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五彩斑斓的细蛇正吐着舌头。
它的身体盘旋在屏风雕纹镂空的折痕处,凝视着屋外。
虽然它摆出一副严防死守的姿态,却放任这两个人堂而皇之进来。
屏风后。
书房被分割成了两片。
一片如风卷残云般破碎,白纸夹杂瓷片与枝叶,混合着凌乱的丝绸散落在各处。
另一片却毫无破坏。依旧洁净无瑕,甚至连一丝浮尘都没有。
正对着大门的墨迹已经干透了很久,大概是曾留在这里的人即兴而发。
挥毫在上面的几笔锋芒十足的字,却没有一个字是完整的——每个字只写出了半个字。
没有人能够拼填补上剩下的笔画。
“这里一定是有人来过,我的父亲一定是又被坏人劫走了。
“从哪里能看出?”
朱笙笙拾起地板上的一枚扳指,一枚普普通通的扳指。
在这里零落在地上的宝物,至少有一百多样比这枚扳指要珍贵。
“这是家父的扳指,虽然质地平平,但却是他最珍爱的扳指。”
“这能代表什么?”
“家父从来不会无故落下这枚扳指的,除非……”
“除非是故意留给你看的。”
“是的。”
白渊渟不再说话,他顺着地上的留白前行,临摹着刚刚离开的人的影子。
最后他站在了一副山水前,或许这就是之前离去之人最初站立的地方。
白渊渟揭开了面前的生宣纸,扔到了地上。
不必介意,如此破败的屋子应当还容得下再多一张的废纸。
“为什么书房里一本书都没有?”
“因为家父不爱读书。”
“那这里存放的是什么?”
“一些家父珍爱的破玩意。”
“破玩意?”
“这些东西除了家父愿意为之花钱外,我看不出一点点价值所在。”
白渊渟没有回头,所以现在他正在对着墙说话。“我大概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
一面是规整,一侧是凌乱。
带走的只有一半,这似乎就只有一个答案。
“你很聪明,可惜……”墙壁之间突然传出了咕哝的声音。
在声音结束之前,里面的人已经出手。
剑锋穿过墙壁,刺向了白渊渟的身体。
有谁能够想到一柄剑会从墙体之内刺出呢?
又有谁能够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躲过这样致命的一击呢?
没有人能够做到。
白渊渟是人,所以他也不能做到。
但是他的运气很好,这柄剑虽然刺到了身上,却连最外一层的衣服都没有划破。
白渊渟双指夹住了剑锋。
“你怎么了?”
朱笙笙扔掉了手中的扳指。
跑过来注视着白渊渟。
他似乎很痛苦,可地上却没有血迹。
或许有些人的剑锋,可以不必刺入人体。
“你受伤了?”
“我猜……应该是……没有。”白渊渟痛苦的表情又转而变成了微笑。
“你吓死我了。”
“你害怕什么?”
“我以为你要死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白渊渟用指尖弹了弹悬停在他胸前的剑锋。“是剑先停下的,在我双指夹住之前。”
“为什么会是这样?”
“这里有高手。”
“你说的高手是谁?”
“是一个故意等到墙里人袭击我的时候再出手解决掉他的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他是在通知我有危险。”
“或许他只是想要救你。”朱笙笙给了另一个解释。
“难道你很了解这个人?”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朱笙笙的眼睛躲开了。
面前的剑不过是一柄极为普通的剑,破墙而出的同时也已将剑锋磨损的非常严重。
可就是这样一柄剑,竟然差一点要了白渊渟的性命。
想到这里的白渊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似乎感觉到有一些后知后觉的疼痛。
“这堵墙的后面是哪里?”
“这堵墙很厚,另一侧就是屋子外。”
时间专心地在这间宅子里逗留了很久,一切都像是与世隔绝。
白渊渟想要找寻一些前人的痕迹,最后连野猫的影子都没找到。
“就在这里。”
这里所指的是一面龟裂的墙,墙上承载着许多岁月和一株野草。
他们刚刚用了半柱香的时间,绕到了书房之外。
现在白渊渟正俯下身子细看,可惜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值得进入眼帘。
究竟书房里的那一柄剑是从何处刺出?
“不会的。”朱笙笙解答白渊渟脑中的疑问。“没有哪柄剑可以长到从墙后刺入,而且也没有人会有这种力气。”
“为什么?”
“因为我说过,这堵墙很厚。”
“有多厚?”
“家父曾经找来了几位匠人重修宅子,他们敲了两下外墙之后便说不需要加固这间屋子。”
“或许只是他们想要偷懒。”
白渊渟依旧在此处驻足,他相信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他不想偷懒。
“这还有什么好看的?”朱笙笙带着一些不耐烦的问。
或许两个人面对着一面墙并不是有趣的事。
欲盖弥彰,白渊渟眼睛一亮。“野草。”
“什么野草?”
“墙上有野草。”
“墙上为什么不能有野草。”
“因为草不会爬。”
“你想说什么?”
“早在第一眼就已经看到的答案,我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那你快告诉我。”
“这面墙是后立的,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不可能。”
白渊渟不想争辩。
他随手捡起了地上一根枯萎的枝干,指在了墙上。
“屋内的位置大概是在这里吗?”
“是的。”
“抱歉。”
“什么?”朱笙笙还来不及问。
白渊渟手腕一转,已经掷出飞枝。
枯萎的枝干已经狠狠的钉入了墙上,足足深入有三到五寸。
“抱歉弄坏你家的墙。”
朱笙笙看在眼中,却并不感到特别奇怪。“然后呢?”
“然后会有些费力。”
朱笙笙莫名的被他逗笑了。“为什么你说话的感觉总是这样怪怪的?”
“因为我本就是一个怪人。”
白渊渟两只手握住了枯枝的一端,又用了不少力气才好不容易拔了出来。
枝干的一端已经变成了鲜红色,另一端在白渊渟的手中握着。“这是血。”
“为什么会是血?”
不仅有枯枝会流血,墙也开始在流血——从枯枝抽离的孔洞之中,顺着龟裂的墙面缓缓流下。
“墙的里面有一个人。”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刚刚袭击你的人?”
“是的。”
朱笙笙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可是……那他要怎么出去?”
“他已经死了。”
“如果他还活着呢?”
“他不准备出去。”
“如果是事成之后呢?”
“死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