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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大伙就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既是互相熟悉,也是在缓解一场战斗结束后即将开始再一次任务的巨大压力感。

是的,哪怕没有亲身进行强攻冲锋,这些人都感到非常巨大的压力。

因为面对的,不是海啸地震,不是歹徒罪犯,不是那些普通的自然灾害和人类,而是怪物。

大家顶多是在入城之前受到过简单的宣讲,但论起面对诡怪这种匪夷所思超凡事物的心理素质抵抗力,他们未必比城里第一时间遭受了异化的平民要好多少。

他们只不过是手上多了武器,组织更好,纪律多了一些罢了。

因此王子文也意识到,河星带领的五一小队,成员的为人性格其实都不差,其实能相处得相当融洽,可惜遇到了如今的状况。

这几位陆战士兵人都挺好的,就是不敢拼命。

王子文暗中汗颜,忍不住看了看河星默默擦拭枪械的背影,这谁也责怪不了谁啊。

在出发之前,陈琪指挥官来到队伍里简易视察了下,基本就是向立下了消灭一股诡怪功劳的五一小队进行了激励和鼓舞,并且重点看了看王子文这个人半路救上来且发挥出意外作用的人。

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完全如同领导的客套慰问,百人的连级部队出发前进了。

……

继续救援推进,没有人会怀疑这道命令的正确性。

因为消灭杭城的怪物,或者说至少完成一次像样的城市扫荡,解救出此时困在各种建筑里的市民,是所有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和愿景。

现在城内城外的救援部队可都是清楚的,已经对全国范围内发表了严肃的演讲了,其中的谢罪首相已经做了,而其中的承诺,则是要由他们来完成了。

此时刚入夜一两个小时,还未至半夜,攻势的推进已经变得困难和陷入泥沼般施展不开,局势并不明朗,落在架在第一线的士兵身上的,那无疑肯定是不断往前顶住了。

拯救处于水深火热的同胞,和装载与头盔之中的摄像头和录音器,前者的道德和责任,后者的法律和无退路,坚持着未经战事且难以接受存在怪物超凡事实的普通士兵们往前走。

一百多人全副武装,装甲车开道地往前行进了几百米后,居然神奇地遇到了记者。

五一小队位于左翼,距离部队中心的指挥车两三百米,他们以箭头的阵型分散在街道和建筑间,虽然连城市战陆战都没什么人经历过,面对不同于巷战的怪物潜藏,还是只能坚持熟悉而稳妥的战术。

“那辆车是我们的吗?”王子文指着**点钟方向,侧后方的高架桥上有一辆行驶的车辆,说道。

“显然是民用车辆。”河队长最先反应,他走在最前面看了眼,就失去了兴趣,继续检查面前的一辆辆车辆。

五一小队正穿行在一条交通瘫痪的主干路,当然,现在杭城哪条马路都是瘫痪的,一辆辆停满了街道,遍布鲜血和玻璃碎渣,充斥着末世的荒凉感。

河队长专心地一边行走,一边警惕车内是否出了死尸外是否存在怪物,落后一个身位的张信背着轻机枪,开口道:“应该是躲起来的市民见到部队就跑出来了吧,一路上虽然能有这种移动能力的幸存者很少,但还是存在的。”

“但是那辆车好像是在往城里开。”王森亮嘀咕。

“不是我们的事不要多管,混蛋,我们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田政信骂了一声,举起卡宾枪眼睛一眨不敢眨地盯着前方,进入战斗场景后,这位陆战成员就变得神经兮兮的。

“的确是往城里开的,看到我们了,往我们这里来了。”王子文眺望,说道。

这条主干马路上不止有五一小队,还有零散的战斗班组,此时都有些被那辆开着大灯,引擎轰着的面包车吸引些目光。

一路来,救援部队主动看到的幸存者其实很少,在见识了城内的惨状后,加上内部专家和情报人士的评估,就明白在那种诡异的空气传播的病毒之下,没有受到异化并且扛过周围怪物的追杀,然后存活一天一夜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不对,这个车身标志……是新闻车!?”王森亮惊讶地说道,这下除了田政信,其他人都再度望了望。

两者的距离不远,能在黑夜中目视,那么汽车开过来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

“居然是开着新闻车的记者,真是不怕死啊。”河队长摇了摇头,没有去看新闻车来到部队周边后,就被士兵拦下来的后续景象。

“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严禁与新闻车和车上媒体人员接触!”

王子文没有别的想法,然后过了一会,头盔自带的无线电就传来的呃这样的指令,声音威严,是有过一面之缘还聊了几句的陈琪指挥官。

“大概觉得是想要爆点新闻的城外记者找到一线部队想获得独家资料吧。”张信笑道,引发了一波赞同。

突然到来的新闻车没有发生太大的波澜。

王子文爬山上了一辆双层大巴车,站在制高点用夜视仪俯瞰了下街道,对着地面的河队长摆出没有问题的手势。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借着角度和夜视仪,王子文往后看到了那辆新闻车的结局。

上面走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扛着机器是摄影师,女的大概便是记者。

王子文看到两名电视台工作人员被士兵全程监管着来到了陈琪的指挥车旁边,而陈琪一下车见面,没等两个工作人员说些什么,男人就挥了挥手,周围士兵一拥而上,就将电视台人员的设备全部没收了。

“嗯?”

王子文不由眼神动了动,没有立刻离开双层巴士,借着观察的名义继续看起来。

让他吃惊的,是两名电视台人员没受到好眼色就算了,还被暴力对待,除了设备外,新闻车居然也被没收,然后在一队士兵的看惯下,往来时的路送了回去。

王子文大概记住了护送士兵的队伍构成,等到过了这一段主干街道,他再次爬上一辆大货车,用夜视仪观察完毕时,往后面望去,那队护送士兵已经回来了!

没收车辆和设备,并且驱逐,不管死活?

在这第一天的总攻形势下,媒体和救援部队的舆论和关系绝不是这样的僵硬冷漠,乃至抵触抗拒的姿态。

王子文开始重新审视自身所处的这支部队。

一辆新闻车的从城外闯入终究是一个插曲,对于正在行进着的百人部队来说,不会有丝毫影响,装甲车驾驶员连油门都怎么松,他们一路往前行进。

“不过那两个电视台的胆子是真大啊。”

王子文迈过一辆横躺在地上烧成半焦的摩托机车,枪口抬起驾驶员的头盔,底下的尸体脑袋整个空荡荡,只剩下一副皮囊,里面的血肉和水分全部不翼而飞,宛如被不知名的怪物吸吮过过,他摇摇头,挪开枪口重新让头盔盖了上去,嗡嗡飞舞的苍蝇啪地关进了黑暗。

张信帮王森亮一起在旁边抬起了两箱弹药箱,时间一长,王森亮的搬运工作开始变得吃力起来,果然那清秀面孔下的瘦小身躯不是反差,刚入伍没有多久的对方的力量训练实在不达标。

亮晶晶的汗珠从王森亮清爽的头发下流下来,滑过了光洁的下巴,有那么一刻王森亮非常有女生的柔软之感,王子文莫名想到了扶他这个词。

或者说,在资本主义社会,娘化或非传统性别观念不会受到过多的压抑,反而因为三观跟着五官走,颜值即正义的定理,还会受到电视台等新闻报社的博眼球宣传,而往往的效果都非常好,当事人也会受到赞美。

王森亮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是没办法回应张信的聊天了,而王子文有意接话,偏头的时候居然看到同班的一名士兵偷偷地把地上一具死尸的衣服扒拉开,朝里面摸索着什么。

王子文多看了一眼那具死尸,是一名生前年过六旬的大妈,女性是女性,但这是什么意思……口味重还是道德沦丧?

张信注意到了王子文的神情,同样转过去看到后一愣,随即愠怒道:“你在干什么?”

在灾难过去了一天一夜的杭城,虽然有大量的人口受到了异化和死亡,但那些死亡的尸体或是异化后变成诡怪被击杀的尸体,并没有受到过多的腐烂,那么大的基数在这里,自然是会有完好的躯体存在。

而不管是军纪还是道德上枷锁保证,上万的救援部队出发入城之前,就下达过关于面对市民尸体的情况处理。

猥亵,破坏,随意挪动,那是绝对禁止的。

毕竟不排除有生前面貌姣好,身材不错的女性,若是出现救援士兵与尸体亲密接触的画面被外界拍照取证出去,那乐子可就大了。总不能公关去说他们这是在整理仪容或是单纯的好奇欲吧?

那名同伴士兵叫作田政信,是一个三十多岁面貌普通听闻被人叫喊,吓得猛地一哆嗦,然后瞧过去,陡然也是收回了手,“没,我没干什么。”

王子文看得清楚,包括张信其实是一样的,田政信刚才从老奶奶的衣服里拿出了一叠钱。

王子文和张信对视一眼,他从对方的眼里却是看到暗中松了口气,偷窃死者生前的财产同样是要受到谴责的犯罪行为,但总比猥亵之流的要好上许多。

王子文全程没有吭声,他作为新加入班组的成员,在没有遇到触犯底线的情况下,多管闲事并不适宜。

而张信大概明白了王子文的态度,就更加自然了一些,他狠狠瞪了瞪田政信一眼,“现在是在实战,不要命了啊你?”

田政信在起初的慌乱后,神情已经转为老油条的油盐不进,咳嗽一声后点点头,老实地揣好钱端起枪警戒,“我知道我知道。”

在这种时候还想着发横财,占便宜,王子文对救援部队的总体印象和未来预期再次下降了一大截,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荒唐又有些正常。

一路上发现来地市民尸体,政府当然会进行专人的收集和辨认,不管是出于卫生传染病的考虑还是作为一个政府的职责考虑,这么多的尸体,在一开始的确怕城外的救援部队给震撼到了,而在外围的时候,还可以就近立刻运回去整理,登记造册,以等待后续是否有家属认领等,而到了深入城市后,这项工作就无法展开了,估计要等到初步解决杭城的异化怪物之后,才能进行。

甚至已经有高层讨论就地焚烧火化的可行性了。尸体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死亡的惨象实在是过于恐怖不宜对外公开,这巨量繁琐的后勤善后处理让政府感受到了短时间内难以支撑的阻力。

这些属于城内的政策上的变动和暗流,对于陆战来说,是可以通过人脉打听到的,这也是田政信敢赚外快的原因,选择老奶奶,极有可能是无人认领和不了了之。

可现在终究不是什么社会毁灭,秩序崩溃的末世啊,只是在一个城市里发生了惨剧而已,如此的差异化失衡,就让外界的心智不够坚定者,起了坏心思……

王子文叹了口气,他基本能明白张信的心理,不管关系够不够铁,因为这种事特意禀报河队长或者此时的连级部队的领导,那陆战再怎么样作为人民纳税出来的武装力量,是必须会进行严肃处理的,但是根本没必要,所有人都不会觉得多大事,只是觉得这个士兵性格差劲罢了,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就是灾难之下普通人的悲哀,超凡之力席卷下平凡者的弱小,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人们的肩膀上都是一座山,受到过非自然现象应对局完整理论培训和超凡预案习惯的人是最能体会到这股现实意义的。

主干道路以及周边建筑都清查完毕了,这对于处在前线某个尖端位置的陆战队伍来说,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整体的庞大工作减少了一节点。

期间自然爆发过数起战斗,但规模都很小,都是三三两两零星的诡怪出没,都在拥有人数优势的部队和强悍重武器的压阵下迅速消灭了。

王子文这期间都没有需要出力的地方,往往哪边有诡怪的消息传来,下一波消息就是问题解决了,一枪都不用开。

“看来这片区域是属于在灾难爆发时的分散区域了。”河星在短暂的一刻钟休整中,扫视街区和商场说道。

“不是集中区域就不会有大量的怪物聚集,这片地方是商业区,地形也比较空旷,说明灾难爆发的时候哪怕出现了大量的混乱,但在后面的时间推移中,这里的人类和怪物都移动离开走了。”

王子文受教地点点头,救援部队上面支援的政府情报部门还是在这段时间内总结出了一些规律的。

“几十万人口杭城,在超强病毒爆发的那段时间,异变产生的怪物绝对是以万级为单位的。”他吃了点单兵口粮,闷闷道。

班里的几人将目光投过来,有人开始讲起军队刚开进城市的场面,肆虐习惯了的诡怪简直从四面八方冲出来,一开始光是炸弹洗地,坦克轰炸就用了一个小时。

“也就是说,除了一开始清理了一批诡怪,后面的话怪物的数量仍旧是不容小视的……”王森亮抱腿坐在墙边,随着话语的想象蜷缩了下身子。

“嗯,当时肯定逃了很多怪物。”张信感慨。

“加上这几个小时的部队推进过来,一路清理,有快有慢,但总量其实都不算太多。”河队长沉吟,“我们刚才的清查过程比较轻松,这不是意味是诡怪快消灭完了……”

“而是诡怪们在其他地方躲着。”王子文接上了最后的结论。

眺望来时方向思念着家里老婆孩子的医生大叔打了个寒颤,回过头来脸色难看。

“躲着,诡怪们还设有智慧不成?”他有些觉得荒唐地说道。

“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总是有的。”河队长转着手里的战术手电筒,地上的光圈一闪熄灭又一闪亮起,“而且这么庞大的数量,一开始没变成诡怪的人们以及后续幸存下的人类,都有异化的可能……行动前宣讲的专家不是说了么,哪怕是我们,只要进了这座城市,都有可能感染异化的风险。”

“要保持心态平和,切勿产生负面情绪。”神经最紧张的木斯温以朗诵得形式念出这一句话来,然后深深呼吸口气,苍白的脸色涌现一抹红润。

“是的。”河队长像众人强调异化的不可控性,“虽然得到确定被怪物们伤到不会感染和变异,但是真正的敌人是自己的内心。”

河星是一个好的战士突击手,但显然不是一个好的政委和讲师,临战磨枪似的士气鼓舞和思想动员僵硬死板得像是课本老头子在说教,大家都没怎么有触动和感觉,但都当了一回事,毕竟事关身家性命。

“所以目前有城外的人到杭城之后,异化感染的人吗?”王子文突然发出疑问。

“暂时还没有。”河队长确定地说道,“如果有,救援部队绝对会第一时间全域静止,相关的人员全部会受到隔离,不可能没有风声传来。”

“大家都放下心。”

不管真放心假放心,五一小队的班组成员都是点点头,围坐在一起感受到人群聚集在一起的力量。

不管科学家要多久才搞明白其中的规律和原理,反正事实告诉他们的,是短暂几个小时内,异化的风险还没有在他们这些城外的人身上展现。

……

休整结束,一百多名士兵和十几辆装甲运兵车的队伍在岩手路留下地标和基本物资营地,然后越过了停满废弃车辆的街道,往更深一步的城市深处前行。

“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你们知道吗?”

夜色中沉默步行,只有装甲车柴油发动机的轰鸣以及不停歇的脚步和装备摩擦声中,王子文向五一的同伴们问道。

可出乎王子文预料的,似乎大家也不确定目的地在哪,作为一次行动,哪怕是解决杭城的行动,那必然是有着终点站的,总不能对于他们这支部队来说,要求整个扫荡过去,或者一次性给横穿城市吧?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跟随队伍了半天,王子文好像也没听同队的人或者周围其他士兵聊起具体的任务目的,便有些在意起来。

“具体要到哪里……”张信挠了挠头,高大的个子给人的安全感还是十足的,在探照灯和路灯的交叉纵横中,有一个高大男人走在身旁仿佛前路都会清晰不少,“河队长没给你说嘛?”

“没有。”王子文摇头。

张信,走在张信身后的王森亮,还有喜欢占便宜的田政信,胆小谨慎的木斯温,平平无奇的齐智博,都陆续投来有些欲言又止的奇异目光。

除了医生大叔,这家伙背着个医疗箱,似乎打定了打卡上下班的主意,就该干自己的事就干,绝不掺和其他别的,等回去了就再也不过来了。

“等等,你们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王子文发觉出其他人眼中的特殊意味。

“哎。”没等到什么,却等到王森亮一声清脆的叹气。

此时前方队伍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在坡道和主干马路之后,前方便出现了一片住宅区,灯火在黑夜中零星分布,那些漆黑穹顶下的高空大楼天台上,还有顽强搭起的横幅字条,哪怕距离隔着很远,但依旧可以看出幸存者们努力尝试向外界外出讯息的痕迹,这一片地方绝对是有存活的杭城市民的。

“轰隆隆……”

一辆主战坦克在刚在的休整时期从后方开进过来,汇合了士兵们所在的连级部队,由此坦克和装甲车们开在前头,射灯往前无所畏惧地晃动下,黝黑的炮管平举黑暗,气势十足。

履带的声音和柴油发动机混成让人心安的力量,五一小队位于左侧,王子文能够看到前中段的那辆指挥车,披挂了华丽肩章的校级军官陈琪,站出了身子,在一旁亲卫的护卫下,用夜视望远镜观察了下,目光深深地凝望了会灯火闪烁的住宅区,然后一摆手。

“轰隆隆……”

主战坦克和装甲车毫不犹豫地偏离了十几度角,拐入了另一条昏暗的道路,带起着身后一百多人的士兵和车龄往那个方向而去。

“什么?”

王子文看着这一幕,一时吃惊莫名。

“为什么不去那片住宅区?”他立刻指着正前方,看向身边的张信和王森亮,“难道我们的一路来的目的不是那里吗?最起码也要经过吧,那里有幸存者……”

王子文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他已经从张信和王森亮躲闪的目光中预感到了什么。

他抿起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眼前方河队长的背影,但还是咬牙地背起枪迈步上去。

“河队长。”他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了?”河星瞥了他一眼,一点都没有意外的情绪,跟着前面拐弯起了的队伍,笔直的钢铁洪流有了弧度。

“为什么不进住宅区?”王子文声音虽低,但蕴含的力量却重了起来,听到细里处,甚至有隐约的颤抖。

“因为任务目的不是那里,跟着队伍走就行,指挥官比你要清楚。”河星理所当然地语气回答说。

“怎么会……不应该这样,队长……”王子文措辞了一会,一时不知道如何言语,终于,头顶漆黑的天空在春天清冷的风里飘过乌云,他想通了,“我们不去救幸存者吗?”

河星沉默不语,抱着枪,安静地跟在车辆身后。

王子文瞪起了眼睛,说道:“我们不是来救平民的?”

“……”

这一刻,王子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往后看了看偷偷观察着这边他和河队长说话动静的班组成员,他想到了他们在战斗中的惜命和保守,他想起不久前那辆勇敢冲入夜色中冲入救援部队防线的新闻车,然后遭受到了控制和没收……

部队缓缓地深入了昏暗的道路,速度变慢起来了,那片住宅区也开始移动到了视线的一侧,他们没有进入住宅区,城外的救援部队和城内的幸存者失之交臂了。

这一刻,王子文除了后知后觉的被欺骗感,还有升起的无力。

“生气吗?”

河星若有所思地看向年轻人,“我让你向那些虫怪发起冲锋,最后发现其实没有去救人,利用了你?”

王子文怔怔了半晌,接着下意识否认,“不,河队长你冲的比我前面,遇到的危险比我大,根本说不上利用,这只是很正常的面对敌人的作战。”

“那就是……变得没有意义了?”河星换了个语调,有一丝惆怅。

“大概是吧。”王子文艰难地说道。

他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天杀的,他在rrc秘密任务失败昏迷之后,遇到的这支救下他的小队,也特么是来执行秘密任务的!

王子文耷拉起嘴角,看着不知觉将两人围起来的小队五人,不知道是出于保护还是控制,他笑了笑,说道:“你们都知道吗?”

张信,王森亮,田政信,木斯温,齐智博,这相貌性格各异的陆战士兵互相看了看,大致都点了头。

“知道。”

“没办法……”

“这国怎,定体问……”

王子文心情稍微缓过来,吐出口浊气,“那既然我们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救人,那是为了什么?”

“就是救人。”

河星的回答再次让王子文讶异,而很快,他就联想到了。

“救大人物?”他脱口而出。

河星嘴角勾起来,不知道是在嘲笑王子文的反应快,还是在嘲笑其他什么。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在进行多么黑暗的行为一样。”张信摊了摊手,内容虽然如此但语气是无奈的,“救的是官员啦,不过按你的话也没错,的确是大人物。”

“不救市民,救官员……难怪不让新闻车靠近,怕不是被外界公众知道……”王子文自语念叨,然后抬起头,看向张信,有些傻眼。

“你们不仅知道,还知道要救的人是谁啊?”

“是的。”

张信指了指王森亮,“是我们小亮人缘好,在出发前大概通过朋友搞到了消息,一路来的遭遇也逐渐证实我们就确定了。”

王子文将目光转到清秀看不出多厉害的王森亮,被点名的对方连忙摆手,不好意思地推脱自己完全不厉害。

喂,重点不是这个吧?!

河星冷眼旁观,既不发表什么,也不打断这些下属公开议论。

当然,五一的队员们还都是知道深浅的,几名士兵围成一圈,把医生大叔也挤到了里面,绝不让周围的人看出里面在干嘛。

“我们要救的是人叫作李山祷。”王森亮弱弱地说道,“是我一个在陆战里做文职的亲戚知道了消息,然后看到了任务人员里我的名字,所以告诉我的,可惜调转出来的时候没有成功,这次事件太紧急和骇人听闻了,基本没有外部可以操作的空间。”

“……那什么,我对于你家里的背景和关系以及这次军队有关异化灾难的内部博弈没什么兴趣……”王子文揉了揉脑袋,顺带抚平好了心绪,“还是说回叫什么李山祷的,这人是谁?”

“中央省厅,内阁成员。”张信报出了重量级的头衔,然后语气马上接着转为调侃,“不过是相当有名的贪官污吏。”

“这又怎么说?”王子文通过岛国的rrc训练,但对于本地的常规政治生态完全不懂。

“新闻爆料出很多次了啊,这家伙涉嫌非法关系,挪用公款,但一直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没有定罪,最后也被安全保释已经宣告之前的指控都是造谣了。”张信熟稔地介绍,“然后依旧坐稳大官,享福作乐。”

“呵呵,肯定是法院也被收买了,背景太深。”木斯温突然开腔,一开口就是老神友了。

“对方近期在杭城处理什么公事吧,然后刚好灾难爆发,就困在里面了。”张信接着说道,咂起嘴,“不得不说,可能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吧,所以遭天谴了,这是神罚啊。”

没有理会张信后面夸张的语气,王子文试图看向河星求证,然后对方依旧没有什么表示,完全没听到一样地赶路。

“是啊,人家遭天谴了,但现在不还是活着么,然后送出来消息,现在轮到我们这些倒霉蛋去救他了。”田政信讥讽不已地说道。

张信闻言焉掉了。

齐智博是个微胖的胖子,他一直沉默寡言,或者说有些社恐的倾向,此时小眼睛看看两边的战友,犹豫许久,开口道:“不过我们这次行动的确说不上什么暗箱操作的啦……中央省厅的高级官员,还是内阁,可靠助手……军队专门派人来接应应该属于正常的范畴吧?”

“就像假如这种对国家举足轻重的官员,假如是首相被困在杭城了……”

“我呸!”木斯温神友属性发作,怒道,“就李山祷这狗东西也算举足轻重,确实祸害国家得是举足轻重,而首相重用这种人,那绝对是不干净的,指挥官能应下这种差事,并且为了尽快救到李山祷不断催促,让我们拿命去拼,这般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的小人模样,呵呵,也是个阿谀奉承之辈!哎,算是完了!”

齐智博顿时吓傻了,压力太大了,好强的攻击性,他完全不吱声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种时候肯定还是不能让媒体知晓和报道的,不然舆论就糟糕了呢。”王森亮背着比他人都看起来大不少的弹药箱,说道,“你说是吧?”

“嗯嗯。”张信想也没怎么想的就赞同起来。

“想不到你们陆战的这次的任务是这种情况……”

王子文喃喃道。

“哦,难道说王你之前警察署的作战任务,是单纯的拯救市民?”

王森亮单纯的眼神望过来,话语却让王子文闭了嘴。

他大脑一阵刺痛,他连忙捂住脑袋,停止去思考那些回忆。

“我看啊,天下乌鸦一般黑,肯定是差不多!”木斯温脸也不苍白了,骂起政府和执政党,脸色红润,精神百倍。

田政信点点头,讽刺地笑着:“同意!”

“王子文,你们执行的任务是要救哪个大官去?”张信好奇问道。

“我,我忘了。”王子文有些无措地回道,“不好意思,想不起来……嘶,头好疼……”

一方面,王子文的确是不愿想起秘密任务的细节,因为有着王腾队长死前嘱托的“模因”,他死守住记忆的触角,立起心理高墙,而另一方面,他的潜意识又在告诉他,事实上是如这些普通士兵们所言,他之前执行的任务,不也不是去救普通人吗?

都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当王森亮单纯地问出问题后,他下意识涌现的逃避感是不会骗人的。

而由此,王子文竟是减少了许多对于这支陆战部队真实目的而感到抵触的厌恶感。

减少抵触之后,可能是觉得整个系统灰暗的无力和麻木吧。

非自然现象应对局,这个独立于各国,只为全人类福祉奋斗的事业和组织,也许是存在希望的……

“行了,都别说了。”

河星在五一小队围起来的圈子逐渐变得嘈嘈杂杂的声音里,打断了所有人的谈论。

王子文考虑其河队长任由下属讨论的缘由,这种军心不稳的做法,可不是一个合格队长不去管理的。

河队长,不仅不是一个好的政委,也不是一个好的队长,仅仅只是一个好的突击手和战士而已。

王子文看向个子不高的红脸中年男人,对方是自身也有怨气吗?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属下在这次作战中死得不明不白呢?

河队长那张不善言辞的脸绝对不会把内心的想法告诉他们。

“李山祷的外界传言再如何不好,他也是如今国家行政系统中重要的一员,正值波及数十万人的灾难,没有他只会乱上加乱,哪怕李山祷是一坨屎,换个人也不可能马上做的比一坨屎好。”

听着河星这敷衍程度极其明显的总结安抚,王子文不禁汗颜,这一口一个翔的称呼,对于大官员的态度和看法简直不要太明显。

“至于其他幸存的市民,同样有部队在救援,不用你们担心,管好自己就好了。”

河星面容一肃,“因为王是新加入的,况且怪物都出现了,没必要拘泥陈规,才允许你们说了一通,要是后面我再听到对任务和指挥官的不敬,军法处置!”

五一小队士兵加上医生七人,不管心中如何思忖,此时都沉声应答。

“是!”

“明白。”

履带和柴油发动机轰鸣的声响中,队伍往昏暗深处前行,王子文忍不住在这轰鸣中,回头看了看侧面愈发变远的住宅区,真的会有部队在努力纯粹地救援市民吗?

哪怕真的有,那和专门派遣一支装备齐全的军队去救官员,也根本不一样。

一百多人救一个?

此时躲藏在那片住宅区的一个平民,会有多少士兵分摊到头上去救呢?

这简单的数学题里面,没有公平,只有人性。

就像世上的钱总会流向不缺钱的人,爱总会流向不缺爱的人,而苦,总会流向最能吃苦的人。

人人生而平等,指的是人人都只有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