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失魂落魄
清脆的铃声回荡在狭小的车内。
荒井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电话上显示的名字，心里有些诧异：
‘筱原老师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荒井树接通电话，从手机的那头传来了筱原绘格外脆弱的声音。
“荒井同学，可以来一下医院吗？妈妈她……”
筱原绘的声音突然哽咽住了，电话那头只传来了医院里嘈杂的声音。
荒井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对着筱原绘说道：“筱原老师你等等，我现在马上过来。”
说罢，荒井树便对着司机说出了医院的地址，有些急切的催促道：
“司机先生，麻烦你快点。”
周围的景物飞快的闪过，在司机的疾驰之下，黑色轿车很快便停在了医院门口。
“多谢！”
荒井树匆忙的道谢了一声之后，随即立马打开了车门，朝着医院之内跑去。
跑进医院，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病人，荒井树环视一周之后并没有发现小辉的身影，于是拿出手机，拨出了筱原绘的号码。
等待片刻之后，电话才被接通。
“筱原老师，你在哪里？”
荒井树焦急的问道。
“我在一条走廊里面……旁边……没什么人……还有……亮着抢救室三个字的牌子……还有……”
筱原绘的声音有些茫然，没有把自己身处的楼层，位置告诉荒井树，只是把眼睛所看到的东西都描述了出来。
荒井树沉默片刻之后，语气有些沉重的回答道：
“知道了，筱原老师，我马上到。”
“嗯……”
挂断了电话，荒井树当即小跑到了医院的指示牌前，目光在密密麻麻的科室上面迅速浏览着，终于锁定在了‘抢救室’上。
随后荒井树便来到电梯，按下了抢救室所在的楼层。
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荒井树连忙迈开脚步，在空旷的走廊之中，寻找着筱原绘的身影。
终于，荒井树在一间亮着红灯的抢救室面前，找到了茫然失措的筱原绘。
“筱原老师！”
筱原绘有些恍然的转过头，看到了朝她快步走来的荒井树，有些失神的双眼瞬间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筱原老师，是筱原阿姨的事吗？”
筱原绘一脸无措的表情看着他，随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今天下午回家的时候，便看到了母亲她躺在了床上，怎么叫都叫不醒，然后我就赶紧叫救护车了……”
荒井树心中一沉，有些苦涩的安慰道：“筱原老师你放心吧，筱原阿姨一定会没事的。”
筱原绘看着闪烁着红灯的抢救室喃喃自语道：
“妈妈她一定会没事的……医生说过了……她会好的……”
荒井树听着筱原绘的话，有些苦涩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将自己曾经与筱原夫人的对话深埋在了心中。
在经过漫长而寂静的等待之后，抢救室的灯光渐渐熄灭，两扇紧闭的铁门被缓缓的打开。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从铁门之中走出，来到了两人面前。
在筱原绘期待的眼神之下，医生缓缓叹了口气，沉重的说道：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可是病人的身体情况太差了，已经……”
筱原绘怔怔的看着前方，半开的铁门之后是幽暗深邃的房间，仿佛将要把她的灵魂吸走一般。
世界上的声音好像突然消失了，筱原绘只能看见前方医生的嘴巴一张一合，却难以听清他的话，只有令人心烦的嗡鸣声在耳边回荡。
身旁的荒井树仿佛在与医生交谈着些什么，可筱原绘却仿佛视若无睹，迈开脚步，直直的朝着抢救室的方向走去。
荒井树连忙上前搂住了她的胳膊，却无法止住她的脚步，被筱原绘带着一点一点朝着那半开的铁门走去。
不过很快，筱原绘便停住了脚步。
因为一张雪白的病床被护士缓缓推了出来，来到了筱原绘的面前。
在雪白的床单之上，是筱原夫人那张平静祥和的脸。
随后护士对着筱原绘说道：“请家属确认死者身份。”
筱原绘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筱原夫人已经变得冰冷的脸庞，平静的说道：
“是的。”
听到筱原绘肯定的答复之后，护士拿出了一张死亡证明表，递给了筱原绘。
筱原绘接过表格，上面黑色的[死亡]两字深深的铭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难以抹去。
筱原绘举起颤抖的手想要在家属那一栏签上自己的名字，却突然发现手上没有笔。
筱原绘有些茫然的看着护士，嘴巴微微张开，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只是右手有些无所适从的张开，左手拿着死亡证明表怔怔的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护士见状，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签字笔递给了筱原绘。
筱原绘接过签字笔，尽自己的全力控制着不让签字笔从自己的手中掉落，随后艰难的在死亡证明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着一张白布缓缓盖在筱原夫人的脸上，筱原绘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联系被这张白布给切断了，自己仿佛置身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一时间无所适从。
突然，掌心传来的温暖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筱原绘一个晃神，便看到护士推着那张盖上白布的病床朝着楼梯间走去。
筱原绘下意识的想要跟上，却被荒井树拉住了，停下了脚步。
筱原绘僵硬的回过头看着荒井树，两眼失神。灰暗的瞳孔之中，看不见任何的感情。
看着愣愣的盯着自己的筱原绘，荒井树握紧了筱原绘的手，企图给她一丝安慰，随后柔声说道：
“筱原老师，你先好好休息吧……其余的事情我来处理。”
筱原绘被荒井树牵着来到了一旁的座椅旁，呆呆的坐了下去，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荒井树则走到一旁打起了电话，询问着朋友是否有熟识的殡仪馆的人，前来医院为筱原夫人收敛遗体，举行后事。
在荒井树打完电话之后，便静静的坐到了筱原绘的身旁，握住她的手，久久无言。
等到昏黄的落日透过窗户，将医院洁白的走廊染成一片橘黄色，两个生穿黑衣的中年男人方才神情肃，行色匆匆的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两人的面前。
“是荒井先生吗？”
其中较老的一名中年男子上前，微微躬身，对着荒井树问道。
荒井树连忙起身，对着这名中年男子伸出了手，说道：
“请问是志村先生吗？”
“正是鄙人。”
两人握过手之后，荒井树转头看着仍然坐在原地，仿佛与世隔绝一般的筱原绘，深深的叹了口气，随后与志村交谈了起来。
将基本的情况与志村说过之后，志村点了点头，对着荒井树说道：
“那么现在就先将老人家的遗体带回家吧？”
面对志村的询问，荒井树犹豫了片刻，但看着筱原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对着志村点了点头，说道：
“麻烦了。”
随后，荒井树牵着筱原绘的手，与志村两人一起走进了电梯。
一阵路途之后，几人来到了太平间门口。
对着保安出示证明之后，几人被带着来到了筱原夫人的遗体之前。
深入骨髓的寒冷弥漫在四周，在确认了遗体无误之后，志村两人抬起担架，将盖着白布的筱原夫人抬出了太平间。
两人抬着担架，来到了在门口停着的黑色面包车后。
打开车厢后门，将遗体安置好后，志村扭头看着跟在身后的荒井树两人，问道：
“荒井先生，现在是直接回家吗？”
荒井树点了点头，说道：“麻烦了。”
随后，几人一起上了车，荒井树与筱原绘坐在后方，筱原夫人的遗体旁。
随着面包车缓缓开动，筱原绘的目光始终聚焦在了那张映出人影轮廓的白布之上……
面包车缓缓停靠在筱原绘的家门口，两人把筱原夫人抬到了屋内的一间空屋之中，随后对着荒井树说道：
“请问是现在就举行入殓吗？”
荒井树一怔，有些为难的看着筱原绘，没有回答志村的疑问。
“拜托了。”
久久没有说话的筱原绘突然向着志村弯下了身子，低垂着头，语气格外的诚恳，对其说道。
“好的，请稍等，我们这就准备东西。”
志村应下之后，便开始忙碌了起来，而筱原绘则紧紧的握着荒井树的手，抱着膝盖坐在了筱原夫人的遗体旁，双眼又恢复了空洞。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志村将房间草草的布置了一番，装饰上了简陋的花圈，并与另一人费力的搬来了一个朴素的棺材。
准备好之后，志村神情肃穆的对着两人说道：“家属请先离场，我们将为死者化妆。”
随着荒井树两人退出室内，房间的门被紧紧的闭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打开。
走进屋内，荒井树一样便看到了神奇安详，面色红润躺在地上的筱原夫人，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她只是躺在地上睡着了一般。
只是筱原夫人那不再起伏的胸膛，清晰的告诉他，这位只见了几面，却觉得格外亲切的老人已经与世隔绝了。
“妈……妈？”
身旁的筱原绘跪在地上，想要伸手抚摸筱原夫人的脸庞，却又将手停在了半空之中，不敢触碰。
“请家属为死者净身。”
一旁的志村用着庄重的声音说道。
筱原绘这有些茫然的跟着志村的指示，拿起一旁的白色毛巾，擦拭着筱原夫人的身体。
净身完毕之后，志村用着娴熟的手法为筱原夫人换上了黑色的寿衣，随后几人一起，将筱原夫人轻轻的放入了棺中。
“家属有什么要道别的话吗？”
筱原绘静静的看着躺在棺中的筱原夫人，久久无言，面无表情的脸上难以看出任何的感情。
在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志村终于说道：“如果家属把话说完了，我们就要封棺了。”
见筱原绘几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志村方才招呼着另一人，将黑色的棺材盖给盖上了。
随后在筱原绘的确认之下，几人抬起棺材再度上了车，准备前往火葬场。
看着停放在车厢正中的黑色棺材，荒井树一时有些茫然，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
可汽车传来的颠簸，手心的温暖，以及鼻间弥漫着的檀木的气味，却又无比的真实……
汽车停下了。
几名工作人员打开后车箱，配合的将棺材搬了下来。
带着筱原绘办理好手续之后，两人便眼睁睁的看着工作人员将棺材运走了。
而荒井树与志村交付了相应的报酬之后，志村便与两人道别，上了黑色的面包车，离开了火葬场。
在火葬场空旷的空地上，便只剩下了荒井树与筱原绘两人，以及其他同样失去亲人的家属……
荒井树看着前方高高的烟囱里冒出的浓浓黑烟，凝聚成了一股高耸入云的黑雾，直冲云霄，随后又缓缓消散在高空之中。
仿佛是已经成为空壳的躯体，对这个世界发出的最后一声呐喊……
……
月已当空，天空中厚重的云雾不知何时早已消散，一颗颗闪烁不定的星星分布在漆黑的夜空之中。
筱原绘手中抱着骨灰盒，静静的站在这座熟悉的木屋面前。
“荒井同学，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筱原绘用着平静的声音，对着身旁的荒井树说道。
“可是……”
荒井树有些担心的看着筱原绘，却被她平静的话语打断了：
“我累了，想休息了……”
荒井树咽下了口中的话，静静的看着筱原绘。
直到筱原绘迈着平静的步伐，缓缓走近木屋，关上门，发出一声脆响之后。
荒井树才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在门外伫立片刻之后，方才缓缓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
漆黑一片的屋内。
筱原绘将手中的骨灰盒放在了桌上，随后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筱原绘的眼神一点一点的移到了一旁装着牛肉面的袋子上。
筱原绘伸出颤抖的双手打开袋子，拿出了一碗早已冰凉的牛肉面。
打开盖子，香味早已逸散在了空气中。
筱原绘颤抖的拿起筷子，夹起了牛肉面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筱原绘咀嚼着冰冷的面条，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只是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恍然之间，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妈妈……今天的面好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