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长扒拉开伍千里身边的新兵，掏出锋利地匕首，麻利地将伍千里腹部的衣衫割开，天寒地冻里，鲜血早已经将皮肉与衣衫凝固到了一起，每撕扯一下，都似在用刀子割着肉。
可是想要查看伤势，这却又是必须进行的步骤。
忍着心中的悲痛，快速而小心地移动着匕首，一缕缕的衣物混着带着血液和碎肉的冰碴一点点被清理，血肉模糊之间，已经能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一指长短的弹痕还在汩汩向外冒着鲜血。
看着已经被鲜血浸透成冰的衣衫，中枪，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天知道他们的副营长是怎么忍受着这么沉重的伤势，还带头冲锋，领着数人回到的阵地。
若是换了一般人，即便不立即倒下，恐怕也半步也是走不动了。
来不及更多的悲伤，老班长麻利地从怀里掏出纱布，压在了伍千里的伤口之上，试图将伤口的流血稍稍地止住。
也在此时，稍稍缓过点劲儿来的伍千里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只是话音尚未传出，嘴角却是冒出了黑色的血液。
一见这黑血，老班长的脑袋顿时轰的一声就炸裂了开来。
腹部受创不要紧，失血了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如今坐在美军的基地里头，药品补品自然也是不缺的。可是，嘴角流黑血，可就真的问题大了——必是伤到了内脏了。
甚至，还有可能，子弹依然停留在体内。这样的情况，即便是在条件良好的后方医院也不一定能救回来，更别说在如今的战场上了。
赤红着双眼，老班长立即哽咽着声音大声呼喊道：“卫生员。”
显然，老班长心中已经知道了最终的结果，可却依然不愿就此放弃。
伍千里已经惨白的脸庞上露出一抹笑容，随即稍稍晃了晃脑袋，有气无力地缓缓吐出两个字：“营长。”
满眼泪水的老班长立即明白了伍千里的意思，转过了头，对着一旁的新兵蛋子吼道：“二狗子，快，快去，喊营长来。”
“是。”被点到了名的新兵立即答应着，随即撒开了丫子就往指挥部的方向跑去。
看着二狗子离去的身影，伍千里在等待梅生之余，随即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弟弟——伍万里。
带血的左手，轻轻地抚摸着伍万里已经满是泪珠的脸庞，轻轻唤道：“别哭。”
可此话一出，身边的啜泣声越发地大了，不仅是伍万里，身边的战士们全都哭出了声。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这可是带着他们南征北战，打过了不知多少战的老连长啊！虽然，他是那么的严格，气急了还会踢自己的屁股，可他也是在战场上救过自己无数次性命的老连长啊。
“快，卫生员来了。”就在众人哽咽着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给众人打入了一针强心剂。
霎那间，人群就循着声音的方向让出了一条道路，一个挎着红十字包包的战士立即顺着人群通道，来到了伍千里的面前。
看着伍千里嘴角还在冒出的鲜血，卫生员的心就是一沉，连带着就要按向伤口的手都是一顿，几乎不用再查看伤口，卫生员便已经大致知道了情况。
好在，卫生员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随即缓缓地揭开老班长按住的伤口，轻轻地在伤口处“丈量”了几许。眼中的光芒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消散不见。
已经有了诊断的卫生员却是不敢抬头，他不想看见同志们失望的眼神。虽然他知道，同志们不会怪罪他，但他自己却不能原谅自己。
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又一股黑色的血液从伍千里的嘴中涌出。
这次不仅是周围的人看得清楚，就连伍千里自己也看到了自己嘴角流出的是黑色的血液。
经历过无数生死的伍千里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显然，伍千里比所有人都更早就知道自己的情况。没有难过，没有悲伤，只是静静地看着伍万里，心中只剩不舍。
可是，伍千里什么都没有说，最后的一句话，他必须留给梅生，留给他和战士们所期盼着的胜利......
不由得，眼神又往指挥部的方向看了看，可惜，梅生还是没到。
一旁的老班长立即会意，赶紧又喊过了一个新兵，前去唤来他们的营长。
而卫生员也立即从自己的医疗包中翻找出一支被小心仔细包好的药剂。眼看着就要给伍千里扎下去，却又被伍千里无力的左手给拦住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子早已药石无医，而那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药剂不用问，肯定宝贵得很。不如留下来，好救其他的战士。
“副营长。”卫生员当然知道伍千里的想法，事实上作为卫生员，他已经看过太多的重伤员为了节省一只药品，转身和敌人同归于尽。
“这是肾上腺素。”带着哭腔，卫生员给伍千里解释道：“不是药，能让你多坚持一会，见到营长。”
闻言，伍千里的左手渐渐垂了下去，而一旁的战士们却是越发地啜泣了起来。
如果说刚刚，他们的心中还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如今停了卫生员的话语，那仅存的侥幸也不见了踪迹。
卫生员不再犹豫，捏碎了瓶口，就为伍千里扎上了一针肾上腺素。
美军的药品效果果然是一流的，一针肾上腺素下去，伍千里的精神明显好了不少，但任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最后的回光返照而已。
而随着这一针下去，所有人已不再言语，目光渐渐聚焦到指挥部的方向，静静地等候着梅生的到来。伍万里也依偎到了哥哥的怀抱之中，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很快，阵阵的脚步将这短暂的宁静打破。
终于，梅生拖着一条染血的臂膀，和教导员一起出现众人的视野之中。
没错，在解救教导员等人的战斗中，梅生也负伤了，而殿后的六人之中更是又牺牲了足足三人。战斗甚至一直持续到伍千里赶回到阵地之后。
这才有了梅生迟迟而来的一幕。
“营长。”
“营长。”
一条通道很快被让开。
将手中的汤姆逊交给一旁的通讯兵，梅生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伍千里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