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醺。
一盏盏橘红灯笼逐次亮起,折射着迷离诱惑的朦胧光泽。
丛竹幽月,倒碎波粼。
周珣穿过长长的花廊,又回到了桃花源的主楼。
此时的桃花源,比白日里更热闹,青楼满座,觥筹交错,到处都是娇声笑语。
阵阵靡靡琴音,于楼中悠扬回荡,清歌浅舞,勾动着内心的某种原始欲望。
周珣看了一眼楼中高台上那令人血脉偾张的薄纱袖舞,脚步微顿,但旋即又更加坚定的往外走去。
“诸位,咱们的云国第一词人,终于从秋棠姑娘的温柔帐里出来啦。”
“周安兄弟,可还有气力行走?要不要我家的马车送你一程?”
“周安兄弟,别急着离开啊,过来一起喝一杯,大家都很欣赏你的鹊桥仙。”
楼中有人认出了周珣,当即大声喊道,言语之间,带着几分调侃和打趣。
有人羡慕嫉妒他能得秋棠姑娘点为入幕之宾,缠绵一日。
有人则钦慕他的才学,想与他结交……
但,周珣此刻哪有心情和这些人喝酒品诗?
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消化今日从秋棠师姐那儿汲取的修行感悟,尽快踏上修仙之路。
“抱歉,诸位,今日不胜酒力,且暮鼓已响,在下须得赶回所住坊市,待来日再与诸位畅饮,告辞。”
周珣顿足拱手,婉拒了众人的挽留。
“周安周公子可在?”
这时,一个身穿锦服面白无须的阴柔男子走了进来,声音尖利的问道。
阴柔男子的左右随行着两位腰悬利刃的黑衣卫卫士。
龟公和老鸨毕恭毕敬的跟在后面,满脸的谄笑与讨好。
楼中众人见到这个阴柔男子,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
周珣看向那阴柔男子,确定自己从未见过。
不过,那两个黑衣卫卫士,他倒是认识,正是李象和张隆二人。
他正想打招呼,却见李象轻轻摇了下脑袋。
“海公公,他就是您要找的周公子。”
这时,老鸨指着周珣,朝那阴柔男子弯腰谄笑道。
“你就是作出鹊桥仙的周安?”
海公公斜眼打量着周珣,问道。
“……正是,不知海公公找在下何事?”
周珣拱了拱手,神色自然,心中却很困惑,一个太监寻自己做甚?
海公公扫视一圈,看到大家都在关注这边,当即尖着嗓子道:“四王子看过鹊桥仙后,直言此词冠绝当世,心中甚喜,非常赏识周公子的才华,特令咱家来寻周公子。”
“四王子有言,周公子可直入文学馆,若有机会,当引荐周公子出仕为官。”
“四王子还令咱家带来千两银钱,资助周公子安心研究诗词。”
“四王子还让咱家转告周公子,希望能尽快见到周公子的第二篇佳作!”
楼中众人听完海公公的这番话,全都面露艳羡之色。
周珣仅靠着一首词,便受到四王子这般青睐,未来的仕途前程,定是一片坦途。
不少自认饱读诗书却抑郁不得志的才子,都对惜才的四王子心生好感,尤其是四王子新设立的文学馆,更是生出了浓浓的兴趣。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他们学文习武,求的不就是一个前程似锦吗?现在,机遇就在眼前,他们自是紧紧抓住!
海公公将楼中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甚喜。
四王子这一出千金买马骨,已然有了效果,今日之事,必将在云国士林阶层掀起轩然大波。
四王子名望大涨,还能收获一批有学之士为己用,一举数得!
“周公子,这是四王子的赏赐,你且收好,文学馆的大门,一直敞开着,你随时都可以来。”
“咱家该说的都已说完,告辞。”
海公公将一张银票塞到周珣手里,衣袍一甩,转身便走,干脆利落。
至于周珣的意愿?
海公公并不认为一个出身苦寒的少年,会拒绝四王子的橄榄枝,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
况且,他做这一出的目的,也并不是真为了招揽周安,只是籍此之事,将四王子的名望,于士林阶层养起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周珣有心想说什么,但海公公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对当官并不热衷,也不想和什么四王子扯上干系。
他之所求,不在此道。
等他追出去,海公公已经登上了马车,在李象和张隆的护卫下,扬长而去。
老鸨和龟公弯腰曲背垂手立于一旁,直到海公公的马车消失的街道尽头,方才如释负重的松了口气……
“周公子,恭喜恭喜,这是奴家的一点贺礼,还请周公子勿要推辞。”
老鸨回身见到周珣,扑满脂粉的脸上,又堆满了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不由分说就往周珣手里塞。
周珣推让了数次,奈何老鸨实在是太过热情,大有一副你若不收誓不罢休的态势。
大庭广众之下,周珣也不好一直和老鸨推拒,无奈之下,只好承了老鸨的这番好意。
他自然知晓,老鸨这是觉得他被四王子青睐,前程似锦,提前结个善缘。
“鸨妈,时候不早了,在下先行告辞。”
周珣拱了拱手,与老鸨辞别。
“周公子,别忘了秋棠姑娘啊,下次记得再来玩。”
老鸨冲着周珣的背影喊道。
周珣头也未回的挥了挥手,在街上行人各异的目光中,快步而去。
于暮鼓声结束前,他回到了安居坊。
月亮升起,星辉闪烁。
夜晚的风中,带着丝丝凉意,胳膊上都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周珣搓了搓手臂,行至小巷,见到赵老宅院前停着一辆马车。
兰姨正搀扶着鹿竹从马车里下来。
鹿竹看到缓步走过来的周珣,浅浅一笑,福身行礼道:“周公子安好,今日游玩可是尽兴?”
少女的声音很空灵,又带着一丝丝婉转,落入耳中,只觉得无限美好。
周珣看了一眼正在搬运东西的车夫,轻笑道:“乘兴而出,尽兴而归,鹿竹小姐也是满载而归呀。”
“小姐,天黑了,我们该进去了。”
旁边的兰姨看了一眼周珣,点了点头,旋即在少女耳畔低声提醒道。
鹿竹点了点头,和周珣道别之后,迈着轻盈的步子进了宅院。
周珣看了一眼高高的院墙,听着墙后隐隐传出的少女娇笑声,他也不禁面露笑意,心情甚是愉悦……
赵老宅院内。
鹿竹躺在摇椅上,神色惬意的问道:“兰姨,我们的人都已经到了吗?”
兰姨坐在一旁,认真的削着梨子。
薄若蝉翼的梨子皮,垂落而下,却未断开。
她将削好的梨子递给鹿竹,道:“小姐,今日我和门中长老碰面了,我们的人都已分批潜入了云京城,门主不日也将亲至。”
鹿竹小小的咬了一口梨肉,幽幽道:“兰姨,这次计划若是成功,我此后的人生,将会禁锢于那王宫之中了吗?”
“我听说王宫深似海,但凡进了王宫的女子,便如那笼中之鸟,不管你曾经多么的惊才绝艳,都会被剪去翅膀,从此只见那一方小天地。”
兰姨神色微微一怔,旋即轻言安慰道:“小姐,那是对寻常女子而言。”
“小姐你可是未来的后,又是门中圣女,你可切莫妄自菲薄。”
“如门主所言,这小小云国,不过是成就你的一个踏板,你的舞台,是西洲三十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