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牛鬼蛇神！
“我也是从基层干起，我能够理解你们工人的辛苦！”曲秀玲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深知借坡下驴的道理。“但你们也要明白领导并不是那样容易当的，也要承担很多责任！有时候，往往要独自面对来自各方的压力，孤立无助，连说句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吕川表态。“领导，我错了！”
曹德宝附和。“是啊，我们不应该在背后议论你！”
“这就对了，以后有什么事就当面说，不要在背后嘀咕！”曲秀玲点了点头。
周秉昆插话。“好的，我们以后一定注意，不会再犯类似错误！”
“你们稍等一下，我还有事要跟你们说。”
话音刚落，曲秀玲转身离开现场。
没多久，她从门外带了两个人进来。
“给你们介绍两个新同事。”
曲秀玲介绍的两个新同志，一个叫常进步，一个叫龚宾。
常进步身高跟曲秀玲差不多，看上去很腼腆；龚宾则比曲秀玲高了一头，看上去自信得多。
周秉昆转头看向龚宾。“你好。”
“你好！”
周秉昆向龚宾伸出手，龚宾跟他握了握手后，随即放开。
周秉昆转头看向常进步。“你好！”
常进步就不做回应，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周秉昆面露好奇表情，刚想说话被典秀玲打断。
“你不要怪他，他是个聋哑人，刚从聋哑学校毕业！”
“那我平时想跟他交流的时候，怎么办？”
曲秀玲回应。“他随身带着小本子，你们想跟他交流，就用纸笔。”
车间主任来找曲秀玲谈工作。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曲秀玲回头嘱咐周秉昆、曹德宝等人。“这两个新同事，我就交给你们了，你们要好好带他们！”
话音刚落，曲秀玲转身离开现场。
“这老太婆看着慈眉善目，也不是什么好鸟！”一度沉寂的曹德宝见曲秀玲离开，再度活跃起来。“她虽然给我们安装了风扇和通风管道，算是改善了一点点工作条件；但是出渣车间仍然是全厂最苦最累的地方！她把常进步这样一个聋哑人安置进来，是不是很缺德！”
吕川附和。“你说的没错！”
“我觉得你们说的不对，老太太还是做了一些实事！”周秉昆摇了摇头。“至于常进步的事情，我觉得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周秉昆，你到底跟曲秀玲是什么关系，这样维护她？”曹德宝质问。
“笑话，我跟她一个老太太能有什么关系？”
“没有她介绍，你根本就进不了酱油厂！”曹德宝越说越来劲。“你在这里只是镀金，别想糊弄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调走。”
“你别乱猜了！没有依据的话不要乱说！”
就在两人争论之时，曲秀玲突然出现。
原来她又带了个人来出渣车间。
此人名叫唐向阳，如此一来，出渣车间就有六个人了，分别是周秉昆、曹德宝、吕川、唐向阳、常进步、龚宾。
“你们之前不是答应过不在背后议论我么，怎么现在又开始议论了？”
曲秀玲秀眉微皱，一脸不悦表情。
众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全场皆静，落针可闻。
此时又有人来找曲秀玲，曲秀玲白了他们一眼。
“你们几个下班后别走了，我要好好给你们上一课！”
曹德宝打破沉寂。“先别说话，等确认她离开之后再说，免得又被她杀回马枪！”
吕川附和。“是啊，刚才我们就是认为她不会回来，才被她捉了个现行！”
众人确认曲秀珍离开后，议论纷纷。
“完了，这下被她抓了现行，还不知道会怎么惩罚我们！”
“是啊，曲主任在厂里威望很高，就连厂长都要卖她三分面子！”
“她会不会直接开除我们啊？”
“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你没看到她脸色多么难看！”
“算了，想这么多也没用，等下班后就知道她会怎么处罚我们了！”
“是啊，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
下班后，唐向阳、常进步、龚宾三人先离开了，周秉昆、曹德宝、吕川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候曲秀玲。
他们等了半个小时，曲秀玲才来。
“走吧，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曹德宝回应。“曲主任，你就在这里批评我们，好么？”
吕川附和。“是啊，我们就是在背后说了你几句，不至于要让我们当众出丑吧！”
周秉昆说。“没错，我也这么认为！”
“你们现在知道怕了，出尔反尔的时候，怎么就不怕？”曲秀玲反问。
众人面面相觑。
周秉昆向曲秀玲道歉。“曲主任，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对，不该在背后议论你，请你原谅我们吧！”
“这就对了，你们可以叫我曲主任，但不能叫我老太太！”曲秀玲回应。“我们家老马都知道，我最烦别人喊我老太太！哪怕你们喊我牛鬼蛇神都可以，也不能喊我老太太！”
曹德宝、吕川也跟曲秀玲道了歉。
“曲主任，我保证以后不喊你老太太！”
“是啊，我再也不在背后胡乱议论了！”
“这就对了，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
话音刚落，曲秀玲转身就要离开现场。“走吧，我带你们去餐厅吃饭！”
曲秀玲叫了一桌子菜，众人边吃边聊。
她还要了瓶酒，不仅自已喝，还给周秉昆等人都倒了一怀。
“来，我们一起干怀！”
众人将怀中酒一饮而尽。
曲秀玲酒量不错，一怀白酒喝下去，面不改色。
周秉昆、曹德宝、吕川三人中，曹德宝酒量最差，看上去脸色通红，已有几份醉意，
曲秀玲询问。“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们吃饭么？”
周秉昆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我喜欢跟你们年轻人呆在一起，看到你们我就想起我年轻的时候。”曲秀玲顿了片刻后说。“三十年前，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也跟你们一样不适应，总想着找轻松的工作来做；后来遇到我的老师，他把我安排到最艰苦的岗位上；我当时很怨恨他，但是回头来看，他是为了我好，为了让我能够更快提升！”
周秉昆附和。“曲主任，你说的有道理！”
“我之所以把你调到出渣车间，不是要为难你，而是更好的锻炼你！”曲秀玲解释。
“厂领导班子已经决定，以后厂里新进员工，都要先进出渣车间锻炼三个月；根据工作表现情况，再来分配岗位！”
周秉昆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一定干好出渣车间工作。”
“听说你是初中毕业，有没有想要继续深造的想法？”曲秀玲询问。
“虽然我拿了初中毕业证，但是因为上了初中之后，我就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实际的文化水平也就是小学毕业。”周秉昆摸了摸头，面露为难表情。
“你担心跟不上进度？”
“没错。”
曲秀玲转头看向曹德宝。“你呢？”
“主任，我的情况跟周秉昆差不多。”
吕川附和。“我也是。”
“你们还年轻，不能只满足拿个初中文凭！”曲秀玲断了片刻后说。“我已经跟吉春大学联系过，让他们在厂里帮夜校，这样你们在工作之余，也可以学习文化知识。”
“太好了，我的哥哥姐姐总说我书读得太少，现在有机会继续读书了！”周秉昆面露喜悦表情。
吕川附和。“昆哥说出了我的心声啊！”
“就算我们几个可以读，常进步怎么学夜校？”曹德宝面露不以为然表情。“依我看，你根本就不该让常进步来出渣车间！”
“我就知道你对此事耿耿于怀，你只知道他是个聋哑人，你知道他的身世有多可怜，家庭成份有多好么？”曲秀玲反问。
曹德宝低头沉默不语。
“他父亲是转业军人，长得高大魁悟；母亲是厂里转门从外地请来的技术人才，不光人长得美，还心灵手巧！她母亲怀孕的时候，大伙都说凭借他们的基因，生下来的小孩一定很聪明健康！”曲秀玲越说越来劲。“谁知道老天给他们开了个残酷的玩笑，父母都是健康人，竟然生出个天生聋哑的儿童！如此小概率的事情，居然被他们碰上了！”
“常进步是他们亲生的儿子，就算是聋哑人也不能不管啊！他们好不容易把常进步养大了，可是又遇到了新的烦恼！”曲秀玲眼眶湿润了。“现在经济形势不好，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谁愿意招个聋哑人做工？”
周秉昆点了点头。“你请的没错，我有几个同学，因为不肯下乡，至今都没有安排工作！”
“常进步母亲找了我几次，每次都哭得个泪人似的，求我帮他安排个工作！”曲秀玲顿了片刻后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把他安置到出渣车间来上班！”
周秉昆附和。“我觉得你的安排有道理，他是聋哑人，复杂一点的工作都胜任不了！”
曹德宝面露窘迫表情，向曲秀玲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
“明明只是人到中年，却要被人骂成老太太！”曲秀玲哭得梨花带雨。“好心请你们吃饭吧，还要被人误解，现在当个领导干部真难啊！”
众人纷纷指责曹德宝。
“你这人怎么好赖不分呢！”
“是啊，你应该把情况搞清楚了再发言啊！”
曹德宝见连一向跟他要好的吕川，这次居然也站出来指责他，知道自己犯了众怒；不采取点实际行动，这关恐怕不好过！
他自己打了自己两记耳光，发出“啪啪”的脆响声。
“曲主任，都是我这张嘴太贱了！”曹德宝行了个礼。“我真的知错了，求你再给我次机会吧！”
曲秀玲也没想到他会自残，软下心肠。“罢了，我原谅你了，以后不许再犯同样错误！”
“谢谢，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之前，你也是这么说？”
“这一次不一样！”曹德宝信誓旦旦。“如果，我再犯错，我自动离开出渣车间，去扫厕所！”
“好，一言为定！”
曹德宝拿起酒瓶给曲秀玲倒了怀酒。“主任，我敬你一怀！”
“你还能喝么？”曲秀玲看着曹德宝醉醺醺的模样，面露担忧表情。
“没......没事，我还能喝!”曹德宝拿起酒怀，也不等曲秀玲回应，直接把怀中酒喝完。
话音刚落，曹德宝直接扒在餐桌上睡着了。
周秉昆推了推他，他不但没醒，反而还打起了鼾。
“坏了，七不害人八不害人酒害人啊！”
吕川附和。“是啊，喝不喝由你，喝下去就由酒来决定了！”
此时华灯初上，餐厅服务员催促。“同志，我们要打烊了。”
曲秀玲回应。“好的，我们马上走。”
周秉昆询问。“主任，曹德宝怎么办？”
“你们知道他家在哪里么？”
吕川点了点头。“我知道啊！”
“好的，我安排司机送他。”
“谢谢主任！”
没过多久，曲秀玲司机驾车来到餐厅门外。
周秉昆等人架着曹德宝离开餐厅。
曲秀玲坐在副驾，周秉昆、吕川一左一右架着曹德宝。
周秉昆感慨。“主任，你不光请我们吃饭，还用车送曹德宝，可真是个好人啊！”
吕川附和。“是啊，你说得没错。”
当时的道路没有后世那么好，即便是在吉春市区，路上也是颠簸不平。
司机踩了个急刹，虽然乘客提前准备，都没有出事，却把曹德宝惊醒了。
他本就喝醉了酒，再加上又晕车，张口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污渍把轿车内部装饰都搞脏了。
曲秀玲递过来一个塑料袋。“你们给他套上，别让他到处吐！”
周秉昆、吕川按照她的办法来做，果然起到了效果。
曹德宝把食物都吐了出来，人也清醒了过来。
吕川插话。“你要感谢曲主任，是她派司机送你回家。”
“虽然我要感谢她送我，但现在是下班时间，她还能支配厂里的司机，说得难听点也是一种耍特权的行为！”
曹德宝这个人好面子，刚才在车上呕吐，他自认为丢了脸，现在倒打一靶，想要找回自尊。
曲秀玲也不惯着他，她让司机刹车。“你既然已经清醒了，请你下车步行回家。”
“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
曹德宝眼看着已经快到他家了，口气也变强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