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明琨调到天宇公益办公室之后，姚欣心情一直都不好，总有些六神无主的。每天上班的路上，她都是机械地开着车。车技还算娴熟的她，五一假期的前几天，在出地库的时候竟然刮到了旁边的路灯杆。当下她就伏在方向盘上哭了，也不想下车检查被刮蹭得怎样。幸好她每天出门早，后面没有车催她。
她默默地哭了几分钟，理性还是占据了上风。她知道现在的她在公司里更需要打起百般精神，不能让领导和同事看到她因为A项目失利被免职的难堪和困顿。她把车停到旁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妆容，努力地挤出一个比哭也好看不了多少的微笑。
她和明琨在工作上再无交集，也无法像以前一样总有各种各样的工作事务把他们联结在一起，基本上每周都能有邮件或电话往来。两年前汶川地震的时候，她加入救灾队伍就是为了明琨。或许之后她可以多关注一下集团的公益事业了，报名参加一下各种活动总是可以的。公益办公室的总负责还是在深圳总部，京沪两地只是分部，但总可以与明琨有联系吧。
到了公司的地下停车场，有同事用车灯向她打招呼，姚欣眼睛有点近视，但白天开车不爱戴眼镜，也没看清楚是谁的车。结果那个同事直接打开车窗伸出头来：姚欣，你的车前面被刮到啦。
原来是乔琳。
乔琳开了一辆小小的红色飞度。她俩停好车，一起从地库角落的电梯上楼。
工程部最近忙吗？姚欣没话找话。
不忙啊，就那点事。你呢？乔琳说完就觉得不太合适，明明姚欣被免职了，肯定不忙啊。马上她就改口说：你的车怎么啦？在哪儿刮的呀？
哎，别提了，估计是早上没睡醒吧，出地库都八百遍了，还刮到了路灯杆。
报保险了吗？
先不管了，反正也不是新车，懒得处理了。
你那么讲究一个人，这是怎么了？
我讲究吗？姚欣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讲究的人，确实没想到乔琳会这样说。
你不讲究谁讲究啊。乔琳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你都把自己的青春搭进去了，快40了也不恋爱结婚的。
电梯很快就到了她们的楼层，那时候市场策划部和工程部都在一层楼里，一个东一个西。
电梯口分开的时候，姚欣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乔琳一眼，刚才看出她淡妆后的脸色也不如之前那般妩媚，背后看身形也清减了一点，一条白底浅紫大波点的连衣裙配着她的大波浪，依然那么迷人。
姚欣其实是很想找个人说说明琨的，刚才一起坐电梯的时间太短，也没法多说什么。坐在如今狭小闭塞的格子间，除了接水和去洗手间，她一整天都不怎么挪窝。
马晓虹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刻意把姚欣边缘化。这两周基本上就没给她安排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姚欣当然也不至于主动去找活干，她就看看一些市场研究的资料，以及浏览一下公司网站上的公益新闻。
离五一假期还有两天了，办公室的同事都在议论长假的安排。大家都说马晓虹自己是不准备去哪儿了，可能要加班，也让大家做好加班的准备，毕竟国外没有那么长的假期，国内也不能松懈，要多奉献之类。姚欣听出大家颇有微词，她之前可不是这样死板教条的，宁可她自己多扛一点，也不会在部门这样说冠冕堂皇的话。当然，她是有私心的，因为她知道明琨是一个工作狂，自己随时待命就有更多的机会可以接触到他。
马晓虹坐在布置一新的办公室，这一阵心情都特别愉悦。她开始一天天地展示那些新买的职业装与高跟鞋，不再听舅舅的话要继续低调。她想正式任命已经发布了，三个月的试用期自己工作上拼命努力就可以，穿漂亮一点让她更自信，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像《穿prada的女魔头》那样每天可以雄纠纠气昂昂的。
她听舅舅说过，高管们接任时，一般是不用前任的办公室的，说是气场会不对。有些厉害的部门经理也这么做。她当然不敢提出这样非分的要求，让行政部帮她调整了一下家具的摆放，以及换掉了办公桌椅。
同事们对这一点也有点议论，姚欣任命当市场策划部经理之前，这个办公室就是一个小会议室，行政部就自行做主安排布置了一些必备家具，姚欣都没说过什么，只是让多摆了几盆绿植。后来看到这些绿植也被马晓虹嫌弃地扔在走廊上准备要让行政部派人撤走时，她就自己搬了两盆小的到桌上。其它的实在是摆不下，只能让行政部搬走了。
现在看到那盆文竹和小小的发财树，她还是会平静一些。她想，五一后应该再给自己买盆花，有点色彩更好。没有人送花，自己买一盆就行。
姚欣想这个五一自己肯定也没什么重要工作，不如去哪儿转转。看机票的时候，她突然就搜了京城的。天宇集团和各大航空公司都是有协议的，据说也马上要开发一个内部商旅系统，大家出差都可以直接在公司内网上订机票了。目前还是通过每个部门的行政助理来订才有折扣，大家私人出行也可以用公司的折扣，只是要银行先转款给公司的帐户。
姚欣不想这么麻烦，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行踪，就花了几乎是全价的价格买了飞京城的机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但就是想去。
乔琳早上其实也很想和姚欣聊一聊的，她和黄文天已经约好，五一前黄文天会来深圳。她有些担心黄是来找自己离婚的，想拖着又无法拒绝心底那种隐隐希望得到解脱的诱惑。后来她就想，不如听天由命吧，黄文天愿意怎样就怎么，拖也行离也行，她不想自己拿主意。
如果不是典典还太小，她特别想带着典典去京城的。离明琨近一点，哪怕根本不可能见到他，都会让她的内心得到一种平衡。
酒店的房间拉着厚厚的遮光窗帘，梦洁打开了台灯。明琨，我们聊聊吧。反正你也睡不着。梦洁有些怯怯地走到明琨身边，明琨半躺在沙发上，她就搬了椅子坐在对面。
明琨闭着眼睛说：明天几点的车？要不要帮你安排？
不用了，我爸爸帮我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就走。
你再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都快天亮了。好多话想和你说。咱们不能一直这样僵着，说清楚一些比较好。
这么多年了，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明琨心想现在不是沟通的最佳时机，他不是拒绝沟通，他是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与梦洁这么多年的心路历程。他知道自己有太多问题，梦洁遇到自己并不幸福，可是很多话一言难尽，说了梦洁也未必理解。不说当然也不好，问题是他实在想不好如何去说，如何让梦洁能够懂，同时还不要伤害到梦洁。他这些年有些鸵鸟心态，一直在逃避与梦洁的正面交流。今晚，他仍不愿意。
梦洁哪能知道他心中的这些想法，她毕竟是一个从小被保护得很好的女人，职场上也一直有人照顾，从事的工作都不复杂，只需要一些常规的沟通协调技巧就可以。一看到明琨不愿意沟通的模样，她就特别愤怒。
结果还是没有谈成，而天色已经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