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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陆仁甲在前院赴宴,因酒量不好,只一个劲地喝汤,宴席刚散,便想要小解。王府里的仆从带他去了茅房,他出来后,仆人却不见了,他在院子里东穿西穿,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湖边。

赵瑞指了指他,看向沐晴云:“你们认识?”

沐晴云懒得理他,只对陆仁甲应道:“陆公子有礼。”

倒是陆仁甲规规矩矩向赵瑞回话:“在下姓陆,名仁甲,家中做钱庄生意,今日和父亲一起来给王爷贺寿的。沐姑娘是我们钱庄的主顾,所以认得。”

赵瑞道:“既是来给我爹贺寿,怎么来了这里?”

陆仁甲答:“宴席散了要回家去,却走错了路,就到这里了。”说完有些尴尬地笑笑。

赵瑞不耐道:“既知走错了路,就快快离去。”

“是、是。”陆仁甲连声答应,便转身离开。

赵瑞先前只顾着与沐晴云说话,一时未发觉此处已是前院,直到见到陆仁甲。按王府的规矩,除了仆妇,前院平日里不许女眷出入。他对沐晴云说道:“你也不能待在这里,随我回内院再说。”

沐晴云正不想与他纠缠,便说道:“我也要回去,正好和陆大少爷同路。”不等赵瑞多言,便叫道:“陆公子,等等我。”

陆仁甲正在几步开外,闻言停下脚步看过来。

赵瑞铁青着脸:“前面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跟我回内院再说。”

沐晴云道:“我不回去,我都跟兰妃娘娘说了,再不踏入王府一步。”

赵瑞急了,欲要拉她,她连忙往后闪身,赵瑞只拉住她的包包:“这是两回事。”

沐晴云亦急道:“你放手啊,反正都是要走,我就跟陆大少爷一起走。”

赵瑞偏偏不放:“你是我请来的客人,要回自然有人送你回去。”

陆仁甲在一旁满脸焦灼地看着,劝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两人拉扯之间,不经意沐晴云提包锁扣松脱,包里的东西零零落落撒了一地。一枚带蓝色穗子的圆形白玉掉在脚边的浅草上,尤为醒目。

“幸好没有摔碎。”沐晴云庆幸着正要去捡,赵瑞却弯腰率先一把将穗子端头提起,那剑穗正好从她手边滑过。

沐晴云匆匆将地上的碎银和钥匙拾起,却见赵瑞并没有还她剑穗的意思,便问道:“你干嘛?”

赵瑞将那块白玉拽在自己手里,拿到沐晴云眼前,咬牙问道:“你不愿意,是不是因为这个人?”

沐晴云道:“你扯到哪去了,快还给我!”便伸手去夺。

赵瑞把剑穗“倏地”藏到身后,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用力将那剑穗朝湖中抛去。沐晴云眼睁睁地看着它划过一道长长的抛物线,最后“咚”地一声没入水中。

“赵瑞!”沐晴云简直快要被他气死,扒在栏杆前脖子探得老长,空望着湖面一圈圈荡开的波纹:“你这个无赖!这是我的东西,你知道这是我要送给别人的东西。”

赵瑞冷笑着挑了挑眉:“我没猜错的话,是要送给展昭吧?”

沐晴云直言道:“是又怎样。总之,现在剑穗在你家池子里,你要找人给我捞上来。”

“不捞。”赵瑞扬起下巴,回答得无比干脆,转身朝内院走去。

沐晴云不依不饶追着他:“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捞上来。我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啊,还说我是客人,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喂……”

赵瑞一言不发,自顾自往前走。

不多时,两人相继消失在陆仁甲的视线中。

陆仁甲见沐晴云的东西被丢进了水里,而且好像是很重要的东西,自己又正好识得水性,他心眼实,一心想着帮她捡回来,便翻了栏杆,挽起衣袖摸下了湖。

湖水并不深,陆仁甲在湖中摸索寻找一阵,当真在湖心亭下方找到了剑穗。他高兴得刚冒出水面,却听得亭外的廊桥上一阵交谈声越传越近,显然有人正往湖心亭过来。他只觉自己样子必定狼狈不堪,全无读书人模样,被爹知道了一定会被痛骂,便静静待在湖心亭下不敢妄动,只想等没人了再上去。

来人有三位,乃是庆王赵逸文、管家赵福东、翰林院学士吴学时和太康县令秦立。赵福东走在最后,在汉白玉石桌上放下一个狭长的红檀木匣便转身离开了。

只听吴学时呵呵一笑:“王爷,我这位学生乃是心诚之人,知道今日有幸拜见王爷,特地费尽心思求来一件难得的宝贝,当面呈上,只愿能入得了王爷的眼。”

秦立立刻将那木匣打开,将闪动着异彩的玲珑宝塔双手奉于庆王面前。

庆王眼中亦被映得光芒闪动,他将塔置于掌中,赞不绝口:“这塔玲珑剔透,光泽奇异瑰丽……”说着起身缓步走动,眯眼看那手中之物随光线层层变换色彩,点头道:“此塔是天下罕有的异色水晶所制,传这种水晶生于大海深处,最上之品有九色,不过世间还从未有人见过九色水晶,这七色之品,已是十分难得,像这样可以完整雕出一座塔而毫无瑕疵的好料子,更是妙!妙不可言啊!”

秦立只知道这东西是个宝贝,可没想到这么稀罕,心中也着实惊叹不已,面上只回道:“蒙王爷不嫌弃,下官荣幸之至。”

“嗯,”庆王转动着掌中之塔爱不释手:“是个有心人啊。”

吴学时趁机道:“王爷,郭大人那边……还望您替他说道说道。”

庆王笑道:“学时,你们的来意我知道,以现如今我和郭茂林的关系,这事不难。说实话,因为户部的两个缺,这次来找我的人还真不少,不过,凭你翰林院学士的担保,和你徒弟的这份诚心,你就安心等着好消息吧。”

秦立立时匍匐在地:“下官多谢王爷再造之恩!”

陆仁甲在亭下听得一清二楚,暗暗心惊,又不敢妄动,只等他们谈完离开了,方才拿着剑穗像只落汤鸡似地慌慌张张上了岸。

此时开封府书房内,包拯正在看信。他神色颇为凝重,合上信时已是愁眉长敛、双目含泪。

公孙策轻唤他一声:“大人,信上说了什么?”

包拯哽咽长叹:“无尘大师他……已西去了。”

“什么?!”展昭和公孙策面面相觑。

公孙策道:“无尘大师虽然身体一向差了些,可毕竟年轻,怎么会……?”

包拯翻开手边的书,细细抚着夹在书中的一片红叶:“是啊,记得前段时间他还托晴姑娘给我们带了叶笺回来。本府几日前给他去信,烟霞寺把信原样退回,另附的这封信上说,他在两个月前已中毒身亡。”

“可有说因何中毒身亡?”展昭问。

包拯摇摇头:“信中并未详说,”顿了顿又道:“公孙先生,明日你同我去太康县走一趟,祭拜故人,也找人问问其中曲折。”

烟霞寺后山是一片古旧的塔林,唯有一座墓塔崭新,上面刻着无尘的生平与功德。十八岁出家,三十而卒。上面的历历文字在包拯与公孙策眼中还带着一种恍然如梦之感。

守林的老和尚颤颤悠悠地走过来,道:“大人,天热,到阴凉的地方喝口水吧。”

两人到林边小屋里喝了几口茶。

包拯问道:“老师父,你可记得无尘大师是哪天出事的?”

“我想想啊,”老和尚回忆道:“记得五月十二那天早上,他的尸首抬进来安葬,听说是前一天遭难的,那应该就是五月十一,对,五月十一。”

包拯道:“他怎会中毒,当时可有人看见?”

老和尚道:“这我倒是听人说起过,当时住持在自己房里,好像是没人看见,后来还是本县县令秦大人进去以后才发现的。”

包拯奇道:“秦大人?”

老和尚道:“是啊,秦大人和我们住持是好多年的交情了,那天刚好秦大人来找他。”

包拯道:“那无尘出事之后,秦大人怎么说?”

老和尚道:“当时大家都很慌,好在秦大人在,这事顺理成章,也就归衙门查办了。”

从烟霞寺出来,包拯径直去了太康县衙。

太康县隶属于开封,平日里也常有公函往来。县令秦立突见包拯登门,不知是何缘由,只能笑脸相迎,恭敬之中赔着小心。

包拯不与他客套,直言道:“今日本府来是有一事相问。烟霞寺住持无尘大师一案可是你太康县衙在查办?”

秦立与师爷王有志对望一看,道:“此案隶属太康县辖域,是我们县衙在查。”

包拯道:“可查出结果?”

秦立犹豫了一下,便道:“这……我们目前已有一些线索,根据仵作验尸的结果,乃是因为服毒身亡,在现场也收集了物证,不过,到底是被人谋害还是自尽而亡,尚在查证之中。大人可要查阅此案卷宗?我这就叫人呈上来。”

包拯忙一摆手:“不必。”又微微笑道:“此案依律属县衙办理,开封府并没有插手之意。本府和公孙先生此来,是因我们与无尘大师是故友,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一二。”

公孙策道:“适才听秦大人说到尚在查证无尘大师是被人谋害还是自尽身亡,实不相瞒,无尘大师今年春天还来信邀我们九月时来赏红叶,以我们素来的了解,不像是想要自尽之人。秦大人,不才听闻您与无尘大师也是多年好友,你可曾察觉他近日有何异常?”

秦立想了想道:“是,说起来案发之前我曾与他相谈多时,当时确未发现有何异常,这么说来,是不可能自尽。”

包拯道:“不知当日是何情形?听寺里的师父说,无尘大师的尸首是你发现的?”

“回大人,”秦立叹口气道:“唉,那日我去找无尘闲聊了一阵,看天色渐晚,本欲回府,走到庙门时想起来扇子落下了,便回去拿,谁知回到无尘的禅房,就见他独自一人倒在房中已经……”他谈到此处声音有些哽咽,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又道:“我便知会了寺里和尚,又找了县衙的人来查办。”

包拯也不再多问,只说盼着早日真相大白,以慰故人在天之灵,让秦立查出结果了知会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