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
程杏抵达的时候，谢钦已经提前过去了。
她藏在特护病房外，偷偷看着里面的情景。
除了谢钦，程父的主治医师李医生外，还有一名叫刘志刚的医生，护工小张，还有两个小护士在里面。
程荣坐在病床上，正好奇地看着谢钦。
“程先生还记得我吗？”
谢钦一袭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神情清冷淡漠，站在程荣面前，一边为他检查身体，一边淡淡问道。
“记得，不太清楚。”程荣皱着眉，有些迟疑的说道，“你是，是我女儿的男朋友。”
听言，谢钦没否认。
他撩起眼皮看了李医生一眼，又漫不经心开口问道，“程先生，你印象里，上次见我是在什么时候？能记起来吗？”
倘若程荣能想到具体的日期，那也就能进一步引导他想起程杏。
但也要考虑到，他想到程杏时，再想起那八百万赔偿款，会不会因此而再次受到刺激，诱发别的疾病。
人类的大脑，本就神奇又脆弱。
谢钦眼尾余光看了眼窗外的程杏，在病历本上写字时，微微有些分了神。
那八百万的赔偿款，也不知道，她会怎么跟程荣解释。
“程先生试试想想，上次见谢医生时，他穿的是不是也是这身衣服？”李医生在旁边轻声问道。
程荣望着谢钦，根据李医生的提示，仔细回想了起来。
隐隐约约，记忆里的确出现过这样一双狭长又深邃的眸子。
但，当时是在哪里来着？
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程荣愣愣地望着那双眼睛，沉浸在记忆里，却死活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到过。
他按着脑袋，苦苦思索着。
病房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没在开口，怕影响了程荣的思路。
站在稍外围的刘志刚，原本一直在盯着程荣。
按照那些药物的效果，左右也不过这两天，怎么程荣一直没想起来？
难道，他没按时吃药吗？
想到这，刘志刚若无其事地瞄了一眼程荣床头柜上的药瓶，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本来大家都站那不动，也没什么，但他一动，就十分明显。
程荣的目光，便下意识移了过去。
而后，他不经意间就看到了刘志刚身后，透明的玻璃窗后，那双澄澈透亮的杏眸。
女人干净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和关心。
而这双眼睛……
程荣怔住了。
脑海里骤然掀起了的疼痛，似是有人拿着一把电钻，在钻他的脑仁一般，疼得程荣脸色瞬间惨白，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你想起来了？头疼吗？”
谢钦率先开口问着，不露声色又靠近了程荣一步，随时准备实施抢救。
窗外，程杏没提防程父会突然看过来。
她和父亲对视一眼后，就慌忙缩回了头。
心跳的瞬间如同擂鼓。
怎么办怎么办？
程杏掐紧了手心，一时间慌得不行。
她是不是不该过来，不该偷看？！
就一眼，应该不会刺激到她爸吧？
程杏靠在墙上，有些六神无主，胡思乱想了起来。
病床上。
程荣扶着脑袋，面色痛苦，眸底也悄然爬上了惊慌。
“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我女儿程杏，还有，我的车祸……”
他喃喃着，脸色也慢慢煞白，“章哥的四十万欠款，阿杏，阿杏！”
李医生等人原本听说程荣说他想起来，都激动不已，可接着又听到他说欠款，再看到他的脸色，不由得将喜色压了下去。
“程先生，你别激动，只要能想起来，一切慢慢就好了。”
李医生劝道。
刘志刚又往旁边退了退，趁人不注意，他拿起了程父床头柜上的药瓶。
窗外。
程杏乍一听到程父的叫喊，又惊又喜之下，想也没想就跑进了房间。
“爸！”
她喊了一声，泪跟着滚落，冲到了程荣面前。
“阿杏，欠债，那四十万，你还章哥了吗？”程荣手按着自己胸口，神情明显是在忍着疼的问，“还有承颜公司，那六百万赔偿款……”
他简直不敢想象，在自己车祸，又失忆二次住院的这些日子里，程杏是怎么筹到的钱。
而他住院这些日子，又该多花了多少钱？
不对！
她说过……他记得程杏说，有个好心人……
程荣想到这，瞳孔一缩，视线下意识看向程杏的脸，唇，脖子。
这一看，他心神大恸。
少女清妩的面上，红唇微微有些肿，她长发披散下来，落在脖颈间遮挡住了部分肌肤。
可她皮肤本就极白，稍微一碰就是一处红痕，他又怎么可能忽视那些隐隐约约的淡淡青紫。
程荣也曾年轻过。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女儿，他疼若珍宝的女儿，为了给他筹钱，竟不得不出卖了自己的身体。
程荣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阿杏，你，你……”
程杏在冲到程父面前，看到他视线的落点处时，心底就猛然一沉。
她早上怕迟到，赶得急，就没怎么好好化妆。
而下午过来的时候，也没想这次就出现在程父面前，所以，也就没好好补妆。
她爸……
她爸好像看出来了。
程杏捂着脖子，唇瓣颤抖着。
猝不及防之下，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得艰难地叫了一句，“爸。”
谢钦站在一旁，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注意到程杏脸上的躲闪，逃避，惧怕，后悔等神情，他心底忽然就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他眉心微折，抿紧了薄唇，低声吩咐旁边的护士，准备急救措施。
小护士看了看李医生，小跑着退了出去。
程荣死死按着自己的胸口，哆嗦着唇问程杏，“阿杏，我们现在还欠多少钱？”
程杏眼睫毛颤了颤，她怕程父再因为欠债太多，气急攻心再次晕倒，所以她尽量平复着呼吸，平静说道，“爸，你别担心，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欠债了，你好好养病……”
没有欠债。
程荣脑子里嗡嗡一片，只有这四个字，恍若晴天霹雳，劈在他的天灵盖上，劈得他眼前发黑，气血上涌。
他直勾勾盯着程杏，看着她张张合合的嘴，想的却是，六百多万，阿杏她……到底付出了什么。
“爸，你现在想起来就好，不用担心钱财，咱们好好治疗，很快就能平安出院了。”程杏还在轻声劝说。
“阿杏，你，你别……噗！”
程荣面如金纸，突然喷出一口血，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