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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番外 十六年前与六千年前的皇帝

宴会很常见,但是向多肻皇帝一样为了宴请一个普通人而专门开设国宴这种事情很不常见。

当费罗拉尔步入宴殿的第一瞬间,整个正厅中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而所有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费罗拉尔的身上。

费罗拉尔根本没有在意这些目光背后的主人是谁,更没有在意这些目光代表的是惊讶、打量还是别的什么意味。他没有参加过宴会,但是他知道现在保持沉默反而是相对好的选择。而最好的选择,则是无视这些目光,跟没有任何问题一样进入正厅。

但是他只能做到第一件事。毕竟往常他所接受的只不过是几十个不经世事的小鬼的注视,而现在,他享受的却是一群平均年龄能够达到三千岁的老怪物们的注视。虽然没有表现得战战兢兢,但是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

“都这么看着干嘛?这是兽族的喜猴吗?”多肻皇帝自然发现了费罗拉尔的不自然,笑骂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打断。但费罗拉尔敏锐地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从头到尾都在看着他,明目张胆,就是刚刚出声的多肻皇帝。

这个家伙,不让别人看,自己却看得明目张胆,还有种生怕自己没发现的既视感……

费罗拉尔腹诽了一句,然后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老太监,意思很明显:他该坐哪。

就在费罗拉尔回头的一瞬间,他发现他错了。在场最少有两道目光在一直盯着他,除去多肻皇帝之外,就是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太监。而更重要的是,费罗拉尔根本没发现老太监在盯着他看。

这算什么回事?

老太监看到费罗拉尔回头,温和地笑笑,抬起右手指了指多肻皇帝下方右手边第一顺位的位置,示意费罗拉尔的位置就在那。

费罗拉尔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弯腰坐下,然后看着离开宴殿的老太监,目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费罗拉尔先生,这些就是鄙国的精锐与精华,诸君,请为费罗拉尔先生举杯!”多肻皇帝并未在意费罗拉尔盯着老太监的举动,在他看来费罗拉尔无非就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老的太监,有些好奇罢了。

至于那个老太监的身份,多肻皇帝自认为还是非常了解的,对方在十四岁那年被人卖作奴隶,跟着自己的一位嫔妃进了皇宫,受了宫刑。不过千年的时间就变得垂垂老矣,实力也不过就是五转。不过对方因为眼力见好,守规矩,这几年倒是颇受宫里的嫔妃们喜爱。最重要的是,这个老太监知道这座宫里谁最大,同一件事情会跟皇后保密,但是绝对不会对自己保密。要不是对方看样子已经没有几十年好活,多肻皇帝还是很愿意把这个老太监提拔成太监头子专门服侍自己的。

一众贵族纷纷具备,起身笑道:“欢迎费罗拉尔先生。”

根据多肻皇帝的介绍,费罗拉尔大概知道了多肻王国的一部分大概。

多肻王国的统治阶层分为皇宫和文武阶层,而文物阶层则是严格进行区分。武将这边相对来说颇受多肻皇帝的偏爱,武将的爵位最高也能够达到亲王级。多肻王国有三位亲王,都是独领一边的武将。

文官的地位相对低一些,但是也没有低很多,除去正式的爵位之外,文官还有另外一套等级体系,被称为职级,越是权力庞大的职务,其职级也就越高。而其中文官的七位公爵,有六位都是曾经专管军事后勤的大佬,而最后一位则是从开国到现在都一直担任退伍军人就业事宜的主官。

当然,掌握这一切的自然就是多肻皇帝,一位马上打天下的九转下强者。(这里的马其实就是之前提到过的蹄兽,之后对于这个种族的描述会清楚地说明这个种族目前的状态。)

而出乎费罗拉尔意料的是,尽管之前因为别的原因,费罗拉尔将自己原本对于多肻皇帝的荒唐形象抛开之后,还是没能准确地定位这个皇帝在这个国家之中的地位。

根据之前在宴殿门口获得第一位叫名的肯非格罗亲王所说,六千年前多肻皇帝打下多肻王国的时候是多么英姿勃发,多么雄壮伟岸,多么……

最开始的时候费罗拉尔还以为这都是吹捧,但是宴会到了这一步的主要节奏就是吹牛。一部分多肻王国早年间的老将军老臣子开始纷纷回忆起当年多肻皇帝的英雄事迹,甚至在某些细节上还发生了争执。但是就整体的脉络上而言,多肻皇帝那些所谓英雄事迹,最起码大概的框架是真的。

这让费罗拉尔开始正视起多肻皇帝起来。难道这些年的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真的能够摧毁一个皇帝的雄心壮志?

当然不是。随着吹捧的继续,费罗拉尔也终于知道这个马上皇帝离开前线开始坐镇中央的两个具体原因。

其一,是因为随着多肻王国的发展,内部的一些纠纷开始慢慢出现,党争与贪污腐朽逐渐浮出水面。本来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最终影响到了前线的军备。当多肻皇帝第一次在自己的米饭中发现掺杂进去的沙子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如果自己再在前线磨蹭,后方起的火会在自己夺得所有的胜利之前,将自己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霸业统统烧毁。

而多肻皇帝根本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回来,就是六千年。为了平衡朝堂之中各种派系,打压结党营私的官员,保障后方的军事后勤,他竟然一次前线都没法再上。

而第二件事,则是外敌。

他们撞上了一个超级王国,这个王国叫做泰尔王国。

泰尔王国跟多肻王国有很多地方相似,比如皇帝都是马上的皇帝,双方的军事实力都很强,也都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缘故后方起火导致国家最高君主不得不回到后方统御诸事。

而之所以被称为超级王国,则是一个很简单的原因——泰尔王国当年的国王是十转,甚至于对方驻扎在跟多肻王国边境遥遥对峙的那位泰尔军事大统领,都是九转上。

王国终究不是帝国,拥有一个十转就足以让泰尔王国跻身超级王国的行列。这边铜墙铁壁横贯在多肻王国的面前足足两千多年,最终还是因为泰尔王国当年那位十转的皇帝被自家亲儿子毒死了才让多肻王国松了一口气。

但松了一口气只是松了一口气,双方两千年之间摩擦不断导致泰尔王国和多肻王国都有些伤筋动骨,最终被迫放弃了双方交界处的大片疆土,转而朝着其他方向继续扩张。

而这个时候已经被国内事务拖得精神疲惫的多肻皇帝,只是跟以往一样时不时找点泰尔王国的麻烦——比如费罗拉尔的事情——之外,根本没找到一丝机会再重新跟泰尔王国一分胜负。虽然当年后方党争的那群家伙最后都被多肻皇帝找到由头宰了,但是为了防止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多肻皇帝最终还是选择留在中央。

留在中央看起来是个挺懦弱的决定,但是多肻王国发展到现在,四周都是硬茬子,根本不可能将皇宫搬迁到任何一个方向。一碗水想要端平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多肻王国四面八方都是要端的水。

谈到这里的时候,一众文武大臣都是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武将们更是直接瞪着文臣们那一方,意思很明显:当年要不是你们拖后腿,现在保不齐都已经将泰尔王国拿下了!

文臣们也是毫无惧意,瞪就瞪呗。当年拖后腿的又不是他们这一伙。之前已经说过了,最开始玩党争的那帮文臣都被砍光了,而当年还活下来的只有一些权利不够根本够不到那些事情层面的家伙。文臣因为更需要花费脑力,灵力修为的境界反而更糟糕一点,六千年的时间又老死了一批,剩下的都是些垂垂老矣的老家伙。再过几百年,估计也剩不下几个了。

费罗拉尔趁着双方吹牛的时候,又想到了一个多肻皇帝没法离开皇宫的重要理由:多肻皇帝没在都城的时候,整个国家的各种发展全都是各政事的一把手决断。但是这种决断看起来权力很大,责任也同样不小。很多事情在没做之前根本没办法确定后果,一旦好心办了坏事到时候背锅的只能是自己。而后来皇帝回到了都城,那就简单了——那种责任很大一旦出事就老大一个锅的事情,直接往皇帝书桌上一摆就完事了,到时候决断是皇帝下的决断,自己只是按照皇帝的要求去做而已。出事了就算自己有锅,皇帝也得背一半。

所以,为了文臣团体的未来,文臣们很有可能是群策群力一块想办法把多肻皇帝留在了都城之中。

只不过这种事情武将天高地远根本接触不到也想不到,而文臣们因为彼此心照不宣当然不可能明摆着说出来。至于多肻皇帝,他肯定知道,只是知道了又如何,一方面文臣们这么干只是拖累了他不能上前线浪而已,根本不像六千年前那群畜生为了自己的利益把国家都扔到一边不管了,这都不是罪不至死,这干脆连罪都谈不上。另一方面,国内很多事情有了自己亲自盯着,执行起来反而更放心一点,而且自己军政一把抓,用文臣解决不了的方案还能用军权镇压。

最终多肻皇帝也就只能看破不说破,任由文臣们这么搞了。

想到这里,费罗拉尔不禁想起之前跟多肻皇帝见的那一面。那个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皇帝,跟现在这个马上皇帝几乎有着天壤之别,那么对方在自己面前装出那副模样的原因是什么?如果要装出这副模样,为什么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又将自己真实的一面暴露出来?

“陛下,请恕老臣直言,今日开此宴会,就其目的是如何?”终于,一个颤巍巍的老者站起身来,对着多肻皇帝询问道。

这个老贵族没办法不问啊!他本来以为今天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把他们叫过来,这个国家在都城之中的侯爵以上的文臣武将都到了,这个阵仗平日里可少有。结果到了宴殿之后,居然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吹牛打屁,这像话吗?有这个时间,他今天都能少加半个时辰的班了!

“没有,只是费罗拉尔先生莅临我多肻,自然要请诸君前来迎接结识一番。”多肻皇帝笑笑,简单说了一句之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顺带遮住了自己脸上的后怕。

六千年的时间,多肻皇帝自然也不会还是原来那个一心只知道莽的马上皇帝,很多阴狠操作也都学了出来。但是当他面对着导师的那一剑的时候,他终于发现自己这六千年学的东西貌似屁用没有!阴谋诡计?再多有什么用?别人老师提着一把剑冲进来,自己连个屁都不敢放。

而且导师不愧是大陆之中的传奇之一,虽然一直传闻对方的实力一直都是九转巅峰。但是多肻皇帝很清楚,六千年前泰尔王国那个正值巅峰的十转国王,说不定在导师的面前接不下一剑。而很快,多肻皇帝也发现了随着这六千年在都城之中跟各个国家玩着勾心斗角的游戏,自己的心性也大不如从前。

他怕了!作为一个马上打江山的皇帝,他居然真的在一个人面前怕了!六千年前的自己何曾想过怕是什么感觉,可现在自己居然真的怕了!

将费罗拉尔送去温泉一方面是为了拖延时间召集文武大臣,另一方面多肻皇帝也需要时间反省自己。权力的游戏里边玩多了,居然差点就忘了这个世界到底还是武力第一,其他东西本质上都是顺带的玩意。

导师拿剑抵着多肻皇帝脖子的时候,多肻皇帝其实已经快废了;费罗拉尔见到多肻皇帝的时候,多肻皇帝已经开始在反思了;而当宴会开始的时候,多肻皇帝已经重新找回了当年马上打天下时的那种气势。

“这……”老贵族还想再说什么,但是马上被肯非格罗亲王打断:“干什么!这整个国家都是陛下的,叫你们来吃个饭还磨磨唧唧!”

老贵族扭头,看到的是一脸不耐烦的肯非格罗亲王,但是却又敏锐地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欣慰?

老贵族知道,自己面前的不再是在都城里边整天遛马斗鸡的亲王,而是六千年前在开疆扩土时威震多肻的肯非格罗大将军。更可怕的是,多肻皇帝之前那番话,让他又感觉到了六千年前多肻皇帝回到都城时的那股子唯我独尊的气势。

深知自己已经没有反驳余地的老贵族最终还是坐下,端起酒杯朝着多肻皇帝敬了一杯:“还请陛下恕老臣无礼。”

“无礼什么无礼!”多肻皇帝笑骂:“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安心管你的财政便是。”

老贵族心头一梗:陛下啊!您还知道我是管财政的啊!这个月的公文再不下放,下个月的公文调整就该来不及了啊!

可惜老贵族没有那么大的胆气跟多肻皇帝这么说话,只能将杯中酒一饮而下,然后默默掏出通讯灵煅器,给自己的属下们发过去一条消息:

“趁老夫不在,赶紧休息一会!今晚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