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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风热

“最开始只是一次谁都不在乎的喷嚏和微小疼痛。”

快步行走在走廊内,带上口罩和手套的我紧跟在同样如此的苼身后,向着下一间被改造成临时病房的屋子走去。

“然后就变成了接连不断的咳嗽与难忍的瘙痒。”

一路上,苼向外出归来的我简单讲述了现有的发现。

“再之后,高烧不退,呼吸困难,疱疹溃烂,内脏出血……各种病症都混杂在一起。即便是我,也只能勉强令病患们勉强维持在存活状态,却始终无法得到真正的治愈。

“于是我就开始怀疑,这是否是存在有某种我尚没有察觉到的因素在影响,因而产生的病症呢?”

无数闪烁着莹色光辉的绿色球体环绕在我们身周,顺着苼的意志瞬间飞向封闭的病房内部,轻轻融入痛苦呻吟的病患体内。

借助着感知,我确认那些病患的症状。

确认确实如苼所说的那样,大多呈现出咳嗽、高热、胃绞痛、四肢抽搐以及皮肤瘙痒溃烂的迹象——据说这还是不会随意扩散病菌的轻症,只需进行简单隔离即可——仅能依靠方才由苼提供注入的莹色光团,在病患的体内犹如植株般扎根扩张,勉强护住肺腑、心脏与脑神经,这才堪堪维持住眼下这个僵持的局面。

“但是,你这种方法也是不能持久的,不是吗?”

我清楚地察觉到了不妥:“用注入后生长的植物根须确实能够勉强护佑住他们的心脉一段时间,但长此以往下去,为了争夺生长必须的养分,那些植物甚至会反过来掠夺他们的生命力和体内储存的营养物质,不是吗?简直就像是把他们强行变成了植物人一样。”

据说某种珍贵的药物就是通过类似的方法栽种的:先是将特殊的虫子幼虫固定放置在湿润的土壤之中,又在其体表沾染上特定的菌丝,等待一段时间后,菌丝侵入虫体,而幼虫的活动逐渐消止,将储存的养分全部供应给寄生物的成长,最终彻底转变为植株本身,等待被人发现后采摘,亦或是成熟后破裂,进行下一轮的播种。

现在苼的所做的行为,就类似制作这类珍贵药品的前提准备,只不过对象换做了人本身。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在我这番话说出口后,苼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向我的疲惫视线中充满了震惊和畏惧的神色,就好像刚留意到这一点一样。

他嗫嚅了好一会,双手食指绞在一处,就连环绕在身周的几团莹光都黯淡了色彩,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低声开口:“我……我不知道。”

——难道你没想过会有这种事发生吗?

我本想这么问的,但在简单深呼吸了几次,平复了略微上升的情绪,清楚地确认到少年眼眶下深深的黑眼圈后,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摇头缓步向回走去。

我原本想将手放在少年的头上的,但想了想,还是将手从那头略显枯黄的乱发上移开,落在他的肩头轻轻拍打。

仿佛受惊的小鹿一般,苼畏惧地抬头,用那双隐有湿润的双眸窥探我,却又完全没有走开的意思,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咬着唇,等待我的责备。

可我又怎么能责备这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甚至不久前还处于病弱状态下的小少年呢?

看看我们这边现在的人员构成吧!

我和剑鬼为了调查[希尔菲德]的所在,分别离开了安全区三天,而那家伙至今还未归来;一直忙碌于整顿安全区相关事宜的均诚在前天夜里倒下,他的妻子度衡则是一刻不停地守护着已经发病五天有余的女儿萍,眼看着已经摇摇欲坠;山一直在负责对外搜索物资的事宜,虽然现在得到了幸存者中具备经验的医师的帮助,可获取药品在现下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困难重重;至于晓曦,一直管理远程监查组让她倍感压力,现在又因为组员生病而人手紧缺,不得不上调了每个人的工作时长,长期的神经紧绷更是让她疲惫不堪。

哪怕是苼新介绍来的此间的女学生燕子的加入,也没能让本就超出荷载的工作压力降低多少,反倒是因为接连不断地有人倒下,必须他出面维持秩序与治疗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多,几乎一刻不得喘息。

我想了很久,也没有说出什么鼓励的话语,只是反复拍了几下他的肩膀,示意继续向前走去:“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是的。”

苼的嗓音有些低沉,但至少不怎么沮丧,从脚步上听也像是振作了状态,先是小快步追上我的脚跟,以略微落后一步的步幅紧跟在身后。

“苼,你之前同我说过,我们这次要去看的,就是目前安全区中,最早发病的那名病患,没错吧?”

我再次确认起他忽然将我叫回时,传达过的细节。

说来或许也要惊叹命运的巧合,在眼下这种被大量树植包围侵占的城市中,居然会有一群鸽子恰到好处地落在屋顶,又叫当时负责远程看守的人闲极抓了去。

那只肥硕的鸽子,最初是为了下锅加餐的,恰巧路过的晓曦见了做出阻止,又由苼对其驯养了一番,这才摇身一变,成为了代他传递消息的工具。

面对我的疑问,苼轻轻点头:“是的,而且对方我们也很熟悉,就是均诚和度衡的女儿,之前恰巧被我们救下的小女孩萍。”

我讶然地挑眉。

苼摇头叹气:“可能是因为,她在我们一群人中最小,而是去除了我之外,身体能力最弱的那位吧?只不过我因为通过作弊般的方法提前选定了一个比较特殊的职业,稍微补强了一下自身,而她还一直维持在几乎完全白板的状态。”

我顿了半秒,又回想之前看到的数值提示,信服地点头:“确实有你说的这种可能。”

最初给的前三项主线任务也大多打着教学的抬头,给予的时限也是无限制。

想来萍最初应是由父母一路保护过来的,而现在这种状况,就好像白装低级小号被强行拖着接了高等级任务打上高级本一样,不光任务给的奖励没能吃满,甚至唯一的作用,就是选一个不会影响全队输出的地方安静地等死。

然而,均诚和度衡是无法选择放弃他们唯一的女儿的——这一点可以从一路上他们的态度中清楚地揣摩出来。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去看一样才能知道。说不定就会存在有什么线索。”

这么说着,我们已经来到了这座图书馆的深处,一处微微下陷,通往地下的通道口。

居然还有地下室……虽然早早地就用感知确认过了这处地下空间的存在,可实际见识到那一扇扇在我面前打开的门扉之后,我还是免不得感到几分惊讶。

苼眨了眨眼:“我最初知道这处地下室存在的时候可是比大哥你还要震惊呢!”

“怎么说?”

“因为从里面会突然冒出很——大一个怪物哦!”

他装模作样地举手低吼,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我忍不住皱眉,再次打量起眼前的最后一扇门扉:“那样的话,岂不是说这里也不是十足的安全吗?”

“啊,这个大可放心,只是一个临时地城而已。打通之后很快就能关闭了,甚至还能因此获取到很多的必要资源。”

地下安置的病患的症状明显要较地面上的人们更加严重些。少数几人眼看着就要熟了,脆弱的十指末端更是呈现出黑化坏死、碎裂脱落的痕迹,显露出少许根须的痕迹。

他们的嘴边隐有无意识吐出黑血的痕迹,坏死萎缩的脏器功能全部由植物来代替循环。根植于那些人胸腹处的浅绿色植株早已破胸而出,在无风的病房内随意摇动,伸展枝蔓,哪怕没有将灯光调暗,看起来也颇有一种恐怖片的既视感。

也难怪会选择将这些人藏匿在这种地下深处。

然而,诡异的是,感知却清楚地告诉我,那些人都还活着,甚至思绪处在缓慢活跃的状态。

我几乎可以这样的言语来形容他们现在的状态:他们的身躯已然濒死,仅靠那些非同一般的植物勉强维持着基本的体面与完整,却已不知他们的思绪究竟是否还停留在原处,被那些植株接纳存放,亦或是我感受到的不过由植株本身孕育出的少许灵智代替伪物,而真正的他们已然死去。

“……如果在另一个场合看到现在这个景象,”我忍住尾部的抽搐与反胃,尽可能维持语调的平静,斟酌着语言,“说不定还不等你解释什么,我就会先准备一记强烈的术式,将你打翻了再说。”

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像是一些信仰邪恶存在的家伙,才会搞出的恶毒仪式。

后知后觉地苼又是畏缩了几分,眼见满脸疲惫的度衡从走廊尽头靠近,忽然先行了几步,迎上前去。

“我已经照你们的要求把一切我能做的都做了。”揉着太阳穴,度衡轻声叹气,“现在不仅是萍萍这样,就连均诚那家伙也……哎,希望你们这次能确认清楚,这次病症的病因究竟是什么,又是通过什么传播,才会放倒了那么多人的吧。”

她摇头,在一旁的椅子上撑着额头坐下,没一会就开始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

“这段日子也是辛苦了她和另一位医师了。”苼放轻了嗓音,“因为我没法每时每刻照顾每一个病患,而大多数人也因为害怕被传染上,所以拒绝提供帮助与照顾,最终全部的担子也只能落在他们的身上。”

“主要是到现在都没能顺利确认这个疾病的传播方法才是最麻烦的一点吧。”

“是的,虽然现在很多人都开始将这个病叫做风热病,但……说到底,它也不过是恰巧具备了几项与感冒相似的症状罢了。”

苼轻轻颔首,率先打开走廊尽头的房门,带着我踏入那扇仅安置有小女孩的单间。

屋内的小女孩,与我们经过的那些房间中的人们,几乎都处于相似的状态。

同样是难退的高热与从胸腹间生长出的摇曳植株,只不过在一番检查后,我却是惊讶地注意到,小家伙的手指指尖仍旧呈现出粉嫩的色彩,虽然略有肿胀,却完全没有将要坏死破碎的迹象。

“这也是度衡一直坚持她的女儿能够救好的原因。”

安静观察着我的动作的苼在一旁做起解释:“与那些浑身溃烂,看起来本身身体就要濒死的人们不同,萍萍的身体一直都很完整的,也不存在有疱疹溃烂的迹象。唯一比较难对付的就是高热与咳呛,以及大量发汗导致的缺水,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抵抗力低导致的感冒一样。

“这也是最初大家都认为不过是简单的风热感冒的缘由。”

“然后,这种症状就变多了。”

“是的。那时候还以为是一直以来心情紧绷着,突然放松后导致的问题,也没人往这个方面联想,还是因为突然有人在轮换岗位的途中倒下,这才起了疑心。”

停顿了一会,苼忽然转向我:“对了大哥,这次外出,你有什么收获吗?”

“你指什么?”

“什么都行。[希尔菲德]也好,类似的病症也好。”

我摇头:“很可惜,什么都没有。

“我还是收到了你的紧急消息,才知道安全区这里出事了,不然怕是还要在外游荡一会,找到可靠的疑似信息才有可能回来。”

“和那家伙一个样啊……”

“毕竟谁也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出现什么不利因素。”我摊手,指了指身前的小家伙,以及身后那一走廊,“就比如说现在这种情况。”

“……”

眼见话题变成沉闷,我一边感知着可能存在的异常,一边顺口转换了话题:“不过,这次外出的时候,我倒是顺便留意了一下之前你说的那个奇怪的教团。”

“嗯嗯?末日教徒吗?他们怎么了?”

“该说发展得十分轻松,还是有太多人在压力下发疯了呢?总之,比起之前那次,现在他们的团体已经壮大了无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