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东山看着苏尘皱起的眉头，反倒是微微一笑：
“当然可以，不过讲这件事之前，我想先问问你，你知不知道县里对未来的规划？”
苏尘再次摇摇头。
苏尘的确不知道，但苏尘知道未来的发展走势，管你县城怎么规划，他的大方向是不会错的。
只要方向不错，吃不着肉也能喝到汤。
而白东山却仿佛很有谈兴，开始给苏尘讲起了县城不同人对接下来的规划。
首先是县里的一把手，名叫刘大柱，今年五十一岁，是县里土生土长起来的，纺织厂的厂长孙德生就是他的人。也是最支持纺织厂内部改革的人。
然后就是巡捕局局长刘青，今年四十八岁，和刘大柱一样都是县城南关的。
但两人利益却不相同。
刘青谁都不支持，更希望纺织厂能维持现状。
因为他妻子就在纺织厂当组长。
苏尘眉头一挑，他完全没想到白东山会给自己讲这些。
这些听起来是在分析县里谁支持哪种方案，但也是在告诉自己，纺织厂的复杂，更是在告诉自己，县城就这么大，每个人后面都有靠山。
一个小小的县城，也是有门派的！
苏尘控制着脸上露出笑容：“不知道白县长支持谁？难道是赵海全？”
白东山盯了苏尘好一会儿，才笑道：“我倒希望是你，只是不知道你的方案是什么？”
苏尘立刻明白了白东山的意思。
虽然他没混过官场，但工地的职场也是黑得很啊！
白东山这是在让自己表态啊。
但苏尘内心深处其实是很抵触这种事的。
经商就好好经商，看谁的方案好，看谁出的钱多，看谁更能解决问题。
如果一切都靠关系，一切都先顾着自身的利益，那苏尘宁可不要这个纺织厂。
自己为什么面对老爹的威逼利诱就是不肯走仕途？
就是因为自己这腿脚不利索，跪不下去！
上辈子，他在工地当牛做马。
这辈子，不就是为了能站着还把钱挣了嘛。
苏尘就不明白了，自己都穿越了，还在短时间内挣下了这么一份家业，怎么还不如个关系户？
不过苏尘也没一上来就把事情闹僵，只是笑道：“我暂时还没有特别好的方案，但我知道，上面的这三个方案都不是县里需要的。”
白东山瞬间来了兴致：“愿听端详。”
苏尘搬了张椅子，坐在白东山的面前，首先问道：“县里为什么打算卖掉纺织厂？”
白东山：“因为顺应时代，改变原有的制度啊。”
苏尘摇了摇头：“那为什么卖的不是电厂不是钢厂呢？”
白东山笑了：“谁说电厂不卖？就是没人接手而已。”
苏尘一愣，默默记下了这个更重要的信息，然后继续问道：“可你没说钢厂。”
“因为钢厂效益好啊，效益这么好，为什么要卖？”白东山突然一顿，好像抓住了什么。
这下笑容转移到了苏尘的脸上：“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效益不好，赚不到钱了，甚至还赔钱，县里想把这个包袱甩掉而已。”
没等白东山反驳，苏尘便继续说道：“其实谁都明白，之所以赚不到钱，就是因为成本太高了，导致产品售价高昂竞争不过南方新兴的私人企业。而工厂硬实力又不够，没有高端产品，又竞争不过魔都那些大厂。高不成低不就，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市场淘汰。”
白东山这次深深地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何止是纺织厂，别的厂也是如此。”
苏尘在本子上把前面说的分开记下来，然后画了条线连起来，又延伸出去，边写边说道：
“1、机器落后，所以没有高端产品。
2、人工成本高，导致普通产品成本过高，售价高。
这两点结果导致的是，厂子濒临倒闭。”
见白东山点点头，苏尘将笔指向了第一条：“先进的机器别说是咱们了，全国大部分厂都没有，甚至魔都纺织厂的机器都不是最先进的，最先进的掌握在外企手里，比高端，咱们毫无优势。”
苏尘看向白东山，见白东山没有反驳，苏尘便在第一条后面打了个叉。
“当年不依靠市场定价销量固定，同时为承担提升就业率的责任，找了大量多余的人。而且这些人抱着铁饭碗，在当前人心浮躁的社会里，效率越来越低，工资却不降反升，导致成本越来越高，只要不解决这个问题，这个厂无论如何都救不活。”
白东山说道：“所以赵海全提出二十万现金收购纺织厂，要求是把厂里的职工全部开除，换成自己招聘的员工，这么说你也认同他的方案？”
苏尘果断的摇了摇头。
“这样一来纺织厂的人不全都失业了？背后可是上千户家庭啊，如此一来整个县城的经济全都受影响，人都没钱了，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还怎么可能消费？我的超市干脆也别开了。”
白东山没想到苏尘会这么说，瞬间笑了。
“真不愧小小年纪就当上了大老板，这眼光是真长远。所以你有什么好办法？”
苏尘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第一条是绝对行不通的。只能在第二条想办法。”
苏尘低头思考了良久。
其他人所有的方案，都是为了把纺织厂的员工开除，至于开除后的社会影响，那就全靠县里解决了。
见这里面不仅有经济斗争，还包含更多的竞争，苏尘都打算放弃了。
但想到上千个纺织工人下岗带来的影响，苏尘还是抬起了头。
“如果我能让这上千个纺织工人不失业或者尽量少的失业，不知道我能不能一定拿到纺织厂？又不知道县里能给我什么样的条件和支持？”
白东山没说话，只是笑着看向苏尘。
他知道，苏尘听懂了他的意思。
白东山没有回答苏尘的问题，只是笑了笑问道：“你今年才十八岁是吧，果然是年少有为啊，我都已经三十六了，和你一比真是蹉跎岁月啊。不过还好，比起其他两个人，我的年纪小多了，还有得是未来。”
苏尘怎么能不明白他的话。
这是在点自己呢，告诉自己他比巡捕局局长和县里的一把都要年轻得多，也是有关系或者有后台的。
自己能得到一个如此强有力的靠山，本应该高兴才对。
可苏尘怎么觉得心里有点憋得慌。
长呼一口气，苏尘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拿纺织厂作抵押的话，最多能贷多少钱？”
白东山：“最多十年三十万的无息贷款。”
苏尘忍不住砸了咂嘴。
好家伙，按照银行现在的高利息算，存个十年怕不是本息都能有七十多万了，果然根本不是钱的事儿。
可不是钱的事儿，还执意要通过贱卖的方式来解决，这就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现象。
很多北方知名的私企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崛起的。
苏尘在纸上的第二条下面往下延伸出一条线。
“如果我能把所有的工人全部留下，甚至待遇还能做到和现在差不多。只是工作岗位调整一下，不知道县里能不能让我以十万的价格收购纺织厂，同时贷到这三十万？”
白东山一拍桌子：“你说什么？”
苏尘看着白东山这气愤的样子，也觉得自己这主意有点过分了。
不过还是说道：“我把所有员工都留下，同时员工待遇不变，拿到工厂后以工厂为抵押拿到三十万贷款。”
苏尘说的底气有些不足。
现在的贷款尤其是这种大型企业的大规模贷款可不是银行随便能做主的。
里外里自己还能干捞二十万，县里要是不同意，说不定一个侵吞国有资产的帽子就扣下来了。
白东山的手抬起来，颤抖着指向苏尘：“你要是能保留所有员工，还保持待遇不变，我不仅能让你以十万元的价格收购纺织厂，而且纺织厂现有的材料、囤货及其收益都归你所有。不仅贷款的三十万你能拿，县里再额外给你五年的税收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