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劳伦特密室（十）终章
菲奥娜看着父亲苍老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怜惜和心疼，热泪像夏天三伏的雨，铺满了她的脸颊。
想起小时候，总觉得父亲是那么风采激昂、英姿飒爽，原来不过是要将好的一面给她看而已。
她能有现在的性格和气度，少不了父亲的熏陶和影响。
心里好想走上去拍拍那双苍老的肩膀，让他知道他的小女儿已经成功到达了秘境终点。
但是现实和梦境的距离，是振断了翅膀都无法跨越的。
一个资质平平的公爵，生在家族落寞之夕，如果就这么平淡地过完一生，倒也不会有人说起什么。
毕竟大厦将倾，非一人之力能扶正。
但是现实偏偏给了他希望。
一个女婴，将这个即将被磨平棱角的中年人，又带上了拥挤泥泞的赛道上。
如果他如果做不到，如果他将这个希望又湮灭在茫茫凡世中，那么他自己、劳伦特世代英灵，恐怕都不会饶过他。
但是他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人。
费劲千辛万苦，参破了秘境构成，复刻了守关人符文。
接下来只差一步，就是找到打开密室的关键力量。
然而在这一步，他却死了。
死在即将完成理想的前一刻。
难以相信在临终前的那几分钟里，他到底有多么绝望。
只要再多给他两个小时，他就能看到密室门被打开的那一幕。
即便是那样再死去，恐怕都会好受得多。
菲奥娜小声说道：“父亲，你赌对了，戴蒙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心里的结都被打开了。
父亲始终不肯多花时间陪她，大哥始终不待见她，二哥和三哥经常跟自己玩着玩着就哭了起来。
原本她最不理解的就是大哥。
明明出生在顶级贵族中，但是却总是与父亲格格不入，与她冷目相对。
现在也终于释然。
菲奥娜想到这里，喃喃自责：“大哥，妹妹对不起你……”
伯内尔，这个年青一代最耀眼的孩子，反而是最可怜的一个人。
他一直到二十岁前，都没有做错任何事。
从小到大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做到最好，每一方面都用父亲给的最高标准要求自己。
每一场考试比试，非冠即亚。每个雄都的人，都在夸赞劳伦特家族的当代长子会成为一代英才。
剑术？全国第一。
学术？古往今外，涉猎极广。
礼仪？他是嘉文三世六十大寿的总礼仪官。
乐理？他是光照者教会总部图书馆的唯一指认的琴师。
但他的结局，却是像那些卑微的虫子一样，永远停留在劳伦特秘境的第三关。
不停的复生，不停的被撕碎，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每一步的正确，得到一个最错误的结局。
任谁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命运，所以他一开始选择了反抗，选择了自己走，但无奈的是，命运来临时，谁都抵抗不了。
菲奥娜此刻的心情，像暴雨过后的天空一样，还留着半部阴霾，余下的是晴空。
感激父亲所做的一切，心疼伯内尔的结局。
她的眉间再也没有那一缕莫名的烦怒和哀愁。
渐渐地，梦境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淡淡的灰白色雾气，充满了眼前的世界。
菲奥娜感受到了一种清凉新生的味道，她拿起一缕灰白雾，细细端详。
“这是什么……？”
这一缕物质，仿佛可以幻化成万物。
她意念微动，灰白雾逐渐凝结，化作一条条金色丝线。
“竟然能化成这个？！”
这种金丝，只在她的视野内出现过，并没有像如今这样实质化。
没想到灰白雾竟然还有这种作用。
菲奥娜依然在向前方飘浮。
身上的伤口在肉眼可见的愈合。
灰白色的世界仿佛无穷无尽的大，没有边界。
……
此时，山顶上。
戴蒙已经疲惫到随时都要昏睡过去。
他的那一小汪太初之力已经几乎被耗得一干二净。
刚刚凝聚出来的力量，也被秘境夺走。
两个眼皮像是挂了几十斤的铅球，沉重无比。
“前辈，她应该快来了吧……”
福利斯塔闭眼感受了几秒钟，睁眼道：“快了，她已经到达太初之境。”
“你还能坚持得住？”
戴蒙强笑一声：“都到这种地步了，再咬咬牙，就坚持过去了……”
在前世，谁的一生还不是咬咬牙就过去了的？
福利斯塔叹息道：“你真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仅凭我的口述，就能领悟到绝对之意的用法，如果不是你我没有血缘关系，我真的想将这秘境所有的太初之力，统统传授给你。”
戴蒙眼前一下恍惚，险些昏睡过去，“前辈过奖了，能学会不是本事，能第一个领悟，才算本事。”
福利斯塔大笑道：“哈哈哈哈，你小子，拍马屁的天赋也不差！”
说完，眉头一皱，看向戴蒙。
发现他已经竟昏睡了过去。
福利斯塔叹了口气，抬手一挥，一道太初之力包裹住了他的身体。
……
菲奥娜一直在这茫茫无尽的雾中飘浮着。
始终向着一个方向。
终于，在前方不远处，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座山顶。
她加快了速度，飘到山顶上空，缓缓降落下去。
山顶的正中央，端坐着一位老人。
华丽的红袍，眼神深邃，虽然年迈，但身形依然高大挺拔，手足之间透露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息。
双眼的神色淡然超脱，仿佛世间的任何纷扰都已看破，世间的任何强者都不足以让他正视。
“你终于来了。”
老人淡淡道。
菲奥娜看到他的样貌，忽然想到了无双城堡高塔最顶层的那张画像。
福利斯塔·劳伦特。
“先祖！”
福利斯塔微微一笑，“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他的目光转向不远处。
菲奥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山顶的边缘，似乎有一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端坐在地上，两条腿交叉盘在一起。
周围的灰白雾气似乎在他身边更加浓郁，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菲奥娜看到那个熟悉的轮廓，心神一颤，连忙跑到他身边。
“戴蒙……”
眼眶内顿时弥漫水雾。
双手不由自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心疼不已。
她的心里只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这是她还在世的、唯一一个、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了。
不过戴蒙此刻的情况不容乐观。
紧闭着双眼，皱着眉头。
眼眶比平常更深陷了些，呼吸沉重，似乎陷入了一种极为疲惫的状态中。
“先祖，他怎么了？”
福利斯塔走了过来：“这个秘境的开启，完全是他的力量在撑着，他本身的力量有限，如今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
“第一，是放弃这茫茫无尽的太初之力，带他离开这里，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恢复如初。”
“第二，接受我的传承，但这需要时间，可能这段时间就会把戴蒙给拖死。”
“你选择哪一个？”
福利斯塔语气淡然，等待着菲奥娜做出选择。
她环视四周，道：“太初之力，说的就是这些雾么？”
“不错。”
菲奥娜抬起右手，掌心凝聚出一缕带着金色微光的灰白雾，“就是这个？”
看到这一幕。
福利斯塔深吸一口气，终于露出了释然和欣慰的笑容，点头道：“不错，不错，哈哈哈哈……”
笑声格外的超然洒脱。
他好像忽然从一个世外高人，变成了和蔼可亲的爷爷，“你们两个，都是好样的。难怪塞巴斯蒂安这个人这么费尽心思的想让你进入秘境。”
“就是这个，你手里的，是你自己领悟的太初之力。”
菲奥娜收起手掌内的力量，道：“既然如此，我用我自己的力量就可以。”
福利斯塔点点头，再次确认问：“确定不需要我传授给你？”
“不需要。”她回答的非常坚决。
“也好，每个人聚集的太初之力都会有所不同，如果接受了我的力量，就会掩盖你自己的特性。”
福利斯塔释然道：“我原本以为，劳伦特的无双之名，将会在这一代彻底消失，但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复兴的希望。菲奥娜，我记住了你的名字，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想当年我无双神剑之名，在瓦罗兰大慑四方，靠的不是先祖，也不是外物，而是自身的力量。”
“可惜的是，历代劳伦特公爵，都不明白这一点，他们有的人已经领悟到了太初，却一定要继承我的力量。这样的情况，自我之后，一直持续了几代，终于将劳伦特害死，没再诞生过任何一个绝顶强者。”
“菲奥娜，你要坚信自己的道路，未来属于你的无双之名，一定能在瓦罗兰响起。”
说完，初代劳伦特公爵眉心闪烁出一道光芒。
紧接着，菲奥娜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记忆。
关于这些白雾力量，关于一种“绝对”的太初之意。
福利斯塔道：“这是我对于太初之力的领悟，你是我的后人，可以慢慢参悟。”
说完，大手一挥。
茫茫无际的灰白太初，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毫留恋，仿佛它们都是身外之物。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原本雾迷朦胧的世界，变得清晰辽阔，尽收眼底。
“多谢先祖。”
菲奥娜抱起戴蒙，忽然觉得，胸中缺失的那块终于补全了起来。
感受到他的体温，看着他沉睡的样子，心里阴晴不定的天空下，都觉到了一种风和日暖的温馨。
她没有丝毫停留，就这样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此刻，对于她来说，戴蒙的命，比任何事都重要。
福利斯塔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身影也在慢慢模糊。
“我所创立这座秘境的初衷，就是等待它消失的那天，因为只有此时，我才肯相信，终于有一个后人，能够拿得起劳伦特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