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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木以参天(四千)

朱家父子想起之前林啸所作所为,自己却以小人度之,心中更是羞愧无比,登时红了眼圈,起身一揖及地,声音微颤。

“主上大恩,我等却暗生不满,实在惭愧,惭愧……”

旁边朱浩义也沉声道:“属下言语无状,心存不敬,还请主上责罚!”

林啸却摇头一笑,抬手示意二人坐下。

“二位言重了,若认我为主,我也不喜这动不动就跪、站、罚的规矩,若真有意,心中敬着,记着也就行了,快坐下说话。”

“是,主上!”朱家父子立刻点头领命,重新坐回椅子。

林啸给二人各倒了一盏灵茶,又问道:“若以目前的酒坊用度,那‘金雕内丹’,可支撑多久?”

朱家父子稍一盘算,便由朱云松答道:“回禀主上,若以目前‘金泉酿’的产量,四十年左右,应该无甚问题。”

林啸稍一点头,大概和自己估算的时间差不多。

毕竟一颗“白雕内丹”都能撑个十年,这细细炼化之下,起码能让炼气初期修士提升一重修为的“金雕内丹”,总该翻上几倍才对。

“有这四十年,也差不多了。”

林啸沉吟一句,稍稍思索了一下,对二人道:“对了,将你朱家的修炼功法,与我一观。”

朱云松父子听到此话都是一愣,不过也没迟疑,朱浩义便从袖中拿出一枚玉简,递给了林啸。

其实他二人即便有所迟疑,也实属正常,毕竟就算已经认主,仙门之中也没有查验对方看家功法的规矩。

林啸接过玉简,二目微阖,散开灵觉探入其中。

对面朱云松面上现出一丝尴尬。“主上容禀,这《四时长生诀》虽是我朱家世代传承的功法,但朱家终究不是以武传家的底子,是以,是以此经颇为粗浅,恐怕于主上的修行,益处着实不大……”

“正是如此。”朱浩义紧跟一句,显然对此事比他父亲更加介怀,“若不是此经太过粗浅,属下又拜师无门,谁稀罕酿酒为生?我一门心思,扑到大道修行上多好!”

朱云松听着儿子这话,立刻转头瞪了一眼。

谁知朱浩义用手一指林啸,嘿嘿一笑,虽没说话,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我这是跟主上吐苦水呢,实话实说,没办法啊!

当然,这一番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朱浩义心中可是痛快了不少。

要换在以前,他哪敢跟自己老爹抱怨自家的功法如何,自家的买卖如何。

如今可不一样了,我直接跟主上说,如此一来,老爹你总不能堵我的嘴了吧。

林啸当然知道朱浩义的心思,便笑道:“不知有多少人还要羡慕你家的买卖呢,还容你在此得便宜卖乖?”

朱浩义听着咧嘴一笑。

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朱云松所言。

待林啸运转《四时长生诀》下来,发现朱家这功法虽然传承有序,但着实谈不上精妙二字。

也就好在按部就班,记载详细,老老实实一步步修炼下来,直达筑基初期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后面内容,这本功法就完全没有记载了。

或是失传,或是朱家先人也未曾得到全本,又或者此经根本就没有全本,就不得而知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林啸收功睁眼,将玉简往朱云松面前一递。

“我已尽力,你们父子再看看吧。”

看着林啸略显苍白的脸色,朱云松二人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敢多问,直接拿起玉简,将灵觉探入其中。

可这不探不要紧,一探之下,二人登时面色骤变,心神巨震,险些惊呼出声。

只因这玉简中原本的《四时长生诀》,此时在字里行间,挤满了心得体悟和修炼要领,那密密麻麻的烟澜小字,甚至比正篇经文还要多上许多。

而更重要的是,照着这些小字稍一运功,便能发现,曾经一些晦涩之处,如今再练,完全没有任何阻碍,一篇功法看下来,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前后比对之下,仿佛换了一篇经文,完全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朱云松父子将灵觉撤出玉简,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难以言表的喜悦与震惊之情。

他二人如何看不明白,有此经文在手,辅以丹石苦修,何愁修炼有难,何愁筑基不成。

更进一步说,从今往后,朱家声势,必将迈上新一台阶,就是成为胤州名门,也绝非痴人说梦!

想到此处,朱家父子起身便要拜谢林啸,却见后者正轻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一时间,他们立刻明白了刚刚林啸为何面色有些苍白,登时心中涌上一股热流。

“明明是我朱家认主,可我等不但寸功未建,反倒连累主上为我朱家几番受罪,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说话间二人红了眼睛,唯有一拜再拜,彻底归心。

林啸见状笑了笑,要说不累是假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运用碧绿指骨,推演出一篇功法的心得感悟,只因时间太短,灵觉消耗的确有些太大了。

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于是他把手一挥。“别拜,别谢,坐下听我说话。”

“是,主上!”朱家父子立刻抹了眼角泪水,郑重答应一声,重新坐下。

“你们叫我一声主上,我这当主上的,总要拿出点见面礼,一者,‘金雕内丹’,二者,就是这部功法。”林啸说着自嘲道:“不过以我目前修为,也就只能拿出截止到这筑基初期的修行感悟了,至于后面的,说句实话,我自己以后怎么办,我还不知道呢。”

“主上这话,这话太过……”朱浩义言道:“今日今时之前,属下都没想过,能有筑基成功的希望。”

这时的朱云松也点头叹气道:“犬子说得没错,属下非是忘恩背祖之人,只因,只因这功法,实在先天有缺,若无指点,实在太过难炼,我朱家历代先人,真正修到筑基的也只有一人而已。”

“正是此理啊,可自家功法,就是再差,又有谁会轻易示与他人?”朱浩义嗤笑一声,“如此这般,弃也弃不得,炼又炼不成,慢慢的,这修行之心,也就淡了。”

林啸稍一点头,其实他知道还有一层,朱家父子没有说破。

只因功法乃修行之本,上关眉心识海,下及丹田气海,实在太过重要。

哪怕有人拿了另一部找上门来,说得天花乱坠,仿佛世间绝顶一般,又或者外出游历,意外寻到一部,放在你面前给你炼,你敢炼么?

又或者说,有几个人敢炼?

是以仙门之中,修士所炼功法,大都传承有序,跟脚可查,除非逼上绝境,不然你让谁去改修别家来路不明的功法,谁都不会去炼的。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逼上绝境之人,话说人连死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什么?

以上所言,只是引导真元修炼的功法,至于用来对敌的武学招法,不在此列。

这也是为什么,仙门之中,名门大派的实力底蕴要远超世家散修的根本原因。

只因他们不但垄断了灵气资源,还垄断了功法资源,更不要说,经年之下,又垄断了人才资源。

如此绵延千年,试问寻常势力,拿什么和山门斗,又有什么资格和山门斗?

势必人强,不低头,也要低头。

就听林啸徐徐道:“如今朱家这问题是没了,我却有一言,赠与二位。”

朱家父子面色一肃,沉声道:“请主上示下。”

林啸嗯了一声。

“有‘金雕内丹’和这功法托底,应该能保朱家往后四十年无忧。然先贤有云,所谓木者,不假外力以参天,我能做的终究有限,恐怕也不会常驻于此,往后怎么走,往哪走,两位慎之,重之,莫叫我后悔今日所为。”

朱云松,朱浩义随即起身,肃然一礼。

“主上训示,朱家或不敢忘,若违此誓,形神俱灭!”

林啸点头。“如此便好。”

待二人坐下,又道:“还有一事,要先和二位说一声,早做准备。”

“敢问主上何事?”

“今天你们二位答对买酒主顾之时,我与那黄章佑,已把话说破了。”林啸言道。

“哦?”朱云松轻哼一声,“主上将此事说破了最好,却省了与那厮面对面时,一番虚与委蛇!”

朱浩义也道:“父亲说得没错,说破了最好,他黄家人多,我朱家人也不少,真打起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其实自打林啸从绵山回来,就第一时间将黄章佑联合金崖寨,图谋朱家产业,设计暗杀自己的事情,说与他二人知道了。

不过当时的想法却与现在不同,只是想借助“金雕内丹”的恩情,拉拢朱家,一起对付两方共同的敌人,同时以朱家为饵,打击黄家之余,继续钓出其他势力。

至于这盘棋下下来,朱家最后是何结果,又或者损失几何,林啸其实并不在意。

甚至夸张点说,打成了两败俱伤,或者几方受创,才是最好,也是最容易控制的结局。

可如今形势变幻,朱家已经认主,那就不能随便扔出去,任其被撕咬蚕食。

反而需要助其扩张势力,最好成为自己在南山郡的代言之人。

朱云松看着林啸沉吟不语,小心问道:“关于这黄家,主上有何决断?是打、是告、是谈?……”

“对,请主上示下,无论哪条路,我朱家总要让黄章佑知道,他布局算计的到底姓甚名谁。”

朱浩义如此愤怒也是情有可原,毕竟黄家可是当着他的面,砸了朱家的饭碗,刨了朱家的根,这口气无论如何他是咽不下去的。

“以上三者都不是……”只见林啸缓缓摇头,“我们,等。”

“等?”朱家父子疑惑一声。

“对,等着,等他自己坐不住,等他自己犯错,等他拖着同伙一起下场,然后一击毙命,斩草除根。”林啸冷清一句。

朱云松眉头微皱。“依主上之见,这段时间,我朱家该如何做?”

“买卖照做,酒照卖,朱家毕竟根源在此,总不能因为有贼惦记,便停了自己产业。”林啸紧跟着嘱咐道:“眼下敌暗我明,你们又家大业大,分号众多,万事需加个小心,别让他们钻了空子才是。”

“是,属下领命。”朱家父子齐声答道。

林啸点了下头,又想起一事。“对了,那董丰呢?后续可有线索?”

朱浩义听到这声询问,当即重重叹了口气,直接摇头道:“属下无能,自那日事发,属下便暗使亲信,追查此事,可不曾想,他家上下十几口人,只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无踪,属下都快把延灵县翻过来了,可竟是,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

林啸重复一句,却也毫不意外,以黄章佑的手段出身,估计走的也是拿董丰全家老小的命,逼他就范的路子。

而结果不论如何,恐怕都不会留下活口了,朱浩义估计也是想到这层,才说了此话。

这时就听朱云松接过话头道:“此事也是属下失了算计,调董丰在犬子左右,才让黄章佑有了可乘之机。”

“既然线索断了,就算了吧。”林啸说道,“你也不必自责,毕竟谁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另外么……”

林啸说到此处,心中闪念,忽然想到了什么,生生止住了话头。

“另外?主上还有何吩咐?”朱云松二人追问道。

“算了,不过盘外心思而已,不提也罢。”林啸摆了摆手,揭过此节,又道:“不过眼下却有一事,要二位去做。”

朱云松、朱浩义对视一眼,齐声答道:“请主上吩咐。”

“总堂书佐祝兴文,此人无论使何办法,必须拉到我们这边,能做到否?”

朱云松二人将头一沉,就听朱浩义坚声道:“主上放心,没有能否,属下想方设法必定做成此事!”

“如此最好。”林啸点头一声。

就在此时,包间门口再次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屋内三人立刻止了话头,抬头望去,只见房门开合间,进来的是个手托锦盒的伙计,朝着林啸躬身一礼。

“小人拜见仙使,拜见两位贵人,方才仙使拍下‘元明丹’一颗,小人特地送来,不知仙使还有何吩咐?”

林啸微微一笑,手掌一抬,那锦盒“嗖”的一声,横跨两丈距离,吸入掌心。

盒盖轻启,入眼便是一枚纯白如玉的丹丸,又见其中烟澜升腾不止,白雾翻滚不息,好似困了个活物一般,看得人啧啧称奇。

发觉林啸看到此丹,并未有异,朱浩义便拿出一张通票,递到伙计手上。

“也不让你白跑一趟,去,再拿壶好茶送来,等下续了杯子,正好看看这次的‘神目树尖’,到底能拍个什么价钱。”

那伙计看到通票金额面上一喜,赶忙又敬了一礼。

“哎,几位稍后,小人去去就来,保证是顶好的灵茶!”

说完便带上房门,一溜烟地小跑出去。

“这小厮,还真是花多少银子,跑多快……”朱浩义调侃道。

这边朱云松看了眼房门,回头低声问道:“主上花了大价钱拍下此丹,可是想要疗伤?若还有其他所需之物,属下发动人脉,或可解主上之忧。”

林啸无声而笑,又摇了摇头,看着手中丹丸言道。

“此丹,非是我用,却有人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