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阳垮着身体坐在审讯室中央的桌子上，他在回想与林海洋之间的对话。思来想去，竟也找不到任何可疑之处。
林海洋已经在其律师的陪同下离开很久了。可以看出他早就有所防备，因此才带了律师前来。交流过程中大多数问题都由律师以干扰当事人为由挡了回去，因此宁阳能得到的信息是少之又少。不过他也只是试探性的说一些与自杀案有关的事情，至于其他还并未提及。对话的结果就像预想中那样，他否认自己和案件有关，并且说感情问题属于私事儿不便多说，多番纠缠下来，他最终却是安然无恙的走出警局。宁阳不禁咬紧了牙关，那秃头秃脑额律师真是让他恨得牙痒痒。
实际上林海洋的犯罪事实已经基本确定了。此前对u盘信息的分析得出了几条重要结论。首先柳如云绝对不是简简单单就自杀的，因此警方要求对她的遗体进行解剖，这一点林海洋即使有十个律师也无法阻止，宁阳提到时，他也只是意向性的反驳了几句便同意了。另外，通过u盘中几份模糊的视频可以发现，林海洋和顾氏集团的某个人有着不正当的合作关系，只要顺藤摸瓜，一定能找到关键人物。
当然，案件无论多难，总是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真正让宁阳感到身心疲惫的事情是，上级领导也在一大早就下了死命令，说没有确凿证据切不能以任何形式扣押嫌疑人，这无疑是给他的工作增添了难度。但他倒是也能体谅上级的用心良苦，这林海洋身份特殊，再加上本就丑闻不断，现在死了老婆，一下就站在了风口浪尖。宁阳意识到，和这群人打交道一定要抓住死穴再出手。现在只能等待解剖结果，看是否正如他们猜想的那样。
上午送走了一尊瘟神，下午还有一尊。宁阳站起身来撑了撑手脚，竟是感到疲惫不堪。他出了审讯室来到工位前翻找出手机来，这才看到宁卿卿发来的一连串的电话和信息，不过所有的信息和电话都是昨天的。这两天他都忙于应付u盘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压根没有私人时间。他在感到哭笑不得的同时不免有些庆幸，幸亏过去了一夜，此时那嚣张跋扈的丫头恐怕气早就消了。他立即就回了一通电话给她。但她无疑是耍起了小性子，响了第二遍才慢悠悠接起。
“感冒了只能说明你身体素质不好，得加强锻炼了。你看人家老徐，伤都没养好，还陪着你胡闹！”
宁卿卿本想拐弯抹角开一开他的玩笑，却在听了许宥有伤在身的事情时大吃一惊。瞧他那晚精神头尤为充足，不像是负了伤的。“很严重吗？”她愣了许久才缓缓问出口来。
“放心吧！那点伤对铁打的许宥算不上什么。你呢！怎么样了！”
从昨夜雪就开始融化，因此天气实在寒冷，使人也有了懒惰的理由。宁卿卿吸了吸鼻子，她还是老样子，穿了雪白的连帽长款羽绒，像一头北极熊似的窝在办公室连屁股都懒得挪一挪。听到许宥没事她悬起的心才放下来，但他拿许宥吓唬人的行为却是惹恼了她。
“宁阳，你少吓唬人，小心我把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抖露出去，看你师傅不扒了你的皮。”
“你说啊！我不过是有些抽烟喝酒的癖好而已，你呢！你的事情要不要我跟师傅说一说，看看他老人家会不会允许你和那姓顾的小子在一起。”宁阳想也不想就直说到。
“你瞎说什么啊！”宁卿卿立刻就抓住他不放。她不想去计较他到底是单纯喜欢抽烟喝酒才流连灯红酒绿的场所，还是有其他癖好。现在，她只担心和顾淮安之间的关系被他画蛇添足。他一向最喜欢歪曲事实，并把这种行为说成是办案人的必备技能。想了想，还是不能坐以待毙，她又连忙警告道说：“你小子最好闭嘴，要是让我爸听到风言风语，信不信我把你那臭咸鱼舌头割了。”
即使是在电话这头听着，宁阳依然能感受到师妹此刻的愤怒。他才不傻，得罪了宁家小霸王有什么好处。他虽然对她和顾淮安之间的事情怀有强烈的好奇心，但是绝不会未经证实就胡说八道。事实上他也只是猜测了一个大概罢了。
“我有没有瞎说，等下问一问他本人不就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你要去见他？”
“确切的说是他来局里，有些事情需要找他帮忙。”
不知道是因为过度紧张还是其他，宁卿卿一心想阻止顾淮安，她怕宁阳真的问出那没头脑的问题。只是被顾淮安误会了还好，要是被父亲听了去还如何得了呢！
“你只要替我保密，我就卖你一个情报如何？”宁卿卿急中生智，其实她哪里有什么情报，底牌都交出去了。不过为今之计是要稳住宁阳，谁让他只对案情感兴趣。
宁阳窃喜，不过也有些担忧，有了顾淮安，许宥该怎么办？那小子如今一根筋，做梦都想得到师妹青睐，要是知道她和顾淮安之间的风流事迹，只怕要气得七窍流血吧。
不过感情这种事情向来存在许多不确定因素，谁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如何！他想了想，决定先拿到情报再对她旁敲侧击，谁让那顾淮安不老老实实做他的生意人，反倒自撞枪口呢！“那就一言为定！”他爽口答应不会和任何人提及此事，也让宁卿卿早点把漏掉的信息一并补充完整。
顾淮安是踩着午休时间来的，宁阳正想闭上眼呼呼大睡一场，已经不知道熬了几个通宵，眼皮也几乎撑不起来了。
“我找一位姓宁的警官。”宁阳闭上眼睛躺在椅背上，头还昏昏沉沉，就听到有人在耳边这么说道。
“姓宁的警官多着，你具体找谁。”他连眼睛也不睁的说道。
“我想，应该就是我眼前这位吧！”顾淮安只是听了声音，就确定了这位脸被帽子遮的严严实实的躺在黑色办公椅背上的男人正是通知自己前来的人。
“看来我扰了你的好梦了！”
“哪里。顾总，你很准时。”宁阳打了兴奋剂似的坐起身来，打量他一番后才说。说完便就立刻起身，将人往会议室领去。“还请移步会客室”。
顾淮安跟在身后说道：“宁警官找，就是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
宁阳撇着嘴角笑了笑，他没想到两个人初次交流如此和谐，顿时心里对顾淮安有了莫名的好感。不过更加刺激的场面还在后面，如果待会儿他还能如此镇定的开玩笑，倒着实会让人刮目相看。
宁阳亲自冲泡了两杯速溶咖啡，一杯用来给自己提神，另一杯用来招待客人。待两人都落座后他才说：“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的目的。”
顾淮安虽道了谢接过杯子来，眼底却不动声色就闪过了一丝嫌弃。速溶咖啡每包成本不到一块钱，纯粹是用来忽悠人的东西，和正儿八经的手磨咖啡更是无法相提并论。不知怎的，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和宁卿卿讨论咖啡的场景，甚至觉得有些许甜蜜。
“哦！是因为林海洋的事情吧！”他随意答道。脸上却是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来。
“你想没想过，为什么林海洋的事情会和你产生联系？”宁阳在仔细品了顾淮安那一抹微笑后继续问道。
“他和我有些业务上的往来，而且他曾经和我公司职员有不正当关系。你们找我来，想必是要听一听我对他的看法吧。”顾淮安神情自若的解释道。
“看来你对他的情况并不了解。你想听一听他是怎么说的吗？”
“噢？那我倒是很愿意配合宁警官，就是不知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好，第一个问题。林海洋说事发当时他正和你在一起，具体谈什么事情你应该知道。他说的是否属实呢！”
顾淮安那天确实见了林海洋，不过林海洋是大概十点左右才匆忙出现的，那时候柳如云人都已经死透了。他只是实在没想到那没脑子的林海洋会编排出如此离谱的谎言，莫不说当时两人见面谈论的事情与本案毫不相干，鉴于双方身份特殊，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对着警察直说。他几乎立刻就确定了，林海洋用这招是想把自己拖下水去，以此要挟顾氏集团为他做下的事情买单。他不屑的眼神一扫而过。
“我每天这么多事情，实在不清楚是哪天，或许你可以问一问我的秘书，他会知道的比我清楚。”顾淮安面色不惊的撒谎道。事实上事发当天的事情他记忆犹新，林海洋是临时见他，而且是用了让他不可抗拒的理由。但他想了想自己的话也不够周全，现在哪儿来的秘书呢！唯一一个还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剩下的都是一堆废物，用谁都觉得不如原来的好。
“恐怕你是贵人多忘事。不过我们已经核实了他所言非假。”宁阳摆出几张从他们会面现场取得的监控照片，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虽看不清顾淮安的面庞，但另一个是林海洋无疑。“你们在聊什么呢！”宁阳又问。
“哦！我想起来了。说起来真是觉得莫名其妙，林海洋找到我，说让我给他女儿一个名分。你也知道，我身边女人太多，名分怎么能随便给。所以我当时就给拒绝了。”顾淮安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敷衍道。他最是仔细想了一套说辞，但决不能将火往自己身上引。想了想他和林柔的暧昧关系早已经不是什么公开的秘密，所以这样说最合适不过。
宁阳在看过事故现场的照片后就确定了林柔和林海洋之间关系复杂，那么这个林海洋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林柔拱手让人的呢！虽然事故现场的所有监控都在短时间内出现了严重故障，不过林柔和其母亲同时出现在酒店附近，不禁就让人往不好的方向去想问题。他忽然很想知道，顾淮安知道这件事情吗？如果他知道，那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和林海洋相谈甚欢。
宁阳沉默了一会儿才意味深长的说道：“是这样啊！”他明显的感觉到对方在撒谎，不过要和这样一个人周旋，甄别谎言是必然过程。
“林海洋透露说那天是你先找的他，而且，似乎你们谈及了公事。你在向他行贿吗？”宁阳又问。由于u盘中存储着大量他们之间存在利益关系的证据，他想看一看这顾淮安有何反应。
“这种没有根据的事情，宁警官也信？”顾淮安直接否认了，说话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宁阳仍旧是笑了笑，这是预想中的答案。坏人不会把坏字刻在脸上，他估计也不知道交易方式和过程都被有心人记录下来，还交给了警方。
但他没想到顾淮安几乎全程都在敷衍，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对于林海洋也是恨不得能彻底撇清关系。
整个过程下来，宁阳对这个应对自如的男人越发感兴趣。并且对他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来他不是一般的纨绔，身上多少有两把刷子，否则很难平衡顾氏集团如今的局面。
宁阳忽然想起初中校园一个成天惹是生非的少年，大概也是姓顾，不过那时候他对旁人的琐事并无兴趣。初二那年少年的母亲突然暴毙身亡，后来少年转了学再无音讯。如果真是眼前这个人，那他的变化确实很大。
“初中在哪儿念的？”两人已经起身告别了，宁阳突然问道。
“这和本案有任何关系吗？”顾淮安很是疑惑的反问他。
“噢！不是，只是看你很面熟。”
顾淮安不知道宁阳这样问是何意，不过他仍是很自信的笑了笑道：“在梧城，恐怕没有人不知道我的吧！”
“嗯！确实。”宁阳很欣赏他的自信，况且这样的理由让人难以拒绝，他便不再多说了。
宁阳一直将顾淮安送到停车场，期间两人没怎么交谈，只有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嘎吱作响。
顾淮安打开车门来，刚想钻进车内，忽然想到还有事情需要确认，便就立在原地问道：“宁警官，你和宁卿卿，该不会是兄妹吧！”
“谁？”
“宁卿卿！”
“不好意思不太熟，我们家就我一根独苗。”
“哦！”顾淮安听到了答案，便就转身上了车，等车辆驶出了大门再也看不到那宁警官的身影，他的神情又开始严肃起来。
他怀疑林海洋给了警方某种提示，但现在还不好判断，只能想办法见上一面林海洋本人，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他原本拐上了回公司的路，转念一想，还是先解决林海洋这个心头大患最重要，于是调转了方向。
顾淮安离开后宁阳心里越发的疑惑起来，既然他确信和那件案子没有关联，就该拒绝前来才对，毕竟是顾氏集团现任总经理，日理万机，说一个抽不开空的理由也能轻易推脱过去。看来他纯粹是来放一放烟雾弹，以排除自己的嫌疑。可惜越是这样，就越是引人怀疑。
下午的工作也正式开始了，没睡午觉反而使人精神抖擞，宁阳先是召集大家伙开了一个小会，随后又给宁卿卿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强调了刚才的谈话中并未提及她，问她是否能尽快告知情报。不料宁卿卿却仍是不肯松口，他只好答应请她一顿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