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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难以预料的展开。

在事件的发展轨迹逐渐变得难以掌控的那一刻,我只能求助于现场唯一还能够顺利活动的人,以期拖延时间。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同一刻,原本还倒地装死的爱丽丝瞬间从横卧的姿势撑地起跳,在展现惊人的柔韧性的同时,也展示出了远超常人的弹跳能力,几乎是眨眼间就越过一半多的距离,逼近至闭合的圆形仪式圈外。

然后,她的这般举动并没有直接奏效。

几乎就在她即将冲进仪式圈内的同时,下一瞬,剧烈响亮的碰撞声在她的身前爆发,随即响起的是爱丽丝捂着自己的鼻子,委屈蹲下的痛呼。

一道透明且无形的屏障在半空中闪烁了一瞬,将仪式阵的内外分割成无法影响的两个空间。

这是连我的感知都没能顺利察觉到的误差。

感觉血液都凉了。

“不用白费力气了。”

就像是早早知道了所有事件发生的脉络,蒂尔的面上仍是一片平静,哪怕是方才身侧忽然传出的炸响,也没能让她显露出半点被吓到的惊慌。

“只要我现在还站在里面,你们就无法影响到我。”

难道是因为这个仪式阵具备有被激活后,只允许有一个人进入的特殊规则吗?

虽然不是很常见,但也极有可能。

早知道之前就试试了,而不是因为担心触发未知的危险,一直犹豫不前。

现在说再多也没有作用。

似乎是心知结局已定,蒂尔也没有急切地做出更多的动作,只是仍旧在维持在将仪式匕首的刃锋轻贴在腕部皮肤的姿态回头看来,像是在觉得最后需要说些什么。

呼吸发紧,大脑也因为骤然爆发的麻痹之毒而变得格外迟钝,勉强维持在半跪的姿态只是恰好,四肢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重心也是摇摇欲坠,只怕稍加一丝外力就会直接倒下。

不是,人到底是怎么计算到这一步的呢?就连施加的毒素的爆发时机也完全像是巧合,之前不曾有过半点异常的感受和直觉上的不妙,更别说忽然之间显露出自残的念头。

更何况刚才还好好地向我们承诺过,会更加珍惜自己生命的。

横倒在一旁的斯坦利有着与我相似的困惑,断断续续地发出提问,但或许是他受到麻痹毒素的影响更深,哪怕是说话都有点吃力,舌头更是有着再明显不过的肿大迹象。

以及,现在最糟糕的是,尽管设立在废弃院落内诸多隔音和隔绝波动的结界,主要设立的媒介是倚靠半埋入地下的水晶,但实际上维持状态的魔力支出,却仍是从两名已经动弹不得的法师身上供给。

也就是说,哪怕不计算刚才因为受到仪式爆发的效果冲击而产生的少许泄露,倚靠水晶建立起来的结界也会因为断绝的魔力供给逐渐变得不支,随着时间的推进,更是来到了即将暴露的边缘,在半空中闪现出明显的半透明轮廓。

天启城内没有多少具备强实力的法师,再加上之前听说的,可能存在有用以检测城内是否会有陌生法师存在的人工造物,万一真的引起警觉,还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影响。

但现在也不是能够安然考虑这个的时机。

蒂尔歪了歪头,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现在处在一个足够安全的位置,所以有了想要对话并坦陈想法的欲望:“我确实答应过你们,不会为了他人的欲望而随意抛弃自己的生命。所以,这并非是虚假的谎言。这不过是我的自我满足。”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沉声发问。

“之前也说过吧,我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们都能够过上幸福的日子。”沉稳的声音安静地流淌着,在耳畔搔挠,“不仅是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未知灾难的到来,同样也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富足地过完每一天,不再存在有分明的阶级划分与隔阂。”

她停顿了一会:“不过,我也很清楚,我不过是一名从小地方走出来的、没有多少见识的目盲之人,哪怕意外拥有了能够看穿灾难的双眼,也只能不知所措地活着,甚至难以对其他人做出太大的贡献。

“嗯,不像你们,拥有着可以轻松操控神奇力量的天赋,会的技艺也并不多。哪怕是想要帮助别人,也只能通过最基础的物理手段,去一点一点抹平外表的伤痕,又或是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去聆听人们的诉苦。”

察觉到不妙气息的菲菲从我的肩头飞起,盘旋在透明半球体的上空,几次试探后,稳稳地在隔阂处站定,歪着脑袋,轻轻用喙部敲击,随后向我发来啾啾的鸣叫。

“然后,在听了那么多人内心困苦的声音之后,我发现了。”蒂尔的声音低沉下来,“我所能够做到的,终究不过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哪怕是暂时抚平了那些依靠我的人们表面的伤痛,却始终无法触及到真正的内里,也没有可以影响整体格局的能力。

“所以,我希望做点什么。”

“……你现在的思考和你的行为可是完全不匹配。”

一边唠唠叨叨着希望能够做些能够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的事情,一边又自暴自弃地选择了可能会放弃自己生命的道路,怎么想都是内外错位的状况。

可面对我的指责,她不过是微微勾起嘴角:“嗯,你说得对。我只是觉得这样做能够最快达成我的目的而已。”

“……所以,你的选择就是自愿成为活祭?”

我对此难以置信,发出质疑的同时,努力积蓄溃散的力量:“确实,现在发展到这一步都是在你的引导下逐渐发生的,但,不说别的,你又是怎么能够确信,我们可以顺利取得仪式的图纸,又收获作为法阵阵眼的金杯的呢?”

“啊……那种事情是不可能提前知道的。”

目盲圣女虚妄地展露出笑容:“哪怕是现在,我也很惊讶你们能够顺利做到这个程度。我不过只是‘看见’了事件可能发展的脉络,所以选择了最有可能导向它的因素组合,并将其复现出来而已。

“当然,即便是这种想法没有成功,我也是还有着其他办法的。”

其他办法……

“难道你是和教会那边的人做了交易吗?”

早已积蓄的疑点随之冒出。

冻雪之都内部是不允许有人进行治愈作业的,哪怕是贩卖药水的商贩都会被严查,更别说是在眼皮底下,明面张胆地做出治疗病痛的活动。

这是冒犯了此间,自诩掌握拯救之责、地位高高在上的教会的权威,哪怕他们本身对于内城外的贫民的统治并不感兴趣,却也仍在装模做样地维持这般行事。

可奇怪的是,目盲圣女不仅安然地进行了这项事业许久,甚至还被人敬称为圣女,并让影响力辐散到了极大一片范围内,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得尽民心的架势,早晚会引起教会的警觉,并进行铲除。

然而,根据听到的传言,前来查究的队列却是在停留了短暂的时间后,什么都没做就回去了。就像之后再度前来搜查,故意毁坏与教会存在合作的野法师们的建筑的犯人时一样。

当时还以为是那双眼睛的功效。

还有教会那边指明的要将她作为活祭之事也是……点点滴滴的疑点积累到一起,在现在贴上新的拼图后,组合成与最初推断时完全不同的真相。

以及,对于这个询问,蒂尔爽快地点头做出回应。

“是的,我确实有试着接触过。”

“这……为什么我不知道?”

斯坦利一副遭到背叛的模样,反复蠕动着身躯,失声喃喃。

完全靠不住的样子真是让人汗颜。

我瞥了一眼已然撑着剑,奋力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的深雪,一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最后的公式。

需要彻底地停止仪式,仅有唯二的两种方法。一是让仪式本身自然完成,二则是和法师间的术法攻防一样,彻底地理解术式本身的运作原理,然后将其从薄弱点处破坏,或是直接发动对应的反制手段。

眼前的仪式虽然因为是三重嵌套结构,想要干脆利落地打断眼前已经发动的仪式的难度很大,稍有不慎就会导致重大意外,但这并非毫无办法,只是需要充足的时间。

而眼下,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当然,还有额外的,只是从术式缝隙中嵌入杆子,强行撬开加入的方法,对于破解进度的要求并不算高,但却具备有不小的危险性。

以及,尽管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多亏了蒂尔的表达欲——或许这只是因为她想要在最后时刻好好交代清楚自己的想法,以此来回绝我们感到愧疚的可能——这样的对谈确实能够勉强延缓仪式的发生时间。

当然,这也只是基于蒂尔确实只是一个没有多少魔力感应能力的普通人的情况下,才能够顺利且安静实施的办法。

然而,一旦开始破解缠绕在仪式阵上的魔力,届时引发的异动必然会引起她的注意。而若是想要安然将她从那里救下,速战速决就是必要之策。

靠近蒂尔的菲菲和爱丽丝已然收到了信号,开始了噪音制造与干扰工作,深雪也是逐渐蓄起劲力,似乎在准备一鼓作气地将无形的壁垒劈开。

思索了一瞬,我再度开口,向她提出心中的困惑:“我还是不能够理解你的选择。是因为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做到拯救吗?”

牺牲一个人的生命就可以将所有人从可能到来的危险中拯救?开什么玩笑。且不说那些真真假假、看起来就不存在真实感的危机是否真的会到来,光论及做法就太过偏激,充满了自说自话、自我感动的意味。

再者,哪怕他这么做确实在短时间内达成了目的,但之后呢?难道之后再遇上类似的问题,还需要有人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无私的牺牲才能苟活,自私只能沟通灭亡?

会相信这种选项的怕不都是疯子。

哪怕真的做到了,这也与她想象中和平幸福的世界相去甚远。

蒂尔沉默了很久,几次张嘴,又几次闭合,显露出显而易见的动摇。

但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的,这是我目前确认过的,见效最快的方法。”

“见效最快的?那意思就不只是唯一。”

我试着缓缓起身,麻痹的感觉正在逐渐退去,但四肢仍旧沉重:“还有别的方法吗?”

术式破解接近尾声,只需要再多拖延一会时间,让我对魔力的掌控力恢复到能够控制大型术式反制的程度,就能够做到瞬间解除仪式。

多亏了之前赶路的时候,因为无聊所以有做过额外的分析,刚好现在派上用场。

“有,但那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外。”

她轻声呢喃:“无论是将黑暗森林中的祸根剔除,还是将隐藏在禁区中的文明储藏库唤起,又或者是干脆将整个世界搬去另一批安全的区域,对我来说都是太过荒谬,哪怕努力上一辈子都无法顺利达成的目标。”

再次确认倒地不起的男人的身影,显而易见的惊愕残留在那张喜欢装模做样的面孔上,看起来总算是顺眼了些。

原来你们也不知道。

虽然说是加入了繁星之慧,但却没有共享最为关键的信息,近几日来发生的事情更像是蒂尔一意孤行的暴走,以至于所有事情都脱离了正确的轨道。

或许是觉得能够说明的事项都说明完毕,最后一次,就像是在凝视着在场的每个人般,蒂尔缓慢地转了一圈,一直印刻的皮肤上的银匕微微下压,印刻出一道鲜红的血线。

不行!

都说了是不清楚具体后果的仪式,怎么又有人做那虚妄的实验,让无辜的血液白白流逝。

虽然是很想斥骂出口的情况,可不管怎么说,还是下意识地发动了尚未完成最后一步编制的反制术式。

力劈的剑光是在下一瞬亮起的,迅速后撤的爱丽丝抽出腰间别着的仪式剑,挽了个剑花后精准无比地刺击向剑光劈落的受力点,随后迅速退却,将空间腾留给盘旋一圈后,自半空中笔直俯冲的菲菲。

金红色的火焰一闪即逝。

然后是清脆的咔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