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望雨亭未必就在前方。
但起码前方有路。
如今他身前已经再遇不到任何一个人影,而身后遇见的所有人都无一例外的没有听说过望雨亭。
烈日之下,马在漫无目的走着。
白渊渟就任由这匹马的嗅觉带着他前行。
没有目的,没有计划,就如同地上那些随风而去的沙。
“世上像我这样的人不会只有我一个吧。”白渊渟自嘲道。
因为他正感觉到身后有不止一个人在跟随着他。
难道假乞丐是骗子?还是公孙回的势力已经伸到了南方?或者他们是其他的人,另有其他的目的。
白渊渟扯住马缰回头望去,仅有野花与低沙在浮动。
他们怕人,所以并无一人影。
又是一座小镇,白渊渟现在只想找到一个地方去贪饱肚子,然后再美美的睡上一觉。
这一条石路看起来很短,走起来却很长。相邻的土墙之间有很多的缝隙角落,夹在里面的眼睛正不怀好意的窥探着他。
白渊渟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难道这里又是一个不友善的地方?
最后他的选择是留在了小镇之上最干净的一家酒楼。
虽然这并不能算作酒楼,只能算是一间高一点的客栈。
今天没有人想喝酒,所以菜已经全部上齐,尽皆是白渊渟所钟爱的美味。
可令白渊渟感到奇怪的……是他不过刚刚坐下。
“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在这里吃东西?”
“我们并不知道。”伙计从百忙之中回头。
“那你们为什么……”
伙计笑道。“大爷喜欢吃什么东西早就有人吩咐过了。”
这几句敷衍并不能让白渊渟感到满意。
“那你怎么能够猜出来我会在这里吃,而不去隔壁呢?”
或许这个问题不该去询问伙计,但伙计却未必不能回答。
“我当然不会知道大爷的心情,大爷可能会来也可能不来……”伙计当然不是神仙,没有人是神仙。“但是那个人已经吩咐了这里所有能吃饭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白渊渟脱下了手套,他觉得这样的好东西不应该露在外边。
“大爷吃饱了可要睡一会?”
“要。”
“正好下午才刚换的新被褥。”
“这也是有人吩咐的?”
“是。”
白渊渟点了点头,他开始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伙计领路,白渊渟就跟在身后。
“奔波了好几日,如果能先洗澡再睡觉就更好了。”
“大爷说的没错。”
推开房门,果然已经烧好了水,旁边的石子正在火炉下冒着青烟。
“看来这也想到了。”
“大爷喜欢干净,有人已经提前吩咐好了。”
“很好。”
“大爷现在还有什么要求?”
“你能否替我想一想。”
伙计的笑容变的狡猾。“大爷可想要佳人相陪?”
“我会怎么回答?有没有人提前告诉了你?”
“大爷求您不要戏弄小人。”伙计心里开始发虚。
他回想起之前来这里吩咐事情的那位神秘人物。即使他是杀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但也要对面前的这位爷客客气气,显然……
他不敢再想象下去。
“你干嘛那么担心?我又没说想要。”白渊渟没有伙计想的那么可怕。
伙计松了一口气。“那我就不打扰大爷休息了。”
“你又何必这么着急?我也没说不要。”
还没彻底走下楼梯的伙计立刻又呆若木鸡,会办事的人自然不会强人所难。而客栈根本做不到的事情,自然是没有必要让他做。
“没想到白少侠也会寂寞。”一个婉转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摇而来。
“那么你以为我该是怎样的?”白渊渟已经钻入水中,享受着温柔的惬意。
“我不知道。”
“那可不应该。”白渊渟还在不依不饶。
“还好,我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一个女子推门袅袅而来。
“你是谁?”白渊渟正躲在木桶里,只露出半截的脑袋望着那个姑娘。
“我叫花小蝶。”
“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
花小蝶的手轻盈地将腰间的带子一抽,整件衣服便全部从身体上滑落。
“可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白渊渟却在反问。
“如果你想了解,我们可以到软绵绵的床上去说。”
白渊渟注视着花小蝶的身体,喉咙有些难受。但身体却没有动。
“你在担心什么?你还怕我吃了你?”
白渊渟在想着什么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但无论怎样,花小蝶都很有自信。
她对自己的筹码非常自信。
窗纸因热气儿有些氤氲。白渊渟看在眼里,突然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会飞吗?”
或许这只是一个正常人彻底投降之前最后的抵抗,所以花小蝶噗嗤地笑了。
“你能让我飞起来吗?”
白渊渟却显得很失望。
“你不会飞,而上来的台阶只有一条,这就说明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我。”
花小蝶还在微笑。
“你在这里等我,就说明你未必会等到我,显然我选择在这里吃饭只是一个巧合。”
水有点变凉,白渊渟正用钳子夹起几块滚烫的石头放入水中。
“这就说明你我很有缘分。”花小蝶的微笑越来越牵强。
“你自己信吗?这句话恐怕连你自己都骗不了。”
石头并不够烫。
“你一点都不懂风趣。”
“我猜是银香社安排你来陪我的?”
“没错。”
“加上这一句话,现在我可以彻底断定你与银香社没有任何关系。”
“你从哪里知道?”
“因为我的手套在你面前晃动了半天,而你根本就意识不到。”
白渊渟放下了钳子,也放下了带着银香社手套的手。
“因为我从未见过银香社的手套。”
“这是铜镜。”白渊渟指了指墙角。
“我知道。”
“你应该照一照铜镜,我敢保证这枚铜镜从来没这么漂亮过。”
花小蝶没有听懂。
“你不属于这里,你可以走了。”白渊渟闭上了眼睛。
“你要赶我走?”
“是。”
“你怎么知道我求你做的不是好事?”
“如果是好事,你就不会用这种方式。”
水又一次变凉,白渊渟已经等了足够的时长。
现在他睁开了眼睛。
“既然你不想走,那就干脆不要走了。”
……
没有人从楼梯上走下。既然这里没有人会飞,那么就没有人会离开。
天又亮了,白渊渟睁开了眼。他望着头顶的椽木很久很久。
只有头疼,头疼欲裂。
窗外的太阳,又是一日的朝阳。
“我睡了多久?”白渊渟在问自己。
他不清楚。
他什么都不清楚。
甚至是如何躺在了床上都已经记不清楚,他只记得最后一个地方不在这里。
门被推开,花小蝶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你还没走?”白渊渟歪斜着头。
“我为什么要走。”花小蝶不仅没有走,而且还坐到了床边。“张嘴。”
白渊渟乖乖的张开了嘴巴。
“你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花小蝶看着他凶巴巴的眼神有些害怕。
“我答应你什么了?”白渊渟很茫然。
“这么快你就忘记了?”
白渊渟绝对没有忘记——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记住过。
现在他选择夺走花小蝶手中的粥,用香气四溢的米粒堵住自己的嘴巴。
“你记起来了没有?”
粥已经渐渐见底,露出碗的木色。
“我只记得你。”
“事情非常简单,我可以再告诉你一次,你只需要帮我杀了一个人就可以。”花小蝶仍有足够的耐心。
“不行。”没有丝毫的犹豫,白渊渟回答的很干脆。
“你为什么不问问是谁?”
“是谁?”
这个要求可以满足。
“珏天。”
“我听说过他的名字。”
“你答应了?”
“不答应。”
花小蝶显得很生气。“你言而无信,你亏欠我的就该偿还给我。”
“我觉得这一切互不相欠……”
“才不是呢。”花小蝶夺走了刚刚还填满着的空碗。“告诉你,我是装的。”
“那我被你骗了,所以更不帮你。”
“如果你答应我,我就可以让你再仔细看一遍我究竟是不是装的哦。
白渊渟被她的执着所逗笑。“不如你先告诉我,他犯了什么错?”
“因为他该死。”
“该死的人很多。”
“但你只需要帮我杀一个人便可。”
“他在哪里?”
“他会在你的必经之路上。”
“就跟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