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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大叔受伤的同时,寒屿的腹部传来了被大卡车迎面冲撞才能体会的剧痛。他在上衣的凹陷处取出了球形的弹丸。

一枚特制子弹的残部躺在他的手心里,他低头查看弹丸方才看见警告他不要乱动的瞄准红线。

千防万防,最难防的还是出现了。

虽说红线正指着寒屿,但他却看不清对方的位置。

大叔受伤已经倒在地上。

在仰面倒下的大叔身边,一个人影现出了原形。

对方与袭击者一样的黑色武装几乎宣告了寒屿和大叔的完败。

“我只是想收回你身上不应该属于你的东西,所以别怪我。”在大叔身上搜寻物品的袭击者向着半身鲜血闭眼不醒的大叔抱歉道。

这名袭击者相当谨慎,步枪枪口一直压在大叔身上防止出现意外,但对方找东西的动作因此也被限制住。

“在这儿吗?报告中的储物腰带……”

他们在找什么?

寒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大叔手里出现过的石头。它很特别,和自己那块“油漆石”一样具有独特的魅力。纵使是在河岸之上,他也能将桥上的它清晰分辨出来。

抱着这个念头,他快速打量大叔的身上,丝毫没发现那块石头的任何痕迹。

寒屿松了口气——虽然他不明白石头的价值,但只要不让袭击者痛快,他就高兴。

然而细细想来,为了块石头而费那么大劲,折腾那么多人,意义在哪呢?既然只是要块石头,又何苦在这里用特制子弹为难一个大叔呢?

寒屿尚未晓得利害,听着身后怪兽与机甲战斗产生的爆炸声,见识到人类之间的争斗,焦躁和愤怒却重新填满了他的心头。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一脸沧桑的大叔算什么本事?”他听得见袭击者刚刚说的话,试图动摇对方。

袭击者看向了寒屿:“你在说笑话吧?”

对方还特意提高了嗓门。

在袭击者分心的瞬间,本应昏迷的大叔突然睁开双眼,右手先行握住枪管用力一伸。

袭击者开火,脱膛而出的子弹都打在了地上。

大叔的左手趁机死死攥住身旁袭击者摸索东西而未收回的右手。

远处的狙击手转移枪口,一枪打在了要站起身的大叔右腿上。

“啊……”大叔忍不住叫出了声。

瞄准红线离开的刹那,寒屿意识到了机会,闪身扑向右侧。在右侧,被击倒的袭击者身上有枪,可以反击。

狙击手显然也发现了寒屿的意图,即使视线被近处的袭击者遮挡,地上倒地的袭击者的情况对方还是能看得真切的。

两枪,地上的枪支全部断作两截。

不过狙击手只见其一,未见其二。

寒屿逃出狙击视野的第一时间并没想去拿完整的步枪反击,而是直接抓住地上被大叔卸下的半截枪身,直挺挺地朝近处的袭击者冲锋。

意识到步枪夺不回来的第一时间,被大叔抓住的袭击者松开步枪,在大叔右腿中弹双手力度减弱之际,抽出了手枪。

可他没注意到,寒屿扛着打不出子弹的半截枪身朝他冲了过来。

旧时代的旧时代,折戟沉沙都是常见的,人倒在战甲里,剑刃断在空中。

当近处的袭击者看到寒屿的影子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横扫的枪身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大比兜。

枪身再一横扫,手枪也被打落。

袭击者刚握拳打出,头顶就被增强纤维制成的枪托重重地关照了。

寒屿气不打一处来,逮住袭击者的失误直接进攻他的中路。

末了,寒屿用右手肘顶住被枪身锤得半死的袭击者,把大叔护在阴影底下,防止狙击手再下死手。

“大叔,还没死吧?”

这句话多少有点多余,但寒屿还是忍不住问一下。

“目前还没。”

大叔咬着牙,再次把体内的子弹逼了出来:“这回可开了个大口子。”

“抱歉,让你帮我挡子弹了。”寒屿清楚,如果大叔那挡子弹的功夫没有立在他前面,第一发狙击就会要了他的命。

虽然大叔或许只是出于自卫的想法而采取的行动,但他确实护住了寒屿。

“你可能是我最后能保护的人了,说不上客气。”

“大叔,你是干什么的?”

“这重要吗?”大叔把自己还握着的枪递给了寒屿。

寒屿用尚空着的左手接过枪。

“我是打怪兽的无业游民。”

大叔开始大口喘气。

“你能打怪兽?”寒屿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言不惭的家伙,“似乎只有你一个人啊?”

“一个人不行吗?”

“也不是,我也是一个人,还以为只有我会这样。”

大叔呵呵笑着。时间流逝,他的伤口渐渐不渗血了。

寒屿松了一口气,然而大叔却突然抽出腰间袋子里被染上鲜血的石头。

噔的一声,特制子弹卡在空中,旋转停止后变成了秃头的弹丸。

寒屿受了惊吓,左手向子弹袭来的方向抬枪,随后扣下了扳机。

鲜血在不远处绽开。

狙击手的左手死命地压住右手,身上几个洞带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在地上打滚。

寒屿如果不松开扳机,下一颗子弹就要待在狙击手的脑袋里了。

他双手持枪,嗖嗖几步来到狙击手面前,用枪托给了狙击手婴儿般的睡眠。

“你打枪很准嘛。”失去了所有力气的大叔再次翻身躺下。

他正仰面看着月亮在星辰之下变得模糊。

“都解决了。应该死不了。”寒屿跑回大叔身边,端详着手里的枪支,觉得瘆得慌又把枪扔掉了一边。

他累得直接坐在地上。

“我得到过某种力量的眷顾。”大叔突然开口道。

寒屿静静地坐着,听大叔讲他的故事。

“我以为我能够用这股力量复仇,向怪兽复仇。”大叔举起正止不住颤抖的左手,“我在追寻着怪兽的足迹,保护弱小的普通人。我希望我在赎罪。”

“大叔犯了啥罪吗?”

“没把能做的事情做到最好,这便是我的罪过。犯错的代价就是失去了我之前所拥有的一切。”

“是因为失去才去战斗,还是在战斗所以才失去呢?”寒屿闹不明白了。

“都有。所以这条路本来应该没有尽头。”大叔招呼寒屿到他左手边。

他的左手紧紧地抓住寒屿握过来的双手:“你总有一天会为了……”

“大叔,你在吐血啊,别说了。”无力感再次掌握了寒屿的身躯。

“有点不甘心,但也到此为止了。”大叔一笑,鲜血下的牙齿和干裂的嘴唇一样白,“所以我一定要说完。”

“您讲。”寒屿也颤抖起来。

明明大叔是个陌生人。

当初维吉斯和阿芬斯托大闹墨阳县中心导致他失去家人时,他都没有确实地哭过。

可共同经历了生命威胁的人在眼前快要死去时,他却泫然欲泣。

过往的惨状与现实的人将辞世叠加在一起,如同烟花雨炸裂在胸口。他单膝跪地却几欲昏倒。

“你总有一天会为了活着的人而战斗,当你有了足够保护他们的力量,把希望传递下去。”

“打倒怪兽的力量?”寒屿才反应过来大叔在说什么。

就算大叔说的不是真的,他也选择相信。

“如果我坚持不下去呢?”

“你不会的。”大叔那几乎耗尽气力的身体正在发光。

他将右手甩到了寒屿的左手上。

寒屿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硬物的存在。他翻手接过。

那是一颗被鲜血染色过的石头。

血红色的。

在大叔的头垂落在地之时,寒屿的左手腕传来了灼热感。

本来寄宿在大叔左手上的金属手镯到了他的手上。

砸在河里的机甲荡起层层水花。炮火声全进不了寒屿的耳朵里。

他只在想:

今天晚上,死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