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煜霖第一次跪在佛祖面前，心里默念：我在寒山寺偷偷替你许愿，要岁岁平安，世人和你不知道，只有菩萨知道。
再后来，他跪下时在心里说：我三叩九拜求菩萨要保你平安，我恨不得自己能为你挡下所有的灾。
每一次，当他自己遇到不幸时，他都心满意足地在佛祖面前还愿：每一次我有灾难的时候都在想，真好，又替你挡下了，这样你就可以少受一个灾。
这座古老的寺庙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五感体察周遭的轻微变化，草木的轻盈颤动，虫鸟在窃窃私语，胥妤整个身心都似乎于自然融于一体。
千年古寺，钟声悠悠，胥妤早上醒来，听着僧人们的诵经声。
吃过早饭，胥妤打开禅房的窗户，小鸟立马飞到窗台前叽叽喳喳。
她沐手焚香，泡好一杯香茗。
铺开经卷，拿起毛笔，在一笔一划间放慢思绪，在凝神静气中感受妙悦禅心。
收笔时，太阳已日落西山。
胥妤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在寺庙中随处走了走。
她登上高楼，看着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红的晚霞之中。
每天念经拜佛，抄经，烧香的生活，转眼胥妤已经在这里小住半个多月，这也是她内心最平静的时光。
许煜霖抄写的经文早已干透，被大师放进了柜子里。
许煜霖在胥妤来到寒山寺之前，已经在寺庙里住好几日。
从他来到平江的那天起，他都会偷偷来书店附近看她，没有一次让她发现或者上去打扰。
有时一去到书店就见到了胥妤在里面忙碌，有时他要等很久才能见到她出现，每次都是一定要看到她的身影他才会离开。
十五过后，做完全部祈福工作后，许煜霖就会离开平江。
只是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刚离开平江后，欧阳涛就打电话给胥妤，他也不知道，胥妤已经看到他抄写的经文。
从杀青宴结束后，许煜霖就退掉了所有通告，他想给自己一段时间休息。
离开平江后，他踏上了回西北老家的道路。
这四年来，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到过年，他都以现在工作忙碌为由，没有回去。
唯一的两次回家，待了不到三天就走了。
许煜霖的突然回家，无疑让二老激动不已，他看着父母的满头白发，心里不是滋味。
当年的事请，让他对父母的插手一直耿耿于怀，这些年来，他在惩罚自己的同时，也在惩罚父母。
许父母喜笑颜开，在外面忙活着要为他烧一桌好菜。
许煜霖看着家里熟悉的环境，跟上一次离开时竟然毫无两样。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竟然一点灰尘都没有，床上的布置也是跟着季节进行改动。
他坐在床沿边发着呆，因为置气一直不愿意回家，因为工作忙碌也没有太多时间和父母通话。
可这些年来，父母是有多少个日日夜夜都在盼着他回家，所以每天都会打扫一遍他的房间。
许煜霖和许煜珑已经很久没有对着月亮喝着酒，好好的谈心聊天。
“我们上一次像现在这样坐着，还是在你演完周俊生的那年过年。”
许煜霖喝着闷酒，苦笑一下。
“我知道，你一直都怪我这些年很少回家，对爸妈对事情也极少过问。”
“你自己过得也不太好。”许煜珑心疼的看着他，“这些年，你一直在惩罚自己，你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每次就当我以为自己就要忘记时，她浑身是血的那幅模样，在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浮现。”
“我真的，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为什么让她变成后面的模样。”
“哥，四年了，每次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都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突然自杀。”
许煜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嚎啕大哭起来。
“胥妤回来了，可是她的病并没有好转，她丧失了情绪感知。”
许煜霖猛得抓住他的手，“哥，也就是说她现在就跟布娃娃一样，没有任何情绪，不管是开心的，还是悲伤的。”
许煜珑一听，心使劲的收紧。
“我尝试着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可是我救不出来啊，哥。”
许煜霖的那声‘哥’，像是在乞求，像是在哀鸣。
“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办。”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红着眼低着头。
许煜珑喉咙干痒着，一直喝着闷酒也不见缓和。
他看着月亮，自顾自地说起话，“胥妤自杀的前一天，爸妈去找过她说了些什么话。这事，是瞒着你去的。”
许煜霖缓缓转过头，盯着许煜珑看，满眼的难以置信。
“哥，你说什么？”
许煜珑喉咙一紧，话堵着说不出口。
“他们跟胥妤说什么了？”
许煜珑不语。
“好，我自己去问他们。”
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往家里走去。
许煜珑怕他喝了酒又在知道这件事后和父母闹得不愉快，急忙追了上去。
可他也因为刚才的酒喝得有些猛，脑子晕晕沉沉的半天才找到回家的路。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许煜霖的怒吼，还有父母的抽泣声，不时还有摔东西的动静。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许煜珑急忙进到家里，见到了弟弟在质问父母的一幕。
“许煜霖，你冷静点。”他上前去拉许煜霖，企图控制他不要对着父母发泄。
“爸，妈。他喝了些酒，喝醉了。你们进去房间，我看着他。”
“好，我去搞些醒酒汤来。”
“不用，妈。”许煜珑阻止许母，“他现在不想见到你们，你这样做会让他更难过。”
许母抹了抹眼泪，许父劝解道：“煜珑说的不错，我们先回房间里去，不要让他好不容易回家了，又要好几年才愿意回来一次。”
许煜霖没了可发泄的目标，没多久也因为精神极度疲劳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他望着天花板发呆长达五分钟。
许煜霖大脑跟机械故障一样，死机了。
第一，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老家的房间里。
第二，昨天断片前的事，他一点都没有忘，反而一个晚上不断重复着胥妤从流产到自杀前所有的情节，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