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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什么意思,要算什么账?”

“五年前我嫁进你们顾家,带了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嫁妆,里面的银两和细软我不想细数,”她让春日把账本给他看,“顾家是武将世家,公爹为人正派,家中无甚积蓄。当年我嫁进来,面对的就是这么一摊烂摊子。”

“我的嫁妆四处填补,这才有了如今钟鸣鼎食的顾家。”

“前年战乱,不少顾家曾经的将士们牺牲,军中拨不出银两,我不忍看公爹伤心,所以拿出嫁妆来贴补将士们。”

“顾昭,”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自己的郎君,唇边笑意盈盈,“在我为顾家左右奔走,在我为顾家精打细算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一掷千金地豢养自己的心上人?”

“够了!”

顾昭怒吼一声,只觉得双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重重地抽了两个巴掌。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和离。”

顾昭猛地意识到,林重寒当时说的并不是气话,她是真的想要和离,想要离开顾家,离开他。

“不可能!我不同意,”他难堪地开口,“如果和离,我们顾家以后如何在京城抬得起头?”

顾世忠看着跪在地上的次子,内心疲惫无比,原本他还在想着众人过年团聚一番,盼望着儿媳妇过了年,能给自己生个孙子孙女,而现在这一切,全被自己那猪油蒙了心的儿子毁了。

“去开祠堂,请族长,”他彷佛瞬间老了十岁,不顾儿子的难堪开口,“我们顾家同意和离。”

林重寒上次来祠堂,是她嫁进来的时候,而这次故地重游,竟是要彻底离开这里了。让她意外的是,这次来祠堂,她的心中只有畅快与解脱,没有丝毫不舍。

顾家族长年过半百,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他知道后放下笔,说:“我不同意和离,我们顾家从没有过和离的先例,只有休妻。”

“林家女,你要是执意想离开,就只能让至垣休了你。”

林重寒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说:“我也不同意,我嫁到顾家五年,自问没有任何愧对公婆的地方,现在我拿着一纸休书出门,世人该怎么看我林家?”

其中一个族老笑出声:“不愧对?你五年未有子嗣,跟不下蛋的公鸡有什么区别?你还要和离?”

“也是你公婆人善,不然早就一纸休书将你扫地出门。”

林重寒站在祠堂内,倏然意识到周围人的异样眼神,他们都在对着她窃窃私语,讨论她未有生育,讨论她善妒,讨论她和世俗女子的不同。

“不过是平妻而已。你既然嫁进来,那就是我们顾家的人,理当出嫁从夫。”

她觉得浑身发冷,不愿意回头看顾昭的脸色。

林重寒又想起那天,她在房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想起年幼时,顾青璋告诉她,如果下定决心做某样事情,那就要放手一搏,永不后悔。

于是她定定神,道:“我五年确无所出,可这五年世间不太平,顾家二郎时常要去参军,归家时间极少。如果族长不同意也不妨事,我已经派了人去请我父亲,如果顾家不同意和离,那我们公堂上见。”

“家丑岂可外扬!”

“家丑不可外扬,”林重寒目光灼灼地逼视着众人,“那顾家族学的钱可是用的我的嫁妆?顾家子弟去参加科举,可是用的我的嫁妆?”

“顾家的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用的我林重寒的银子?”

众族老家中都有孙辈,也清楚这些年,顾家能勉力维持,全靠林重寒的上下打点,一时间也沉默下来。刚刚出声的族老面有不甘,正准备开口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叫好——

“说得好!”

来人身材高挑,身形有些瘦弱,尽管眉宇间有几分病气,但神态风流潇洒,是谪仙才子般的人物。

“别人要从外看这祠堂,”他推开门却不进来,而是在门口处打量了半天,“不知道以为这是个怎样兴旺的家族,哪晓得内里烂成这样。”

“满堂的男子汉大丈夫,竟要靠吸一个弱女子的血来过活。吸血就算了,还要反过来指责这女子不够愚昧,不能让他们乖乖吸血。这要换成我啊,早找条绳子吊死算了。”

林重寒一听这话险些笑出声,五年过去,自己的二哥说话还是这般辛辣刁钻。

“林世镜!”

虽然他并未点名道姓,但顾昭还是被说的满脸通红,他站出身,怒视着对方:“这是我顾家的祠堂,你放尊重点!”

“你顾家的祠堂,关我屁事。”

林世镜晃悠悠地走到林重寒身边,把腰间的横刀往桌上一扔:“写吧。”

众人一时间竟被他震住了,族老更是后退几步,斥问:“不尊长辈,你们林家长辈就是这么教你的?”

还不等林世镜开口,林重寒却走上前几步,冷笑道:“林家怎么教导我兄长,还不劳您管教,您若是有时间,不如管管您那院试八次都不中的孙子。”

“二郎,”她用亲昵的口吻换顾昭,说出的话却是那样的冰冷,“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磨墨了。”

林世镜的赶来、林重寒的决绝……这些种种事情,都让顾昭惶然地意识到,林重寒这次不再是气话,而是一定要离开顾家。

和离书到手后,林家当天就派了马车来接人,林重寒早就清点好嫁妆,此刻正站在顾家大门前,看着下人把嫁妆往马车上搬。

她来时带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现在走时,仅仅只剩三十台。

来时和走时的嫁妆区别,让顾昭蓦然意识到,林重寒这些年,当真为这个家付出不少。

他有些愧疚地走上前,低声说:“这些年府里的各项事务操劳,委屈你了。”

林重寒闻言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倒也不算什么委屈,主持中馈,本来就是我这个主母的责任。”

“那你为何还要离开吗?”他挣扎半天,还是选择问出口,“是因为平妻一事吗?我可以跟未儿商量,她那么善解人意,一定会……”

“顾昭,”林重寒打断他,“事已至此,你现在又何必再去伤害另一个人呢?”

“我想走,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我不想被困在后宅一辈子,这太累了。”

她平静地看着顾昭,在这五年内,顾青璋对她而已仅仅是一个年少时的梦,顾昭才是她的现在与未来,现在看来,她还是错了。

“闻君有两意,”林重寒戴上面纱,朱唇轻启,“故来相决绝。”

“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