,应该躲在西垒壁,和那些遗民在一起。”

李凡忪插嘴:“若是他拱着那些西楚遗民来攻打北历,岂不是糟糕!”

“乌鸦嘴。”

李凡忪挠挠头:“我觉得以他的性格,这个可能性很大。”

西垒壁。

萧寒从梨树上摘下一颗带了点红的果子,在附近的沟渠边洗干净,递给姜嬿。

这段时日,两人相处越来越默契,早游暮玩,形影不离。

曹官子似乎视而不见,或者另有算盘,并不干涉两人的行动。

西垒壁中的遗民,一来尊重公主,二来对萧寒这个去国的皇子,同病相怜,心有戚戚,竟然也不多言。

照顾公主的薛宋官双目失明,更是不曾过问他们二人的动向。

除了秦锦。

秦锦早到了婚配之年,遗民中并非没有可堪匹配的娴淑女子,他却瞎了心地看上了姜嬿。

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公主年龄越来越大,没有良配,自然会下嫁于他。

没想到现在突然来了一个什么北历的亲王,还是个独臂人,把公主的心抢走了。

凭着萧寒那张英俊的面孔,确实让人着迷。

秦锦等不下去了,他去找曹官子。

大殿中,曹官子依然独自对着那盘残局。

秦锦不耐烦说道:“注定是个死局,再看上一百年也无用。”

曹官子抬头望向他:“我们现在不就是在死中求活吗?”

秦锦语塞。

对于这个头发半白的儒圣,他其实是害怕的,只不过这些年他在遗民中费尽心思,拉拢了大部分人,仗着遗民的支持,才有跟几人抗衡的勇气。

想到这里,他又挺起胸膛。

“官子,咱们在这里过得还不错,真要与外界联手吗?如果失败,便连这个世外桃源也失去了。”

“直说吧,你不用绕圈子。”

“好,那我就直白开口了,北历的这个长安王终究是个祸害,尽快送走他吧。”

曹官子眼神顿时锐利起来:“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不是风声,是我的观察,此人心术不正。”

“你观察到了什么?”

秦锦咬咬牙,话既然已经开了头,那就说到底。

“官子你想,他身为北历皇帝的嫡子,又早早封了亲王,该是何等风光,为何会被庶出的兄弟夺去太子之位,还赶出北历呢?”

“兄弟阋墙,在皇室从来都不少见。”

“可是他身为皇子,现在借着外面的力量反攻自己的国家,这可是谋逆大罪!”

“他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秦锦听得目瞪口呆,一个与其他势力勾结,攻打自己母国的行为,怎么在曹官子眼中,是有理的?

“就算他是去拿回自己的东西,可是对咱们西垒壁有何好处?惹怒了北历,率大军来攻,我们能抵挡吗?”

“这里名义上还属于离阳,北历凭什么来攻打西垒壁。”

“如果是离阳和北历联手呢?”

曹官子放下手中的棋子:“你说的不无道理,但你也知道,西垒壁就是个死棋,我们不可能在这里躲上百年千年,所以北历皇子就是我们死中求活的变数。”

“这太危险了。”

“不管有多少危险,老夫也要走上这条路,复国之路。”

秦锦终于说出来此的目的:“那也不用拿公主去当筹码。”

曹官子眼神一跳:“谁说公主是筹码?”

“你们看不见公主与那个皇子天天混在一起,没规没矩的,有辱公主的清誉。”

“那是他们谈得来,坦坦荡荡的,有什么地方不规矩了。”

秦锦听到这话,气得全身发抖,站起身来嚷道:“官子是想把公子嫁给那姓萧的,他一个独臂残废,凭什么!”

“公主的终身大事,由公主自己拿主意,老夫绝不干涉。”

“哼,说得好听,还不是你在背后牵线搭桥,把公主当成复国的筹码。”

“住口!”

曹官子第一次变了脸色,向来儒雅的老者一拂而过,将面前的棋子呯呯拂落。

棋子滚了满地。

秦锦顿时噤声。

“秦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公主不可能下嫁臣民,早点死了这条心。”

“官子!我为西垒壁劳心劳力,没有我,西垒壁能有现在的境况吗?任什么不能娶公主!”

秦锦红着眼睛,失控地吼道。

“出去!”

眼见秦锦不动,曹官子大袖再次挥动,一道巨风劈来,将秦锦劈到大殿之外。

好在曹官子留手,气劲隐而未发,只让秦锦轻轻摔落,全身毫无损伤。

但在秦锦心中,这是奇耻大辱,他的天塌了。

说不清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居所,一栋雅致的二层小楼,带着小小的花园。

另有一对父女充做仆人,打点他的衣食起居。

见秦锦一脸寒霜的回来,女仆乖巧地送上酒壶酒杯,为他满满斟上。

“侍郎,为何这样烦躁?”

这对父女是秦锦的远房亲戚,家中早就败落,特来投靠秦锦的父亲。

秦锦父亲死后,转而给秦锦当起了仆人。

“可恨!”

秦锦一拍桌子,怒骂出声。

“是谁叫侍郎生气?”

“哼,老不死的,现在住在这里,有吃有喝,风雨不淋,可比神仙,非要去折腾复国那种掉脑袋的事。”

女仆明白了,但这种大事,不是她能插嘴的。

当下只是默默倒酒,不敢再多说。

很快,秦锦便有了三分醉意,他突然抓住女仆问道:“你们女人到底喜欢什么?”

女仆一惊。

但她是个心思玲珑的,平时早就观察到了秦锦的心事。

见秦锦一副凶狠的样子,心中畏惧,只想尽快脱身,于是笑道:“侍郎,我们女人生来命如浮萍,还不是飘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

“什么意思?”

“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意思,女人哪来那么多想法,嫁了人心就在相公身上。”

“你是说?”

“奴婢只是说自己,如果侍郎把奴婢指了人,木忆成舟,便只好心甘情愿过一辈子了。”

秦锦听在耳中,不觉恍然大悟。

他松开手:“你退下吧。”

等女仆走后,他独自对着月光,将这壶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公主的寝殿只有薛宋官和两个丫头,薛宋官是个瞎子,两个丫头毫无武功,要得手并不难。

等到子夜。

秦锦踏着月色出门,疾步来到公主寝殿。

他抽出腰间的三棱刃,将殿门的木栓挑开,轻轻一推,闪身便进入了寝殿。

殿中没有烛火,只有冷月挂在窗外。

秦锦向内殿摸去。

近了,一步步接近了公主的凤床。

月色下,秦锦看到了公主那无双的容颜,乌云般的秀发披散在枕上,秀长而雪白的脖子下,是略略露出半片雪白的衿衣。

两只玉手,一只搭在被子上,一只枕在脸宠边。

真是可爱。

属于闺中的甜香,一阵阵扑来,将秦锦熏得更醉了。

昏昏沉沉的,秦锦扑到床上,低头去啃公主的脸。

就在这时,一根琴弦冷冷地绞了过来,在秦锦的脖子上形成一个冰冷的丝环。

盲人琴师薛宋官无声出现在秦锦身后,手中劲力一吐,将秦锦拉了起来。

脖子上的剧痛让秦锦清醒了几分。

他也是金刚境,虽然受制,却不荒乱,全身真气暴出,回头便是一拳。

凌厉而凶狠的拳头砸向薛宋官。

不料薛宋官轻轻一闪,便避开了这必杀的一拳。

这时,公主醒了,坐在床上看着秦锦,眼里露出极度的厌恶。

“老师,把他这双恶心的眼珠子挖出来。”

“嗯。”

琴弦闪动,流星般刺入秦锦的双眸。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双眼顿瞎,血流如注。

“你们!公主,公主饶命!”

剧痛让秦锦彻底清醒过来,他自己犯了致命的过错,这个瞎眼琴声的境界竟然在他之上。

指玄境,薛宋官是指玄境!

而他从来都不知道,公主身边竟然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秦锦在脑海中拼命搜索,终于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北莽的宗师,名列十大魔头之一。

只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西垒壁?

没容秦锦多想,薛宋官问道:“公主,怎么处理?”

秦锦立刻大叫起来:“公主饶命啊,官子如果知道我死在这里,他一定会很伤心的。”

死到临头,秦锦才发现那个讨厌的老头是如此可爱。

曹官子的确不希望西垒壁的人自相残杀。

姜嬿忍住气,对薛宋官说道:“扔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他。”

琴弦一带,薛宋官拉扯着已经瞎掉的秦锦往殿外走去,同样是瞎子,薛宋官走得又轻又快,而秦锦一路撞翻了各种家俱桌椅。

拖到殿外,薛宋官冷冷说道:“我这一生,最恨的就是男人欺负女人。”

“饶命,念在我为西垒壁出力甚多,请薛姑娘放过我。”

“你那点功劳已经算在俸禄里了,折不了你的死罪。”

“我真的是因为太喜欢公主才放下大错的,念在我对公主的一片痴心上,放过我吧。”

无论如何,秦锦都不想死。

听到这句话,原本愤怒已渐渐平息的薛宋官再次暴动,一拳打在秦锦的下颚上,接着琴弦闪动,将秦锦的舌头割掉半块。

“啊!”

秦锦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割了你的舌头,省得再说出恶心的话冒犯公主,滚吧。”

薛宋官转身回去,将寝殿的大门紧紧关上。

血从嘴中流出,从眼中流出。

秦锦伸手连连点中几个大穴,将血止住。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却找不到回家的路径,摸摸索索中,不断摔倒在地。

不知摔了多少次,更不知走到了哪里,秦锦忽然摸到了一个人。

“是谁?”

面前的人没有答话。

秦锦想扶着那人的胳膊,但他伸出两只手时,有只胳膊却抓了个空,只有松软的袖子。

“是你!长安王!”

萧寒还是没有出声。

秦锦恐惧地躲开:“别过来,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叫人了!”

“怕我杀你吗?”

“你是个魔鬼!”

萧寒笑了笑:“我什么事都没干,就变成了魔鬼,那是你没有见过真正的魔鬼。”

“我是真心喜欢公主,不是冲着你来的。”

秦锦继续辩解着,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面前的萧寒身上,传出的是浓烈而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个人比薛宋官还要恐怖。

这一刻,秦锦深深地后悔了,是平静的生活让他产生了不敢有的念头,也是平静的生活让他失去了对危险的感知。

原来在平静的水面下,潜藏的是一道又一道的激流。

“公主嘛,你觉得我配不上她?”

“配……配得上。”

“说真话,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真的?”

“我以北历皇室的名义答应你。”

秦锦放下心来,也许他能为自己求得一条活路。

真话。

“我说真话,你配不上公主,因为你已经是一条丧家之犬,既没有能力替公主复国,又不能陪她过寻常人的生活,而且你心中的野心与曹官子一样大,你们都只想名留千古,并非真正为公主考虑。”

“呵呵,说得真对。”

“那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你可以走得远远的,比如阴曹地府。”

一掌击下,秦锦扑倒在黑暗的田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