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中莺莺燕燕，各位花魁环肥燕瘦，各擅胜场。她们今日为杨易而来，也为李寻欢而来，见到名满天下的小李探花，心中自然不胜欢喜。
酒坛子，酒杯子，酒尊子，酒爵子，酒觥子，酒觚子等等，摆满桌上；金的银的，铜的铁的，土碗瓷碗，琉璃彩玉处处都是。
眼花缭乱的酒中器皿，让人恍惚身在酒国之中。
每一种都装满酒，每一种都倒满酒，芊芊素手，殷殷期盼，又是阵阵香风。姑娘们热情之意，只怕能烧开长江，一一的给李寻欢敬酒。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小李探花，风流倜傥，如今亦有几分不胜酒力，昏昏然如蜂入花丛，忘记了山外青山。
牡丹也好，杜鹃也好，水仙也好，玫瑰更好，处处都好，却无一枝可以采摘，空怀利器，环目四顾只有怅然若失。
苦笑，是此时李寻欢唯一的表情。老酒鬼，他遇见了对手。
杨艳如仙子临世，话不多，但一颦一笑，一个上翘的嘴角，就让所有鲜花黯然失色。
她没坐在李寻欢身边，而是坐到他对面，隔着长长的过道，举着酒杯对着坐在花丛之中，浑身不知放在何处的李寻欢示意一下，就一饮而尽。
琴雅坐在她身旁，在她耳边耳语什么，她轻轻的娇笑着，只觉舫中被阳光铺满。
这姑娘真不似人间之人，就连女人都能被她倾倒，在她笑意中迷失了自己。
“古人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清漪姑娘，你是画舫的主人，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人喝醒吗？”
杨易进来，就对着坐在主位的一个女子说道。
那女子被这一问有些发愣，但见到杨易身边的阿飞，以她阅尽人间男子的双眸，一眼就看出是怎么回事。
清漪微笑着说道：“人世间只怕人不愿意醒，不怕酒喝不醉，美酒一杯醉了，人就醒了。”
她从座位上下来，来到阿飞身边伸手要拉他的衣袖，阿飞的手缩了回去。她也不甚在意，还是一个笑容，笑得更甜，指着她刚才下来的位置，殷情道：“这位公子，请上座。”
那儿还能多坐一个人。
阿飞不知该如何拒绝，想找个人帮忙，杨易走到另一个名妓身边坐过去，没看他。李寻欢正在喝酒，也没理他。惊鸿仙子在和琴雅聊得正入迷，根本就不知道他进来一般。
只有清漪在殷情的看着她，那双期盼的眼睛，实在不是世间的人所能拒绝得了。
人，不是石头。
人，也不是钢铁。
以前他是，但现在他不是了。
阿飞无法拒绝这一双眼睛，所以他迟疑着，还是举着艰难的步子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就在清漪无声的劝慰下喝下第一杯酒，然后他的酒杯就没放下过。
清漪没有说话，只用一双似喜似悲，似爱似怜，似暖似热，似笑而非笑的双眼看着他。
醉眼朦胧中，他觉得清漪就是林仙儿，林仙儿就是清漪。
林仙儿号称天下第一美女。
恰好，这里的每一个都能这般称呼，杨艳和琴雅更比天下第一美女还美三分。
这话并非虚假，而是实情。
主位的清漪姑娘就不说了，秦淮河上第一名舫当之无愧的第一花魁，艳压金陵城，艳名满天下。
她的名声让整座金陵城为之沉醉。
坐在李寻欢身边的三人，两人来自苏杭地区，一人来自洪都，都是当地第一绝色，长江两岸为之增光。
是琴雅那几日孜孜不倦的宣传，将杨易的大名传了出去，也将香水香皂等洗漱用品宣传出去，姑娘们慕名而来，这才有了今天的相会，此等聚会百年难得一见。
若是流传出去，不知羡煞多少风流名士。
而在杨易身边这位，就不知是不是名妓。他恍惚中有几分熟悉，她名为蓝小蝶，善使琵琶，不知来自何方，到这秦淮河畔，是为了学习声乐琴艺。也是适逢其会才到这兰桂舫上，与世间百花争艳。
看着这与十三姨十二分相似的脸庞，杨易一阵阵出神，紫金大尊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他此时也不得不服。
她没有电影演员那般烟火尘俗之气，而像是渺渺烟波中跨步而来的精灵，洛神在世。
古人说女人是水做的，如果你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看看小蝶那双如深潭一样的眼睛你就都理会了。古人又说人比花娇，再看看她那双白里透红的脸颊你也将领会其中的寓意。
“人比花娇”此话最俗，但放在她身上却无比的贴切，似乎这句话就是专门为她造出来一般。
也只有绽放在空谷中的幽兰，才舒展出如此绝世的容颜。
秋水伊人，螓首蛾眉。
美目盼兮，白璧无瑕。
等等佳丽，再加上琴雅和杨艳两人，道一声人间美色皆在此间亦无不可。
至于其他画舫花魁坐在这里，也只有于下首作陪的资格。
清漪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一双剪水花眸爱怜的看着他，阿飞就一杯又一杯喝着那不知是闷，还是苦，亦或者是其他的酒水。
她不劝，也不拦着，见他酒杯空了，就给倒一杯，一杯又一杯将他喝得如酒水一般融化了。从进来时的憔悴、麻木，到后来的冰冷坚固，又到他那不屈的倔强，最后到他心中一软，落下泪来。
她爱怜的抚他的脸颊，像一个母亲在抚摸她的孩子。给他拭去泪水，将他抱在怀中。拍了拍他的后背，听他在怀里无声的抽泣，她的心也碎了。
杨易举手酒杯，给蓝小蝶敬了一杯酒，两人将手中的酒杯喝干。两人都没有说话，李寻欢也不说，惊鸿仙子和琴雅也不在聊天。清漪不说，阿飞更是一句都不曾开口。
整个房间里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却感觉整个房间热闹非凡。一颦一笑，一个眼眸，在无声的空气里交汇，交流。
大家都在看阿飞什么时候败下阵来，以他那坚如钢铁的冷傲，应该能战个三百回合。但谁都没有想到，他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自始至终，她只说了七个字，那七个字就是一开始那声“这位公子，请上座”，然后他就掉入深渊陷阱之中，再也爬不上来。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阿飞就醉倒在清漪的怀里，已经迷失了自己，被她扶了进去。
看着被人扶进去的阿飞，李寻欢对着惊鸿仙子举了一个酒杯，意思似乎在说：看吧，就说我这杨兄弟能解决阿飞的问题。他还没出手，阿飞就败了。
杨易的脑回路一直给李寻欢很深的印象。
善战者，攻于九天之上。
惊鸿仙子对他莞尔一笑，明艳胜比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