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话说完，圣君六的声音沉寂了许久，似在斟酌。
‘无忌口’叼住那把笔画做的刀虎视眈眈。
韩雅三人心中紧张万分，不晓得秦天这一番瞎编乱造究竟能否糊弄过那位圣君。
不过话说回来，没有他挺身而出，形势不知会如何发展。
“底下的白衣小子。”圣君六的声音响起，依然自四面八方传来。
“照你所说，我要找的那个少年最后是和中孚奇崖之人一道离去了?”
秦天想了想，道:
“正是。”
圣君沉吟半晌，令在场众人越发忐忑。
“你说的这些确实对我有不少用处。”圣君开口道，“但也仅限于此了，若是没有其他线索，这便死了吧。”
说罢示意地上的那张嘴。
‘无忌口’早已迫不及待，即刻舞动叼着的那把刀，跃跃欲试:
“嘿嘿，先给你等剥个皮，为我做件好衣裳！”
秦天面色陡变，这位圣君六竟和之前见过的圣君七如出一辙，翻脸比翻书还快。
当下赶紧道:
“圣君难道不想晓得他们去了哪里，我恰好知道。”
“哦？”圣君轻咦一声，止住了‘无忌口’。
但他的语气与地上那张嘴摇头晃脑似在嘲笑一般的动作，分明表示一早就料到秦天会有如此回答。
这种‘戏耍’一样的作态，更让众人胆寒。
秦天强压心底的情绪，深吸口气，说道:
“我能告诉圣君那位少年的下落，但前提是不能伤害我这几位同伴。”
“你还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圣君六冷冷哼了一声，“不过，我可以不杀他们，毕竟留着也好让你安心替我做事。”
秦天微愣，没想到他竟然以此为要挟。
圣君六对地上的那张嘴道:
“无忌口，好生看住这些人，若是放走了，拿你是问！”
“遵命，主人！”
‘无忌口’得了命令，唤来无数白虫，将上黎先生三人都围了起来。
当中的韩雅望了望秦天，斗笠下的小脸满是忧愁。
“放心，当初步阳朔都杀不死我，只管在这等着我回来便好。”秦天对她道。
说得这么轻巧，但嘲灵天宫圣君之名韩雅听过不少次。
那是真正的杀伐无端，一言不合便要取人性命，秦天跟随他去，实在危险。
不提韩雅的担忧，圣君六那里轻微低哼一声，整个幻境剧烈晃动。
尔后，头顶睁开的竖瞳里忽然垂下一根线来。
直等它落到地上，众人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线，分明类似一根毛发。
秦天蹙眉凝望，只觉得这恐怕是那‘遮妄眼’的睫毛，心中惊异。
“白衣小子，沿着它爬上天来。”有声传来，是那位圣君。
秦天依言抓住这根‘睫毛’，入手柔软，竟如同皮肉一样。
他爬至半空，向下方望去，终于见到了这个幻境的全貌。
像是个倒扣的碗，范围之大正好罩住了整座岚铎城。
这碗透明，但通过它却看不到外界。
而碗里的景致都犹如悬挂起来的画幅，可身处其间却又觉得这一切俨然就在眼前。
当真是奇诡难言。
秦天微缩双目，在这个幻境里实在分辨不清究竟孰真孰假。
爬了不下有一刻钟，终于到了那只竖瞳下方，抬眼望，见那断裂一个笔画的‘陆’字扭动起来，似机关一般，最终组合成了个紧闭的门户。
他不敢贸然推动，但那门却自行打开了。
即刻就看到，门中有两个泥塑一样的巨大耳朵，分列左右，仿佛长在那里。忽而像翅膀一样扇动，掀起狂风，直接将秦天吸摄进去。
上黎先生见了这一幕，心头感慨:
‘这小子此番挺身而出，果然颇具胆识，上次潜入道玄宗也是这般，可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
不禁有些惋惜，接着想到皇极不夜天的命令，叹了口气。
‘罢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遂即看向在白虫外注视着己方几人的那个‘无忌口’。
……
秦天被吸进了竖瞳，穿过门户，顷刻仿若置身云海之间，周遭白茫茫，唯有一对巨型的耳朵伫立空中，宛如两栋高楼。
它们不同于门口所见，并非泥塑，看着像来自于真人，竟是血肉之躯。
但如此巨大怎能是人所拥有?
这一刻只觉得此地恐怕和先前所在的幻境一样诡异。
接着又发现，周身的白雾渐渐变化，有了耳朵的形状。
秦天瞳孔一颤。
这里竟有如此多关于‘耳朵’的元素，心上不禁愕然。
恍惚间记起‘遮妄眼’与‘无忌口’，即刻眉目微皱。
‘眼’、‘口’、‘耳’?
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心中猜测，愈显警惕。
此时秦天仍旧被狂风卷携，离高空那对耳朵越来越近。
半晌后终于落在那耳廓处，踩踏其上只觉颇有弹性，确实就是血肉。
又抬头望去，前方耳洞恰似个巨大的山谷，里头黑漆漆，也不知通往哪里。
正疑惑之际，从那‘山谷’中忽然传出圣君六的话语，像是来自于极远处:
“小子，入洞来。”
这一声回响不绝，尔后渐渐重叠，仿佛数十人齐齐呼唤。
秦天莫名觉得有些心悸，喉头微动。
他略作迟疑，但最终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刹那光暗变幻，眼前忽然就亮堂一片。
目中所见的是宽长通道，两侧及脚下皆为肉壁，却莹莹如玉，散发光彩，照得此间譬如白昼。
秦天缓慢前行，仔细观察着身边的这些血肉，忽然发现，它们竟随着自己的步伐而在微微蠕动。
“这些都是活的！?”他一惊，脚步顿住，那些血肉同样停止了动作。
不清楚这是否代表着什么，秦天不敢多待，快速走过这片肉璧。
不多时，圣君六的声音再度响起，听来就在前方:
“不错，小子你勇气不俗，敢踏入我这‘随与听’。”
“那么便让我听上一听，你是否说了谎话。”
秦天不懂什么叫做‘随与听’，但圣君六那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可以知道自己有没有欺骗他。
如此一来，刚才在幻境里的‘瞎编乱造’可就隐瞒不住了，即刻面色凛然。
与此同时，圣君六的声音传了过来:
“便先问你，那少年是何模样?”
圣君口中指的当然是秦天，而他这么问或许是想确认眼前这小子究竟有没有见过‘那个少年’。
秦天略做思索，正要描述‘那个少年’的样貌，却忽然愣住，旋即瞳孔大震。
‘不对！我的脸！’
他摸着面上的千人千面，终于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件事。
那就是:
嘲灵天宫的两位圣君是因为那个仙核一路追踪到了岚铎城，之后得知自己曾出现在残月楼拍卖会。
那么会不会通过城中人之口知道了自己的样貌?
必然是知道了，否则不会有此一问。
也就是说圣君六已然认出了自己。
虽然现在的模样和圣君要捉的那个‘秦天’不同，这是因为千人千面的易容效果，但脸上的这张面具却有个最大的弊端。
便是，虚神境界可以识破真身！
而嘲灵天宫的圣君是否有虚神之境?
秦天遍体生寒，陡然想起了之前圣君六‘戏耍’自己的那番景象，心脏狂颤。
‘或许，他已看出了我的真面目！’
‘做的这一切，皆是请我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