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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画一个贼寇,皮糙肉厚的,从屋顶倒栽下来,昏迷了一会儿就醒了,只不过一直在装晕。

他可能不怕刀剑,但这会儿偷眼瞧见张贲手中这根粗长的银针,却不由得有些发怵。

“二弟,先给他弄醒……上哪搞点凉水来!”张贲朝林鳞游一摆头。

“这犄角旮旯的,你让我上哪弄水去?”林鳞游四处一望,“再说,也没盆啊瓢啥的。”

“拿尿呲啊!”

“你还别说,我正有尿意!”林鳞游说着就去解腰间鸾带。

张贲则粗鲁地将蒋画胸前衣服扯开,伸出冰凉的五指在他身上丈量起来……

蒋画被他摸得心慌,更害怕真被尿呲一脸,还未动刑,就睁眼大叫起来:“不要乱来!我可告诉你们!我跟你们指挥使纪纲先生是朋友,经常在一起泡茶喝的!”

见状,林鳞游只好重新系上鸾带:“留着,一会儿你受刑昏迷了再用。”

张贲一拳打在蒋画小腹,揪住他的衣裳交领:“我问你,蒋阿演现在何处?你们是不是抓了一个锦衣卫?把他带去哪了!?”

“不知道。”蒋画冷笑一声,仰头朝街面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继续任张贲拽着,懒懒地向后耷拉下脑袋。

“二弟!帮忙扯住他的脚!”要说张贲,果然是贴刑老手,扒下蒋画鞋袜,银针往脚底板某处穴位一插,蒋画立刻面露痛苦之色,嘴一张忍不住叫了出来,脚使劲往里一抽,林鳞游差点儿没扯住,感觉比杀年猪的猪脚还难按。

张贲细捻银针,慢慢深入,大冷的天蒋画额头已有颗颗豆大汗珠冒出,却牙关紧咬不发一声,倒还算一条好汉。

“再不说,你这只脚可就废了,以后别说使轻功,只怕走路都得拄拐!”

银针刚一动,蒋画再次本能地拼命缩脚,终于扛不住了,大叫道:“我说!”

张贲拔出银针,放回袖中。

“大哥,这针还能剔牙呢?”林鳞游松开了蒋画的脚脖子,嫌弃地甩甩手,这家伙轻功这么好,脚却这么臭!

“能啊!再不济,还可以拿来试毒……你又打岔!”张贲提起面色苍白的蒋画,“说吧!”

根据蒋画交代……

他虽然被逐出了都督府,但暗中一直在为蒋阿演他们效力。

效什么力?

凭借着自己高超的轻功、穿墙入室的奇技,蒋画频频夜入少女闺房,将熟睡中或被惊醒的少女先用迷香迷晕了,被单一裹,扛着就上了屋顶,依然飞奔快速,如履平地。

这些少女通常会进献给都督李增枝,以及他的客人们。

第二天天未亮,蒋画又故技重施,将少女再次迷晕被单一裹,送回闺房。

这些少女们醒来后发觉异样,多数都不敢伸张,加之迷香后劲导致头晕脑胀,有的还只当是一场梦;少数敢跟家长说起的,也道是“梦境随邪,狐狸作祟”,没影没形的事,家长们自不敢报官,顾念名声,更不敢声张。

渐渐他们这群采花贼胆子更甚,不但掳少女,也按客人品味掳他们喜欢的妇女,天亮也不立即送回去了,多留几日的有之,不肯屈服而被杀的也有,更有那不堪受辱而性烈自尽的……

即使有女子报了官,可奈何?那可是李都督啊!

更何况,据说他的客人当中,不仅有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礼部郎中秦政学等大员要员,甚至连汉王殿下朱高煦,都是他的座上宾。

……

“你可真是一个人撑起了一座教坊司啊!”张贲叹道,“啥时候带我也见见世面?”

“嗨!”蒋画松了一口气,笑道,“好说,好说!不知大人喜欢什么类型的?”

张贲想了想,说:“我喜欢……”

一只大手捂上张贲的嘴巴,将他脑袋一推,上前抬脚踏住了蒋画的小腹——正是林鳞游。

“二弟,你咋这么粗鲁!”张贲眉头一皱,抹了一把嘴巴,“手跟抠过腚似的,滂臭!”

林鳞游伸手晃晃:“刚抓过他的脚,你忘了?”

张贲:“呵——忒!”

“没让你说这些!”林鳞游感觉蒋画是故意抖露这些出来,用纪纲他们来震慑他俩,“蒋阿演究竟在什么地方?”

“真不知道。”蒋画自信自己的震慑起了作用。

“你是不是以为,你搬出纪纲,搬出李增枝,我们就不敢动你了是吗?”林鳞游俯下身子,五指戟张掐住了蒋画的下巴,将他的脸扭到左边,看看,又扭到右边,瞧瞧。

蒋画一时有些心慌:“大人,没有的事……我,该说的我都说了,真的!”

林鳞游:“脸上还纹两只燕子。”

蒋画:“寄寓了身轻如燕的美好愿望。”

话虽如此,林鳞游还是隐约瞧见了耳后燕尾处分别掩盖着“犯盗”“二度”四字。

原来是个刺配双颊的囚徒!应该是遇上大赦流放回来了,也不排除是溜回来的。

林鳞游:“你说,要是皇上看了你把他曾经的封号纹在你这么一张脸上,还用来遮盖刺配,他是会龙颜大悦呢,还是勃然大怒呢?”

蒋画有些露怯地看了林鳞游一眼:“呵……你们锦衣卫,还真是会巧立名目啊……”

林鳞游抽刀在手:“若不然,我现在就替你将脸上的名目削下来?”

……

六年前,李景隆与其弟李增枝受到成国公朱能、吏部尚书蹇义等人弹劾谋逆,但皇上也只是削去了李景隆的功臣勋号。

这些人在朝中根大枝粗,林鳞游一个小小总旗,哪敢与他们作对。

虽然知道他们不久之后就会落马倒台,但不论落马前还是落马后,靠着朝中多年经营盘根错节的关系,要弄掉一个小小总旗,还是轻而易举。

林鳞游知道这一点,所以一向为官低调,不会主动招惹权贵,将他们扯入案子中——他可不想干什么大事升官觅侯,只要能自由自在逛逛教坊司,拯救一下可怜的姑娘们,他就心满意足了。

却也不怕他们,更不怕他们手下的这些狗。

只要不触及他们切身利益,打几条狗,这些权贵们还不至于跟锦衣卫翻脸作对。

要知道,咱锦衣卫可是亲军二十二卫中唯一直属皇帝的禁卫,陛下亲养的狗!

狗咬狗,谁怕谁?

蒋画虽不知李景隆他们不久之后会倒,但也知自己倘若真到了皇帝跟前,就算神仙也救不了。李都督他们或许会惋惜一下我这个得力干将的失去,但绝不会在这个敏感时期出手相救。

于是终于开口:

“我只知道,他很有可能在雨花台……你们要找的那锦衣卫,或许也在!”

“雨花台?!”张贲闻言起身。

忽然刀光一闪,蒋画惨叫着抱住了腿。

一道鲜血被刀锋带起,泼在了对面的白墙上,于此同时,林鳞游绣春刀入鞘。

“二弟……”

“这种人,能留他的性命已是莫大恩惠。”林鳞游目光阴沉,“今日我废你一足,看你还怎么去祸害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