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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又开始了。这是最后一晚。

文庸夫妇依旧在宴厅热情款待众人。等到夜幕降临之时,众人就要去海边登船,为此有人兴奋、有人感慨,有人觉得得以解脱,也有人依依不舍,大家虽互不相识,却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推杯换盏起来。今晚的酒要比往日喝得更多些,更久些。

展昭朝旁桌的程冲不经意似的摇了摇头,示意他别真的喝。程冲自然明白,他们的行动就在今晚,他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

白玉堂却不在宴厅,他悄然溜入禁地,藏身于竹林中。他已在禁地周围窥探了两日,果然不出他所料,因今晚要开船出海,各处人手不足,此刻竹林里的守卫都被调开了。

库房门口两个守卫正一人端着个大碗,一边扒拉饭一边聊天。

“今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来换班,听说今天厨房做了很多好吃的,我们却只能在这里随便吃点。”

“哎,你就别想了,宴厅那边加派了人手,小李、阿全他们几个又被调去守船了,至少还有两个时辰。”

“幸好方才我们偷喝了点酒,还算没白来。”

“对了,那坛子酒你怎么弄来的?”

“嘿,你猜怎么着?”那守卫语气颇为得意:“晌午我来的路上,听见小唐那丫头叫我,一看,她竟然坐在树上,抱着个酒坛子咕噜噜喝呢。我就问她哪来的酒啊,她跟我说是从厨房偷出来的。我跟她讨酒喝,她就把剩下的大半坛子都给我了。”

“哈哈,小唐丫头挺有意思的,就是脾气大了点。”

两人正聊得起劲,白玉堂却不小心踢到了他们随手扔在竹林里的酒坛子,他心中暗叫不好,只见那坛子在草地上滚了一小段,被另一棵竹子挡住停了下来。

两名守卫同时站起,狐疑地朝声音的方向走来:“什么人?”

白玉堂正想对策,却看见两人身体一软,“咚”“咚”依次倒了下去,再没动静。白玉堂走上前,伸手探了探他们的鼻息,均匀安稳,倒像是睡着了。

“难道饭菜里面下了药?”白玉堂暗想,却并不想多管闲事,这样正好,倒替他省事了。他在两人腰间摸了摸,在其中一人身上摸出一串钥匙,拿着钥匙到库房门前试了试,果然开了门。

库房不大,看样子是旧有房屋改建,又用石块封了窗户。里面层层叠叠摆了几十口大箱子,除此之外,还有十余样物件如珊瑚、金银树等,因为个头太大,就散乱地摆在地上。白玉堂随意打开一只箱子,里面全是金锭,他摇摇头,又打开另一只箱子,珠光宝气立时倾泻而出,满满一箱钗环珠玉,面上还躺着几粒大如鸽卵的夜明珠,他似乎也不感兴趣,伸手在箱子里翻了翻,忽然见到箱侧贴着一张方纸,上面密密麻麻用小楷写着些什么。

白玉堂端起烛台凑近一看,原来上面写着物品名称,应是箱子里的物品清单;于是举着烛台把周围的箱子扫视了一圈,发现大部分箱侧上都贴着一张清单,没贴清单的箱子里面则是放着金银元宝。他便仔仔细细地依次查看起清单来,一边看一边留意库房外的动静,所幸外面一直安静如常。约摸一炷香功夫,他终于在一只箱子外面看到“紫翡翠赐雨观音”的字样,急忙开箱寻找,果然在箱中找到紫色翡翠观音像一座,约半臂高。白玉堂拿起观音,用拇指在观音所踏莲台的莲瓣上细细摩挲,找到其中一片莲瓣轻轻左右各旋动一次,便听那莲台底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竟自动往四周收起来,露出一个正方形的孔,一束卷轴从中垂直落下。

白玉堂眼前一亮,忙把卷轴接住,解开缠绕的红绳,展开一看,满意地点点头,把卷轴揣入怀中,又将观音像机关恢复后放回箱中,这才大步走出门来。门口两个守卫还在酣睡,他笑了笑,把钥匙重新系回守卫腰上,快步离开。

白玉堂离开禁地,却迎头碰上了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的宁真。

宁真急匆匆地问:“玉堂,你看见凤儿了吗?”

“没有,”白玉堂道:“你在找她?”

宁真道:“嗯,凤儿不见了。她本来约了我一起吃晚饭,还说有事要跟我说,我却未见她。我还以为她临时去宴厅帮忙了,也去那儿找了她,还是没看到。”

白玉堂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找。”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分头搜寻,一边走一边“凤儿”、“唐凤”这般喊着。所幸此时院中的宾客大多聚集到宴厅去了,并没有人过多的注意到他们。

夜色降临,一轮半圆的月亮斜挂半空,院外的宴席早已散去。人群熙熙攘攘地走出来,出了文府侧门,往海边走去。偶有打更的路过,不过以为是文府在送客。可能是大家都很默契地不想惹人注意,偌大的人流竟安静得可怕,在月色下略显诡异。

终于到了海边,只见附近果真停着一艘高两丈有余的巨大船只,其上灯火璀璨。大家心情顿时放松不少,就地四散开来稍事歇息,只等登船出海。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货来了。”一阵吆喝,一队精干的伙计用滚圆的大木棒子,担着一个个大箱子鱼贯走来,陆续担上船去。这些箱子和禁地库房的箱子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所有箱子表面都没有贴纸单。

不少人聚上前去围观搬货。

展昭站在人群外围,看起来是在凑热闹,实则暗中打量着不远处黑黢黢的树影和大块岩石。不出意外,清风寨和衙门的人都已埋伏在了四周,只等他发出讯息,便将倾力相助。今晚此地是人赃并获的好时机,凭他们的力量,活捉文庸应该不难,难的是如何在这群豺狼中保全京城百姓寄放在陆家的财物。不过他们已有了对策。

这时人群中却有一阵争执声传来。

“怎么说也要打开让俺看看!”

“怎么,都到这里了,你不信?”

“哼,你不敢?!”

只见一个伙计道:“我们老爷只让我们搬到船上,没说要开箱给大家验货。”神情颇为傲慢。

一个紫色长衫的壮汉挽起袖子:“俺自己动手便是!”说着便要上前。

“你……”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想要看个究竟。

这时文庸带着孙小兰缓缓走上来:“怎么回事?”

那伙计道:“老爷,这人不相信我们,偏要开箱验货。”

文庸愠道:“怎么说话呢,他是我们的贵客,也可以说是这次出海行商的老板,你应该像尊重我一样尊重他。”

那紫衫汉子见文庸如此说,反而有些过意不去,赔笑道:“员外爷,俺只是想求个安心……”

文庸摆摆手道:“不必说了,我明白。开箱。”

这一说,大家都探着头往箱子里看。

箱子打开,果然是些金银元宝,大家纷纷点点头,文庸又伸手在里面翻了翻,元宝下面则是些珠宝玉器。

紫衫汉子无话可说了,连连抱拳自言“惭愧”。

伙计们依旧把箱子盖好,担上了船。鱼贯担入船上宝箱共四十余只。

文庸拱拱手:“诸位请随我登船吧。”

宾客们便跟在文庸夫妇身后陆续上船。

展昭和程冲前后走着,往四周几番张望,终是未见白玉堂的身影。他心中生疑,不知是天色太暗,众人又皆戴着面具,所以他未辨认得出;还是白玉堂的确不在这里,他混入文府其实是另有所图?

白玉堂与宁真在院中寻了甚久。

夜色中,白玉堂转过院中一块山石,突然踢到一样软绵绵的东西,一个趔趄,终于站住。他回头一看,山石后面的草地上赫然躺着唐凤,忙喊道:“找到了,真儿,她在这里!”

“唐姑娘!唐凤!”白玉堂俯身喊她,喊也不醒,忙去把她的脉搏。宁真难得的心急,施展轻功身法一掠而来,问道:“她怎么样了?”

白玉堂道:“呼吸绵长,脉象平稳,看样子是睡着了。”

宁真蹲下身子,奇道:“怎么会就在这里睡着了?”

白玉堂道:“她今日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宁真想了想:“今日我和她吃的都一样,除了午后比我多喝了些酒。可她并没喝醉呀。”说着用手摸摸唐凤的脸,喊道:“凤儿,醒醒。”

白玉堂道:“难道是被人下了什么致人昏睡的药?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到时间是不会醒的,不过并无大碍。”心念一转,忽然想起什么来,说道:“不好!真儿,你守着她,我得去看看展昭。”

白玉堂赶到海滩的时候,岸上还剩下寥寥几人,而甲板上已是人头攒动。看样子展昭和程冲已经在船上了。

他从未想过要上船。他原本打算卷轴到手以后就向展昭辞行的,至于这些盗贼是否乘船出海、展昭要怎么拿回货物,那是开封府的事,实在与他无干。

白玉堂负手站在海滩上踌躇了一阵,宽慰自己道:“展昭一向谨慎,他和程冲定然不会喝了酒的,何须我来操心?”又暗道:“我自有我的去处,陪真儿在此游玩些日子,送她回峨眉,游蜀中,然后再去京城……”既如此想,他便准备打道回面馆了。

这时,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朝白玉堂匆匆跑来,原来是海月楼的丫鬟萍萍。

萍萍喘着气:“白公子,太好了,您还没走。”

白玉堂敛眉:“萍萍?你怎么来了?”

萍萍道:“是柔柔姐让我来找您。她说,文老爷临走时在她面前说了一句话,说是‘过两日再来找你’。可她知道文老爷今日要出海的,所以觉得这句话实在奇怪,又说白公子你处心积虑混进文府,可能会跟着文老爷上船,让我一定提醒您。”

白玉堂道:“所以柔柔觉得文庸并不是真的出海?这里面有诈?”

萍萍摇摇头道:“说不准,不过小心为上。”她拂过额前的乱发,莞尔笑道:“不过公子既然没有走,柔柔姐倒也不必担心了。”

“萍萍,多谢相告。”白玉堂神色却凝重起来:“只是,我却不得不去了!”说完重新带上面具,施展轻功纵身往数十尺之外的大船上跃去。

萍萍只觉白玉堂在眼前一恍而过,那道白色的影子如同一只月下飞过的海鸟,须臾间消失在视线里,直到回过神来才喊道:“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