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剑人翻遍脑袋,也找不出一个理由反驳。
四人的眼神只好再次沟通交流,直到全部点了点头。
又一张纸从天上落下。
这一次却仿佛有千斤之重。
老板已经看傻了眼,他在柜台上伸着头。
白渊渟却没有那么激动,他的心里早就清楚。
“「铸剑山庄」有四位不世剑客,我想今天我已经遇到了。”
持剑人没有说话,他还是在低头审视着手中的那一柄剑。
“前辈如此少言,应该是石淡前辈。”
石淡笑了笑。
“我都快要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年轻人能记得我。”
他脸上的血色仅在这一刻留存,随着这句话之后便又散去。
依旧是空洞。
“我们是来买剑的。”他再一次声明来意。
“但据我所知,铸剑山庄买的每一柄剑都是经卖主同意的。”
“因为颜庄主想要的剑没有买不到的。”石淡淡淡地道来。
“我也听闻「石古四剑」从未滥杀过一个人,也未强迫一个人。”
“因为没有人拒绝我。”
白渊渟丝毫不怀疑他的话,因为石淡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回溪。
时间还不够多到让白渊渟犹豫,石淡的蓑衣已经披在身后。
如果四个老人任意一位选择拔剑,白渊渟都不会有任何的胜算。
好在他们的手并没有抽出任何一把剑,而是抽出了一封信。
一封熏过沉香的信封被放在了桌上,没有被染上一滴雨水。
信封之上工工整整的落笔,写下了二个字:
「赐启」
原本属于白渊渟的那柄剑已经留在了白渊渟的桌上。
石淡已经转过头去,准备离开。
白渊渟拆开桌上的信,迎面而来的只是一些仰慕之情,俗套之语。一目下去,字便已经见底。
白渊渟没有能够看懂这一封信的意思。
在他眼中,这不过就是一封普通的寒暄信。
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石淡正恭恭敬敬地站着。
“我们希望你能够言而有信。”
“我答应了你们什么?”白渊渟一头雾水。
“我们颜庄主邀请你到庄上游玩一番,而你已经同意。”
白渊渟拿着信翻来覆去的看,却未发现其中有一个人字有这番意思。
即使是请来终身做学问的老学究再研读一百遍,也不可能看出来一星半点含义。
“我记得颜庄主从未出过山庄,不知为何不出来到处走走。”
“我们颜庄主自幼便有腿疾,行动不便。”
石淡依旧是淡淡地声音。
电闪雷鸣,雨声在此刻变得疯狂。
“看来我一定要去?”
“是。”
“为何?”
石淡指了指桌上的信。
“颜庄主买过无数把剑,却只请过你一位客人。”
“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石淡低沉的声音中带着遗憾。
“六十年来云烟之所以不能成为第六把名剑,是因为它在老朽的手中从未见过血。”
石淡留下了回溪,白渊渟便交还了云烟。
“既然庄主那么有诚意,我也就答应了。”
石淡转身离开,桌面还有银票。三个蓑衣人跟在身后。
“银票我没取走。”老人在提醒白渊渟。
“银票我没收下。”白渊渟也在提醒老人。
雨没有变小,暴雨击落在泥土之间,生出了烟。
这一夜没有人有睡眠。
……
“你打算去哪里?”白渊渟在问老板。
雨过天晴,照在朝阳下泥泞的土上。
老板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不后悔?”
“只有傻子才会把两千两的银票留在这里烂掉。”
他的脸上浮出了荣光——这是一种只有平白无故得到两千两的人,脸上才能发出的荣光。
“我不能说你这么做是错的,我只能说……”
老板看着白渊渟的手,和他手中的剑。
无论怎样,误会都已经难以避免,因此劝说已经无用。
“我只能说……保重。”
老板点了点头。
如今的他对这间破落的酒馆再无丝毫眷恋。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除了破旧的桌子,破旧的碗之外,再无它物。
甚至他早已经不想再看。
马蹄扬起,绝尘而去。
白渊渟只能看着的他走。
拿走铸剑山庄两千两银票的后果白渊渟并不清楚,或许根本就没有。
白渊渟已背过了身,用手拦住了一辆空旷的马车。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躺在马车里远远比骑在马上要舒服的多。
白日里的鸟鸣偷偷伴着他行了一路,他也只有忍受。
在忍受到快要习惯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了鸟鸣。
白渊渟呆呆的出神,仿佛身体中少了些什么一样的无所适从。
铸剑山庄没有鸟鸣。
“我长这么大,还从没看见过有杞梓城的马车会来我们这个破山沟。”一个年轻人正站在路间,拦住了路。“坐车的那位大爷……一定是你给的太多了。”
马车倏然停下,车夫的鞭子正握紧在手上。
他在考虑是不是要用鞭子抽几下面前的挡路人。
“还有多久能到铸剑山庄?”白渊渟因马车突然停下而问车夫。
“还有多久能到铸剑山庄?”车夫在玩传话游戏,传给了面前的年轻人。
“就在这里,已经到了。当你们听不到鸟鸣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年轻人没有闪开,反而跳上了马车。“不过我建议你在此地掉头,然后放下我俩往里面走。”
年轻人这句话是对车夫说的。
“为什么?”车夫在问。
他的眼神中充斥着不屑。
“因为我们庄主喜欢安静,所以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们坐在车里很久。”
“那么很好,你给我滚下去。”车夫已经下令。
“行。”
年轻人看了一眼车夫,又看了一眼白渊渟,最后看了一眼灰色的骏马。最后跳到了地上,再没有回过头。
马车继续奔驰,似乎在和太阳赛跑。
车夫从未踏足过此地,也从未听说过铸剑山庄具体在哪里。
但他似乎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凭着地图上勾勒的几笔,就能断定乘客的目的地。
他很有信心,因为他从来都没错过。
白渊渟正在打盹,在轩窗外露着半截脑袋。直到风吹的额头燥热无比。
“这是什么声音?”白渊渟在问车夫。
“什么声音都没有。”车夫的手紧攥着缰绳。“这里安静的令我不适应,就连他妈的一点鸟叫声音都没有。”
“快逃。”当白渊渟从口中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跃出三丈之外。
马车没有停下,车夫的手也没有离开缰绳。
直到马和车夫被切成了两块,确切的说是左右两半。
左右的马腿还能短暂的互相配合。可没过多久便彻底失去了平衡,变成各走各的路。
白渊渟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剑气。
此刻他最先顾及的不是车夫和马,而是运气。
“我还活着。”
这是他自己对自己的说的第一句话。
他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巨石上坐了下来,现在他需要休息一下。
“好功夫。”年轻人从前方走了过来。
一样的身材,一样的打扮,但却不是上一个人。
“你是谁?”
“你是谁?”年轻人在反问。
“我是受邀来拜访颜庄主的客人。”
“您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白渊渟吧。”年轻人蹦蹦跳跳地跑到白渊渟的身边坐了下来。“庄主大清早就说今天有贵客来。”
“或许是我不配做贵客。”
“二哥去接你了,你看到了吗?”
“好像是看到了,又好像没看到。”
年轻人水汪汪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白渊渟,原来他还是一个孩子。
“那么在江湖上行走好不好玩啊?”
对于一个孩子,白渊渟不知道该说实话还是谎话。
“欺负人就好玩,被人欺负就不好玩。”
这句话没说错,但却不是由白渊渟所说,身后的树叶在沙沙地响,已经替白渊渟做答。
“难道你们铸剑山庄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白渊渟对着身后的大树说话。
“是的,就是这样的,有什么问题吗?”
“完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