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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嘲地笑了,本还想看看这七皇子的面容姣好是怎么个好法,和史官相比又是如何,现在才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个被愚弄的傻瓜罢了。

原来同一人在不同装束下,给人的感觉是这么地不一样,此刻史官和七皇子的人影不断交叠在眼前,她不禁怀疑哪个才是真的他。

下一瞬他对视而来,视线烫伤了她双眼,促使她低下了眸。

待他上至高台,她木然地跟随其他人行了拜礼,直直低着头看向那袭金丝滚边黑蟒袍。

它愈发刺眼,她便愈加清醒,也唯有这样,才能将心头那颗初初萌发的情感毒瘤摘除掉。

七皇子辰轩瞥了眼何玉,扫过众人,淡然一笑,道:

“免礼”

不等白发老者指示,他便自行开始了仪式,动作熟练至极,何玉看在眼里,想起他曾说过自己负责筹备祭祀大典,看来这些环节就是出自他设计吧?

书写完名字后,他拿起一柄长剑,利落向状板投掷而去,又准又稳地打在她那道红箭旁,而后到了最后一个环节,何玉将红绳放在手心,低头近前向他奉上。

“七殿下”

她学着那些人如此道。

辰轩凝眉看着她手心红绳,怔了片刻慢慢拿起,下一瞬就见她放下双手,利落退身。

底下不明之人见此情形,都以为她被皇子的天威震慑得怯了步,窃笑起来,可辰轩却清楚她此番暗含着的深深怒气。

仪式完成后,随着老者的一声宣告,十几人的仪仗从道上缓缓而来,正中几人抬着一架金黄步辇,北帝坐在其中,受着众人的跪拜。

看来真正压轴的是北帝。

何玉看了一眼,随其他人低头行礼。

待仪仗来到高台整理好后,北帝安坐下来,先是看看状纸,再是看看状板,最后看看托盘之上的红绳,淡淡一笑:

“天宫中祭坛虽无数,但思来想去,有哪个能比得上此处?它最早建立,可谓承载诸多历史,先人在此立誓明志,惩除奸佞,缅怀先烈,又为后世祈福,适才你们所完成仪式,便是由此考究”

什么?那几个仪式竟是这等含义?

何玉惊讶不已,这不是让原身承认他们白羽一族该杀吗?还让自己在不知情情况下,缅怀那帮手持屠刀挥向她一族的仇人们。

想到这里,一幕幕像档案一样调了出来,映在脑海,随后心头又升起熊熊火焰。

三人听闻此话,弯腰行拜礼向北帝致意,唯见她一人静默站着,纹丝不动。

她暗暗调整呼吸,克制住万千心绪,拱起手,僵硬地弯腰拜了下去。

北帝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暗笑,再看向辰轩,神色欣慰:

“此环节设计精妙,孤的七儿用心了!此次你负责祭祀大典的各项事宜,不辞劳苦,值得嘉奖!曾许诺你的赏赐,孤可没忘,大典结束后你回府看看”

是的,这仪式确实是他设计的……

何玉默默攥紧了拳头。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看不清的?这父与子,一个擅长暗戳脊梁,一个擅长欺骗愚弄,联起手来向自己发起合围,好一出精彩大戏!

辰轩微怔,有些讶然,没想到父帝竟如此解读自己的设计,状板钉着几人代表的武器,仅仅是寓意小队各自发挥所长,而缠绕红绳祈福,是让他们为天下众生祈福罢了。

此解读显然是针对荷钰的试探,一边是父帝,一边是今后要并肩前行的好友,夹在这两头中间实在难做,但现下无论如何说,都不能轻易消除她心生的芥蒂。

他拱手拜下:

“儿臣多谢父帝!”

北帝点点头:

“大典还有最后一个环节,继续吧!”

老者挥动手中拂尘:

“祝仪开始!”

如此道出后他燃了三支香,扫一眼四人,最终交到辰轩手上:

“七皇子作为小队领头人,请先”

辰轩持着香走至鼎前,鞠了一躬,正色道:

“几千年前,异兽妖魔横行天下,彼时先人不忍众生涂炭,自发组成小队前去斩妖降魔、救焚拯溺,而今我等有幸组成小队出征,必将循前人脚步解民倒悬,以之为初心,不负苍生!”

此言一出,引起众人不小的吃惊,看七皇子将香火插入鼎中,他们心下暗忖这玩世不恭的浪荡子竟然也能道出如此话语?看来北帝治起儿子来有一套办法。

何玉看着那背影暗自冷笑了下,这里是誓师大会,漂亮话谁不会说?这次要不是他老爹授意,他会参加选试吗?

老者再燃了三支香,瞄一眼余下三人。

慕容潇潇见此状干脆出列,利落接过香火走到鼎前鞠下一躬:

“我慕容潇潇入选小队,必不辱慕容一族使命,报效天庭,解救众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一字一句皆铿锵有力,言简意赅,听得底下人窃窃私语,但不知这私语是赞许还是非议。

何玉流转眸色,按照司命仙所言,慕容府才刚入仙族,确实是需要这么个机会来表忠心。

紧接着是星翊,接过香火走到鼎前发言,他全程一派淡然:

“我没有什么志向,这次能随小队游历,只希望尽我所能,惩恶扬善、助威正道而已”

不像前两人那样慷慨激昂,他平淡道出此话,语气像是在做一个陈述。

转过身返回时,何玉瞄了一眼,他脸上既无羞愧,也无胆怯,只淡淡然,似乎并不为自己的目无大志而感到惶惶不安。

星翊之后,香火很快就交到她手上,她拿着香火走到鼎前鞠了一躬,直接插入其中,没有言语。

北帝好奇道:

“此次出征,荷钰公主没有什么志愿吗?”

何玉回到位置,淡淡一笑:

“古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既无大志,也无普渡众生之愿,我只为我自己,若真要说的话,这次应是为了自由”

北帝笑了笑:

“荷钰公主想法很是独到”

众人听闻神色各异。

辰轩低眸听着,心下不由得泛起一阵辛酸,他无法想象这十万年来她是如何过来的。

云越流转眸色,瞥去一眼,只见她仍是一副倔强模样,亦如在校场那般,不卑不亢。

在北帝的多次试探下,他不能再确定她是否只是表面示弱,是否是采取以退为进之策略。

此刻他暗暗觉得她似乎只能在言语中流露出十万年来积蓄的不满与不甘,除此之外,再无可与之对抗。

上香仪式完成后,北帝寄言几句就随仪仗离开了,何玉跟着众人拜下,暗慨这场暗潮汹涌的祭祀大典总算是结束了。

场上众人解散后,她不再逗留,转身走人,心想回去好好补个觉,可走了几步却被叫住。

到达无人之地后她停下脚步,抱臂斜眸,向身后之人问道:

“七殿下叫停我,不知是因何事?”

大典结束后,她本已沉下怒气,毕竟跟这帮人置气只会伤身,但刚才听到那一声荷钰姑娘后,血压又飙起,她努力克制着。

辰轩看着那抹背影道:

“抱歉,我向你隐瞒了身份,起初是因方便,后来与姑娘投缘,相谈甚欢,不愿因此影响情谊,所以直至最后才揭晓,仪式设计非我本意,让你难堪了,对不起”

投缘?呵,如果选试胜出者不是自己,又怎么可能会投缘?如果不是即将要一起上路,他又何必来挽回?设计非他本意,真假不论,这重要吗?反正他也不会和自己站在一边。

何玉转过身,看着他冷笑了下:

“七殿下真拿我当朋友吗?风林村初见时隐瞒身份我可以理解,但瑶池再见时七殿下本应坦诚布公,毕竟这是朋友间最基本的原则,对吗?”

辰轩动了动唇,终是没有说什么,只低下眸去,似是觉得心中有愧。

何玉叹了一口气:

“至于大典之事,七殿下又何必解释?我只是一介叛族余孤,就不劳七殿下屈尊降贵地费心了,明日小队就要启程,臣女先行告退!”

欠了身后,她快步离去。

辰轩看着那抹背影渐渐远去,若有所思。

无碍,一路上这么长,总有弥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