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这个项目……”米晓琳懒洋洋地环指一圈：“可以说眼下这个项目就是以你为中心的……对你很重要吧？”
楚清峭眯着眼睛不答。
“很重要对么？”米晓琳微微一笑：“我知道，一个没日没夜写书的写手，扑街了三四年，熬得一身毛病……好不容易这本书火起来了，全版权改编，严文元重视，公司待如上宾，钱和名就在眼前……真正叫做几年创作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楚清峭出神地看着天花板上柔和的灯，听着她的言语，忽然笑了起来：“是，很重要……你文采不错，描述得很到位。”
米晓琳微笑道：“但想必你也知道，在这些事上你很渺小。严文元愿意给面子，你可以算是个核心，他不信任你，你就是个挂名的，甚至连‘原着’的名字都不知道在哪个旮旯缝里想找到都难。你那所谓似锦的前程细算起来，可能就只有那百来万的版权金，其他事再也没有什么关系。”
楚清峭失笑道：“你能影响严总的态度？我看严总刚才好像不爱搭理你。”
“我未必能让他重视你，但我坏事却很容易。”米晓琳笑得很和煦：“不会有领导者希望看见项目里有个事儿精，动不动惹祸的。”
楚清峭笑容依旧，眼里却隐有寒光。
米晓琳道：“何必那种表情……这些说说而已，我觉得你根本没有拒绝合作的理由，既然合作，这些东西根本就不会发生……”
“但我拒绝。”楚清峭简单明了地丢出了这四个字。
米晓琳的话更在喉咙里，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连合作方案都没听。”
“不需要听。”楚清峭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米晓琳一直笑意盈盈的神色终于冷了下去。
一直旁听不语的云暮雪却慢慢绽开了笑意。
“你们在这啊？”严文元此时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笑道：“你们和米总也认识？”
米晓琳挤出一丝笑容：“去南江考察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严文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和楚清峭聊聊。”
光明正大地赶人了这是，米晓琳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依然带着笑意：“那不打扰严总和年轻人说话了。”
说完盈盈离去。
严文元目送她的背影，眼里有些不屑，低声道：“她们要参与这个项目，我没同意。别告诉我她们是你们的朋友？”
楚清峭笑笑：“不是。话说谢总为什么没同意，项目需要拉各方投资的不是么？”
“我们确实要投资，也需要风险分担，但不是什么投资都要……我们可没到饥不择食的程度。再说了人家星空集团直接砸钱其实我们也不是很缺投资。”严文元悠悠道：“就连请明星，我们也会考虑形象合适，何况合作者呢？”
“所以她们是个什么形象？”
“她们的风投公司，风格激进，涉猎广泛，像喂不饱的狼。有趣的是她们风投的公司，最后都成了她们的了……”严文元笑笑：“这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我们觉得有境外资本，不想太过搅和。”
云暮雪奇道：“严总不是说咱们这个也有霓虹和棒子国资本？”
“那性质可不同，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合资公司，交叉持股，光明正大的生意往来，并且互相不干涉运营。她们的嘛……”严文元说到这里住了口，笑道：“具体也不好说，总之她们的性质挺乱的，出于项目避险原则也不会轻易合作。”
楚清峭嘀咕：“那还请她们来酒会。”
严文元听见了，哑然失笑：“生意场的事，哪有那么泾渭分明的……我们不需要投资，又怎知有没有其他合作的地方？就像动漫，说好了和贵公司的动漫站合作，我们还是邀请了其他站的朋友与会，指不定后续还有渠道拓展。”
楚清峭点了点头，很多道理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和自己的世界距离有点远。
我就是个臭码字的……
严文元笑道：“所以你俩也不要总是小俩口说悄悄话，真正有意于向上走的年轻人，这个碰头酒会是认识人的。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总，和你们年轻人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陈总握手鼓励：“你所热爱的，就是你的生活。”
楚清峭生生憋住了到了嘴边的问候，堆起灿烂的笑容。
…………
在严文元看来是带挈你向上走的酒会交际，对楚清峭来说却是身心俱疲的一场折磨。
饶是如今记忆力变得非常好了，到了后面还是各种脸盲，这老总那经理的，长得啥样都分不清了。
脸也笑得都快麻了，到了最后台词除了“久仰久仰幸会幸会，麻烦多多关照”之外，连个有新意的说法都拿不出来了。
兜里名片多了一堆，自己还没有名片可以还，尬得不行。
好在别人也不在意他，一个小作者运气好搭上了严文元的路子而已，客套的多，真有心结识的可谓一个都没有，你有没有名片还一张毫不重要。
真正如鱼得水的是老余，在里面混得满面红光，也不知道谈了几笔生意。
事实上这种酒会也没什么很多规矩，你要提前退场完全没人在乎，严文元也不在乎。楚清峭便拉着云暮雪自己吃饱喝足，吃完就闪。
“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生活。”提前退场的小俩口走在路上，楚清峭看着左右的车流，有些唏嘘：“看来我这辈子是走不进所谓‘上流社会’了。”
云暮雪拉着他的手，笑眯眯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人们对仙的超脱期待有很大因素就是基于此类环境的对比。所以你心中的故事是仙侠，不是写历史争霸。”
“那可不一定啊，这些并不影响怎么写，我一样可以写历史争霸，说不定下本就是。”
“但这本你最投入情感不是么？”
“唔……也许。”
“这就是你的性情啊，包括拒绝了米晓琳。”云暮雪笑眯眯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云霄城云暮雪，愿闻创世神之道。”
“害，哪有那么多道道。”楚清峭捉着她的小手一摇一晃：“我又不是什么领袖，不需要高屋建瓴的看问题，灵气复苏能对世界造成什么影响根本就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好吧？又不是群里扯淡，月薪三千还搁那关心世界格局，我有那闲工夫不如多码两个字。”
云暮雪噗嗤一笑道：“不是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你那态度可不像完全不管不顾哦。”
“别人有没有异能本来就不关我鸟事，他们要为自己谋利那也不关我事。只要不害人，你有能力赚几千亿甚至你去立个国我都很佩服啊。所以我只需要揪住害不害人这个关键点就可以了，这伙人像是不害人的么？”
云暮雪笑：“不像。”
“虽然老余跳楼这事他们是背了锅，但为什么会背上这口锅，还不是因为他们之前就对老余动了手？看上人家的矿，不卖就动手欺负人，这算什么？”楚清峭神色有些阴翳：“而且她说楚云峰他们死了……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可能只是吓唬，但那种态度就不是善类。我又不贪什么灵气，脑子坏了才和这种人合作。”
云暮雪想了想说道：“所以你其实三种都不是。”
“哪来那么明确的定义，一样米还养百样人呢，她们算什么东西还能把人心全归个类？我就在乎会不会影响到我家雪雪，其他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就一臭码字的，几个月前月入几千块……”
正这么说着，耳畔忽然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一辆敞篷法拉利“轰”地停在两人身边。
车内露出刚才酒会搭讪那青年的笑脸：“嗨，美女，又见面了，去哪儿？要不要送你一程？”
云暮雪的目光下意识又在打量车，看她好奇宝宝的样子，那青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看了楚清峭一眼。
楚清峭微微笑着并不在意，外人永远无法理解雪雪打量车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她甚至连这车值多少钱都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在意……
果然云暮雪很快收回了目光：“这车看上去做工挺好的，也好看，就是吵，后座还不能坐人，看起来也不能装什么东西。”
楚清峭失笑：“嗯。”
青年：“？”
云暮雪道：“你这车就副驾一个座位啊，怎么带我们两个人？”
青年笑了：“当然只带你。”
“哦，那再见。”云暮雪拉着楚清峭的手，一摇一晃地走了。
法拉利跟了过来：“刚才的酒会只是商务宴，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小姐有没有兴趣去最好的会所，喝喝最好的拉菲？”
云暮雪冷笑：“你怎么这么烦啊，刚才在酒会里还人模狗样的，出来就变癞皮狗了？”
青年还是微笑：“这才能证明我对小姐锲而不舍的热情啊。”
楚清峭终于听不下去了：“这位，你看不见她有男朋友了么？”
“月入几千的男朋友……”青年连看都懒得看楚清峭一眼：“对我而言，对这种人多看一眼都会嫌弃自己沾染了泥巴的气息，多说一句话都会让自己的格局跌落十几层……他和不存在也没有多大区别。”
楚清峭听得连气都没多气，反而笑出了声。
云暮雪也笑了起来。
那青年怔怔地看着云暮雪的笑容，人都快看痴了。
真的漂亮……越看越漂亮。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跟着一个月入几千的男人，穿着一身地摊货，全身上下连个首饰都没有？
却见楚清峭瞥了一眼远处的夜色，眼里似有深意：“按理说脑残到处有，这么急不可待的不多，大概是……某人安排的开胃小菜来了。”
那青年愣了愣，感觉怪异无比。怎么感觉其实是在这人的眼里，我和不存在也没多大区别……
“喂！”青年终于板起脸，敲了敲方向盘：“别在那装了。给你十万，自己走。”
楚清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笑了起来：“就十万啊？”
青年抽出一张支票，鄙视道：“别贪得无厌，我数三声，每一声扣一半，三声之后还不走就剩一万了，自己掂量。”
云暮雪拉拉楚清峭的袖子：“清峭清峭，他算术好像有问题。”
青年：“……”
楚清峭摸着下巴：“他这个用减法不用加法的套路有点意思……可以学习。”
青年沉着脸道：“一！”
楚清峭叹了口气：“说真的，这位老哥，我们并不愿意上演什么装逼打脸剧情……因为雪雪有人追才是正常的，没有才奇怪，本来我们不会为此生气。不过这位老哥，您能不能少做这么尴尬的事情，神特么数三声，网文看多了嘛？我介绍你看一本《紫夜星河》，补补智商，以后别这么尬了。”
青年都听傻了，居然还有人在这时候推荐自己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他直接写过了另一张支票：“一百万。”
楚清峭连看都没看，笑道：“话说老哥，你的出现倒是佐证了一个我们刚才在讨论的话题。”
青年：“？”
我当你的面来挖你的墙角，你搁这跟我讨论什么话题？
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啊！
却听楚清峭道：“曾经形成的某种固化，让很多人心中不满，灵气的复苏是一种洗牌的机遇，虽然目前看上去太过随机，好坏未知……这就算了，不是我能管的。”
他说着说着，走到了车头面前，一把摁在引擎盖上，悠悠道：“当机遇临身，有的人想要的是推翻你，而有的人想要的是成为你，这是他们的考虑。而我没有那么多想法，我只想你们别来吵我，真的很烦。”
这还他妈真跟我上马哲……青年都无语了：“车还在走，你不要命了？”
车子确实一直缓缓在跟着楚清峭云暮雪的步伐缓行，楚清峭摁着说话也是边退边说的。
但当青年问出这句话后，他就忽然发现，车子不走了。
楚清峭双脚站定，不再后退，于是发动机低声嘶吼着，却被一掌抵在那里，无法前进分毫。
青年慢慢瞪大了眼睛。
楚清峭只是微微笑着，额头连个汗水都没有，若有所指地笑笑：“看，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关键时候靠不上了不是？”
那青年不信邪地加大了油门。
发动机咆哮着，响彻了夜空，但车辆还是如同生了根一样，连一毫米都没能向前。
青年骇然看向前方的楚清峭，这他妈还是人吗？
楚清峭淡淡道：“我说，我只想你们别来吵我……如果连这点基本的要求都无法满足，那我会送你走远一点。看在你还知道提醒我车在走，好像本心不算坏，这次就算了。”
青年索性熄了火，有些无奈地道：“原来是个异能者，怪不得这么自信。”
楚清峭收回按在车上的手：“不错……这年头的异能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别人眼中的‘资本’已经有了新的内涵，还有你这样搞不清对象就作死的，也不容易。”
“……喂，你真以为我怕你一个异能者？”
楚清峭不答，反而道：“话说回来，不需要资本，不需要异能，任何用自己的汗水获取自己报酬的人，都可以自信。丢人的是以家世划分出阶层的你，以及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的智商。”
青年觉得不对劲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楚清峭转头看向远方的夜色，忽然笑道：“米总，想要让谢总认为我是个惹事精，忽悠这种公子哥儿抢女人之类的也过于低级了，其实我觉得还不如你亲自下场勾搭勾搭我，说不定我还真把持不住，到时候照片往网络上发一发，多热闹啊……只不过要麻烦你自己先脱，有点不好意思……”
夜色里寂无人声。
楚清峭也没指望有谁回复，转身挽着云暮雪，悠然离去。
风中传来小俩口打闹的声音：“你还真想她勾搭你啊……”
“就那么一说……”
“你说你会把持不住……”
“你能不能抓住重点啊？”
“重点就是你要让她先脱！我都听见了！”
“嘶别掐了，我好不容易装个逼……等一下，今天这事儿难道不是我该发脾气，招蜂引蝶的是谁啊……卧槽我知道了，你这是恶人先掐人啊？草，别跑！”
声音一路远去，两道人影一追一逃，在路灯之下渐渐再也看不清。
青年呆呆坐在车里，丢了魂一样咕哝：“她真的好看啊……呜呜呜为什么掐的不是我……”
念叨着念叨着，他的眼神也有了些凶戾，低声自语：“米晓琳，你忽悠我是吧……什么下九流的网络写手，你会不知道他们有异能？想让我被人打，换来他在严文元心中的形象下跌？所谓的……开胃小菜？”
觉得连看穷人一眼都会沾上泥巴味的公子哥儿，无法接受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价值只是这种送去挨打的开胃小菜的事实，由此而引发对米晓琳的怒火，连米晓琳都预计不到有多浓烈。
当然即使预计到了，她也未必放在心上。
纨绔子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