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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柏公捻须说道:“众舞者不分男女,皆戴假面着盛装,抬着佛像沿街游行,表演野兽、鬼神、罗刹、恶魔的各种动作,还拿着皮囊泼水,怪好玩儿的,乐器也是相当驳杂,有大鼓、琵琶、五弦、箜篌、笛子等等,不一而足,欢庆的人们不分昼夜地载歌载舞,也是连演七天的,对吧大师?”

佛图澄并无异议,只以微笑代答。

听得少姝由衷佩服,以柏公这年纪,究竟走过看过了多少地方,着实惹人羡慕,不禁悠然而生向往:“从张骞到班超,从古至今,周游西域者不乏其人。”

“那可不,今年开春,我去于阗国的路上,还搭伴认识了一位求经的僧人,对了,他名唤朱士行,法号八戒,兴许大师亦认得?”

(于阗国:【前232-1006年】古代西域佛教王国,唐代时安西都护府安西四镇之一。君主国姓为尉迟,国祚长达1238年。)

(朱士行:【203-282】,三国时代魏末的高僧,法号八戒,出生于颍川,即今河南省禹州市。他是中国第一位西行取经求法的僧人。甘露五年【公元260年】,他从雍州【今长安县西北】出发,越过流沙的沙漠到于阗国【今新疆和田一带】,果然得到《大品经》梵本。他就在那里抄写,共抄写90章,60多万字。公元282年,朱士行派弟子弗如檀等,把抄写的经本送回洛阳,自己仍留在于阗,后来在那里去世,享年79岁。)

“此人贫道亦有耳闻,只可惜无缘得见,嘉平二年,天竺律学沙门昙河迦罗到洛阳译经,在白马寺设戒坛,朱士行首先登坛受戒,成为中华第一位僧人。出家以后,他在洛阳钻研《小品般若》,感到经中译理未尽,又得知西域有完备的《大品经》,于是决心远行,寻找《大品经》原本,如此心诚志坚,一定能够达成所愿的。”佛图澄娓娓道来。

(嘉平二年:即公元250年。)

“想来觉得很有意思啊,大师你不远万里传教东土,而八戒法师又只身前往西方求经,一东一西,都是为了弘扬佛道。”尹毅嘴角浮上一抹笑意,语带崇敬。

佛图澄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我等不过是在做自己当做的事而已。”

“自己当做的事?”少姝很是意外,声音不觉挑了上去。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人自降生之日起,须听从‘天命’,在‘天命’中完成自己,成就个人本性,完成‘天命’所赋予的事。”思霄这样说。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出自《论语·尧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大意是不懂得天命,就不能做君子;不知道礼仪,就不能立身处世;不善于分辨别人的话语,就不能真正了解他。)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大师,佛道中人也讲天命的么?”少姝接着问道。

(“天命之谓性”句:出自《中庸》第1章,“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大意是上天赋予人的品德叫做本性,顺着本性去做事叫做道,人们培养并遵守道叫做教化。儒家学派保留有“天命”的思想,例如儒家学派创始人孔子就曾说“畏天命”、“五十而知天命”,“天命”一直是儒家学说的重要内容。)

“是啊,众生平等,人生一场,本是来做自己的。”

少姝听到以上回复,犹疑的目光在舅舅与大师之间打了个来,想要进一步确认:“虽说还是觉得虚无飘渺,但人的天命是不是可以这样判断:在做某件事的时候,身心合一,真正喜乐,也不畏艰险,反而觉得所知所能得其所哉?”

思霄颔首,予以肯定,又补充道:“当这个人决心奔赴此事时,他不会解释评价,不会追问求证,更不会觉得孤身一人而无所适从,只是心甘情愿地去默默完成,哪怕完成不了,也不再动摇了。”

“便像姑娘高祖有道先生,他决心设馆受徒的一刻,也是天命使然了。”佛图澄面色温和地举出一例,叫少姝心服口服。

她重重地应声:“正是,对于弟子们而言,有道先生亦师亦友,是最愿意了解他们的才华,鼓励他们施展的人,也使他们成为自己愿意成为的人。”

“找到天命所在,还有比之更幸运的事吗,这是停不下来的,老朽方才听诸位聊到了嵇康,不免心有所感啊。”柏公也缓缓地插话进来,“他那样的放浪形骸,率性而为,越名教而任自然,绝对不肯低头,在看不上眼的人与事上造作消耗,其实也是在不折不扣的做他嵇康自己呐!”

少姝睁大了眼睛,凄恻并慷慨的琴声仿佛在耳际回旋而起,觉醒的心灵,张扬的个性,真是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风度。

刚刚的一番话着实石破天惊,激动难掩之下,尹毅又吸干了一碗茶,抹净嘴,不吭声,任由心绪起伏。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嵇康的品格,会令多少世俗中人向往却是永远无法企及的啊。”思霄长长叹息。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出自《世说新语·品藻》。东晋桓温年轻的时候就与殷浩齐名,常有竞争之心,他问殷浩:“你和我相比,谁强些?”殷浩回答说:“我已经和自己打交道很久了,宁愿作我!”在这里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于是又穿越引用了。)

少姝悄悄地打量一圈身边在座:舅舅一心一意守护狐岐山水,照拂乡民;大师无怨无悔传讲佛道,用脚步丈量异国他乡的土地;柏公乐得四处游摊,助人解渴,还顺带谈天说地;就连年纪轻轻的尹毅,也是矢志不渝地日日在陶复庐中热忱修习——每个人的天命各有不同,有无必要将自己的人生绑在别人的光芒之下,为什么非要做那些所谓了不起的事呢,用自己的生命来阐释自己,已经足够了不起了。

心血来潮,她冲柏公指指里间案几上的七弦琴。

“姑娘请。”柏公乐意之至。

茶香氤氲中,少姝但凭记忆,随兴拨弄了几节。

“世上真有隐没未闻的秘曲,只是从前无缘得闻啊。”尹毅感慨。

又饮少时,大家用毕各色茶食,这才道别了店主出来。

老好柏公站在水池边上,殷勤相送。

少姝揖别道:“舅舅,大师,容少姝告辞,要从这边回家了,大师既然来了,不如在陶复庐多住几日。”

佛图澄笑着应了:“好说,好说,少姝姑娘路上小心。”

尹毅道:“师父,我送少姝姑娘回去。”

思霄又看了眼徒弟脸上伤势,点头吩咐:“也好,记得回去先用热水沐浴,洗洗就好了。”

二人刚走出一截儿,身后传来思霄的嘱咐:“少姝,回去告诉你妈妈,别只顾着闷头纺织,要不就是躺觉,出门来,多在山间散淡散淡更有益处!”

“好咧,我会替舅舅转告的,”少姝眨巴着眼,又调皮道,“不过,那也得看母亲大人心情,兴许见了舅舅,叙叙家常更好呢!”

“看见没有,吾家女儿呀,主意大得很!”思霄无奈地摇着头,向佛图澄摊一摊手,不过转念想起两个妹妹幼年时的情形,很快便释然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确实免不了如少姝自己所说的——突然变得“莫名其妙”,那一股子肘劲儿猛地起来,叫旁人无所适从。

少姝吐吐舌头,说完话就跑开了,窃笑着一溜烟儿往家赶,急得尹毅在她身后小跑。

她亦自觉,恰因依仗着长辈宠爱,才敢想什么说什么,不过,舅舅近来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东露一鳞,西露半爪,心思尽在与各路游侣逍遥畅玩了,实该在家里好好呆上一阵儿。

过了几日,三跌瀑边,由少姝主讲的故事会照常开锣了。

阿圆兴冲冲地跟少姝禀告:“少姝姐姐,近来遇着匐勒,感觉他面目口气平和了不少,脾气也远不如从前那么冲了呢!”

此言一出,众娃纷纷应声: “就是,就是。”

匐勒的转变,虽说不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但却令大家倍觉吊诡可疑。

偏那人还不大经说,远远地,匐勒兄妹赶着驴车上山来了,还迎着众人热情地吆喝致意。

“少姝姑娘,你果然在这里!”匐勒抱着妹妹跳下车,拴好驴,快步赶至众人聚集的大树下,在惊奇目光的环视中招呼一遍大家伙儿。

刚坐定,他本欲再开口,却凝噎在喉间。

“什么事啊?”少姝一眼看出他有话想说。

匐勒眼神逼切,还是打开了话匣子:“佛图澄大师的道行属实精微深奥!我说真的,可不是因思医师道友这一层而故作奉承。前几日,武乡的亲戚前来探望,他也提起了大师的一桩神通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