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派掌门的师叔只有二十多岁——这样的话,说出去或许会有几个傻子相信。
但少林寺主持的师叔只有不到十岁——这样的话,说出去恐怕连傻子都不会相信。
“哦,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朱笙笙仍旧对这个小和尚很有兴趣。
“你叫我小果子就行。”
“小果子,你在干什么。”
“烧火。”
“烧火干什么?”
“煮水。”
“煮什么水?”
小和尚指了指地上的雪。“雪水。”
“少林寺里面难道没有水喝了吗?”
“我不喝泉水,也不喝井水。”
“为什么不喝?”
“因为泉水和井水里都有毒,他们一直都想毒死我。”
“为什么他们想要毒死你?”
“让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做少林寺主持的师叔,恐怕会让很多老和尚都不开心。”
小和尚正自顾自的来来回回,捧着晶莹剔透的雪往锅里放。
“前方就是南少林寺了吗?”朱笙笙指了指前方的漆门。
“我不知道,我没听说过南少林寺。”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少林寺。”
“我就是专程来拜访南少林寺的。”
“世上没有南少林寺,只有少林寺和北少林寺。”小和尚睁大眼睛,态度很坚决。
朱笙笙显然与小和尚攀谈的很开心,但白渊渟却对这个小和尚和他的文字游戏没有任何的兴趣。
“可是我听说少林寺有达摩洞,你这里有吗?”
“没有。”
“那你还敢自称自己是正宗少林寺。”
“如果你要找达摩洞,应该往北边走,如果你要找少林寺,那么就在面前。”
“你在强词夺理。”
小和尚又低下了头,自顾自的添柴烧水。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小果子跟你这种没有慧眼和慧根的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白渊渟无心听这二人斗嘴,只好在此处乱走闲逛。
就在无意之中,他发现这里的地势与上一个少林寺竟然一模一样。就连枯树与被风吹断的树枝也近乎相同。
谁在仿造?谁又是真品?
“这不可能。”白渊渟自己告诉自己。
除了多余一个小和尚和更磅礴的寺院,越看就越觉得再无不同。
“小和尚。”白渊渟转过身呼喊着小和尚。
“我叫小果子。”
“我就要叫你小和尚。”白渊渟跟小孩子一样的有脾气。“我问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从一出生我就在这里。”
白渊渟蹲了下来,把脸贴近小和尚。
“那你有没有见过我。”
小和尚头也不抬。
“没有。”
“那你这么小的年纪如何是这少林寺住持的师叔?”
“我说了你就信?”
“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只不过有些人运气好被掌门人追着认,有些人运气不好只能在这里而已。”
“你还知道什么?你到底是谁?”
白渊渟很想一把揪住小和尚的衣领。
“水已经烧开了,山上的雪水自有一番风味,二位施主要不要尝一尝呢?”
“怎么尝?”
“拿嘴巴尝。”
小和尚手里已经有了三只竹筒。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白渊渟立刻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我不知道。”
“那你为何提前准备了三只竹筒?”
“我一天喝三筒水而已。”
听起来很合理,白渊渟从冻的通红的小手中接过了竹筒。
无论怎样能喝到一口温热的水,在冰天雪地之中似乎也是一种享受。
“谢谢你小果子,我们要走了。”朱笙笙向他摆手。
“别忘了我提醒过你的事情哦。”小和尚也摆了摆手,通红的小脸蛋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二人站在少林寺朱门外叩门,竹筒里的水在等待中渐渐见底。
朱门轻启,一老僧探出身来。
“施主有何贵干?”
“光天化日之下,不知为何少林寺竟然闭门不开?”
“施主息怒。”老和尚和颜悦色道。“逢年过节之外,近年来早已无人会有闲心上山礼佛。”
门外落叶纷纷,寺内却一尘不染。
间隔一门,隔绝了天地。
青石砖上,三人成行。
“此处为何如此冷清。”白渊渟询问道。
白渊渟的意思是这里为何连一个和尚都看不见。
“访客稀疏,难以为继。少林寺众僧已下山化缘而去,仅留小僧一人在此值守。”
“我来此处向贵寺打听一人,元宝和尚不知大师可有耳闻?”
“小僧知道。”
“传闻元宝和尚富可敌国。”
“正是如此。”
“传闻元宝和尚还有一名佛家弟子,正在江湖之中走动。”
“那人便是苦乐和尚。”
“大师可知道此人身在何处?”
“不知。”
“晚辈有要事急需拜访苦乐和尚,还望大师指个方向。”
老僧停下了脚步。“苦乐和尚早已经离开我寺,还俗于世。”
“为何?”
“因他心中无佛,只有仇恨。待在寺中念经也是徒费光阴。”
“什么仇恨?”
“这要从元宝和尚谈起。”
“还望大师详说。”
“几十年前元宝大师突然消失不见,他的财富也随之一并消失无踪迹。”
“我也曾听闻此事,究竟是为什么?”白渊渟早已不止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老僧在摇头。
“这早已经是江湖上的一个谜团,不过苦乐和尚本人似乎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
“老僧只听过一些风言风语……据说元宝和尚遇害是因他的钱财被别有用心之人惦记。”
“倘若元宝和尚遭遇不测,为何贵寺上下只有苦乐和尚有心去调查真相?”
“佛门最忌讳「三毒」,元宝大师为人排忧解难必收钱财,为我寺上下众人所不同。”
“所以你想说的是,元宝和尚的下场乃是咎由自取?”
“阿弥陀佛,小僧并无此意。元宝大师所经所历所作所为皆非我寺之人所能论断对错的。”
“那你为何在摇头?”
老僧适宜的笑了笑。“每想到此处,小僧总是为苦乐和尚扼腕顿足。”
“何来扼腕顿足之处?”
“苦乐和尚天资聪慧,即使肉眼凡胎亦可得见。若能专心钻研佛法,造诣必在北少林之上。”
“北少林?”
“北少林乃是我少林寺一旁枝,当今住持乃是悟念大师。”
“我倒是很想见他一面,可惜悟念大师只会参禅,不敢见我。”
老僧笑道:“施主此行可要焚香礼佛?”
“是的。”朱笙笙打断了二人之间愈加无趣的话。
大雄宝殿内。
朱笙笙郑重的拿出一张一百两银票当作香火钱,却随手挑了一根最细的香。
老僧在旁边冷眼看着。
“施主为何单选这最细的香。”
“既然是香,又有何不同?”
“阿弥陀佛,惭愧惭愧。小僧见普天之下上香之人,皆不及施主的胸怀。”
焚香毕。
“佛氏门中,有求必应。可有此话?”
“有。”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可有此话?”
“有。”
“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焚香?”
“我佛慈悲且无分别,求佛即是求心,求心与佛相通。”
“那我相通了吗?”朱笙笙在问。
“此时此事只有施主清楚。”
二人走出殿外。
老僧相送。
“前些日子刘施主送来乌梅茶,以我寺中一尊千年泉眼佐之最为绝配。不知二位施主……”
“正好口渴。”白渊渟终于能插上话。
乌梅茶不是茶,只是几颗青梅泡水。
白渊渟本不会觉得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味道,但入喉之后却捧着青瓷爱不释手。
天色渐晚。
少林寺的和尚已经从山下返还,四周渐渐充斥了人气。
当白渊渟从椅子上站起准备离去的时候,只感到天旋地转不能自制。再看朱笙笙,不知何时已倒在桌旁。
只有老僧目下低垂,盯着青梅翻滚依旧面色如常。
这让白渊渟立刻回想起小和尚对他们的警告。
“你在杯中下毒?”
“杯中无毒。”
“你在水中下毒?”
“水中也无毒。”
“青梅有毒?”
“是雪水有毒。”
“我为何要信你?”
“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为何不信小僧所言?”
“那个小和尚是谁?”
“阿弥陀佛,施主请回吧。”
“回到哪里?”
“回到来的地方。”
“何时走?”
“立刻就启程。”
白渊渟现在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的时候,已是在苦寒的木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