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刚有些仓促地让晓虹和他一起离开她租给悠悠的公寓，晓虹当时没法问为什么，匆匆上了车之后，晓虹马上就问道：舅舅，你干吗不让我在那儿帮忙啊？悠悠刚搬来，我这个房东好歹搭把手呀？这么着急地走不太好吧？你是领导可以先走，还拉上我。
曹刚明显是有心事的，也不想给晓虹解释什么。他默默地开车，几次伸手想拿烟，又忍住了。
晓虹注意到了：舅舅，你之前不怎么抽烟的啊，最近是怎么了？工作压力大？现在集团业务也没怎么受新冠影响，不挺好的吗？
曹刚摇摇头：你知道什么？集团的事咱们不谈，说到刚才的事，你是可以留在那儿帮忙，但没什么意义啊。一个小公寓，那么多人来帮悠悠收拾整理就足够了，没必要你一个房东也挤在那儿。你帮悠悠安排了车，人又等在那儿，就已经做得非常到位了。说实话，晓虹，你要学会抓住事情的重点，不要做了又吃力不讨好。
晓虹不知道为什么曹刚要和她说这些，偷偷看他的脸色又不太好。平时和舅舅撒娇也习惯了，今天倒不敢太任性。她点点头：舅舅，你说得对。每次关键时候还都是你来指点我，要不都不知道混成什么样了。是不是我智商有点太低了啊？
说到智商，曹刚的心不由地震颤了一下。他有点后悔今天来晓虹的这个小公寓了，悠悠那两个室友和她们的男朋友，本来都是很正常的年轻人，打个招呼的事情，不可能留下什么印象。然而今天，他竟然看到了一双非常熟悉的眼睛，这双眼睛令他无法按摁住内心的歉疚之情。
现在流行“凤凰男”这个词，曹刚无数次在心里这样称呼自己，当年如果他没有那么拼命地排除一切困难考上大学，他会不会一直和贤娟好下去，像那些村里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一样，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可他是曹刚啊，从小他是有远大志向的人，他怎么可能愿意把命运交给广袤但贫瘠的农村呢？他发愤地学习，初中在镇上最好的中学一直保持全年级前十。他也想成为前三，无奈有些功课是他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的水平，那时候他已经知道了人与人之间存在的智商差异。贤娟和他一个班，成绩从初一到初三越来越差，她的心思也不在学习上了。曹刚也劝过她，她说功课太难了，实在是学不进去了。家里供她一个女孩子读书也不容易，她也不准备考高中了。
姐姐、姐夫后来去县城做生意，他也考取了县城的高中。贤娟经常带着自己亲手做的菜或点心去探望他，他也接受，但对贤娟的态度是淡淡的。贤娟浑然不觉似的，还是对他很好。曹刚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学习上，高三那一年，他让贤娟不要再来了，会影响他学习。反正是住校，他也很少回家，周末连姐姐、姐夫家也不怎么去。
高考结束后，曹刚回到村里。有一天晚上父母去县城姐姐、姐夫家没回来，贤娟过来找他。曹刚考试发挥得不错，上省会城市最好的大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那晚，贤娟说等他开学到了省城，她也要跟过去在省城打工，可以顺便照顾他。
曹刚无法拒绝这个从小就对他好的女孩子，却不明白拒绝她是迟早的事。那一晚，他已经意识到是告别的时刻了，想把话说清楚。贤娟并不想让他说清楚，她带来了一瓶酒……后来，曹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贤娟就躺在他的身边。
曹刚知道了也没办法怪贤娟，她充满深情地望着他：我永远都是你的。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曹刚的心里有一点不是滋味，他已经明确地知道他们没有未来，只是没法说出来，对贤娟总有那么一些不忍吧。
在等待录取通知书的那些天，曹刚跑到了县城姐姐家，他不想再见到贤娟。姐姐、姐夫让他回家收拾收拾，陪陪父母，过不了多久就要去省城报到了。曹刚和姐姐从小关系好，就把贤娟的事情告诉了她。姐姐马上批评他太傻，担心贤娟会影响他的前程。
姐，我也不是不喜欢她，就是太早了，还没想好以后会怎么样。
不用想！你到了大城市肯定会找到更好的女人！你一定要赶在开学前就和她分手，免得以后被人骂陈士美！
那现在说不也是陈士美吗？我不想说，悄悄地走就行了。
大男人就不要逃避！你是做大事的，不要为女人耽误了前程。
开学前，贤娟也一直没来找过他。曹刚想，不如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分开了，也不必他开口说分手了。其实他也不认为他们之前的关系是恋爱，似乎就是一种年少时产生的友情吧。那一晚，或许贤娟是有备而来，也不重要了，至于以后是否要为她负责任，他无法答应，因为真的对未来还是有幻想，那些想象中的画面，好象不是村里、镇上以及县城他熟悉的场景，也没有贤娟这样普通女人的身影。
出发前一晚，贤娟来了，清瘦了一些，给他拿了一件新买的衬衣。两人什么也没说，曹刚把贤娟送到她家门口，村子不大，两家之间也就几百米，他们在那条路上来回走了三次遍，终于就那样平淡地道了别。没有什么生死离别，没有什么哭哭啼啼，平常得似乎明天她还会再来。
开学后曹刚投入到快乐紧张的大学生活中，明明没什么优势，他也要竞选学生会主席。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个子也不高、长得更不帅、穿得还有点土的曹刚，站到学校大礼堂的讲台上，竟然也有几分魄力。辅导员、学生会成员们以及在场的其他老师同学们都对这个新生印象深刻。竞选大会之后，学生会成员们都认为可以吸收曹刚进来，尽管还当不了主席，给他一个干事当当是毫无问题的。
曹刚就这样顺利开启了他的大学成长之路。当一个月后贤娟打来电话告诉他怀孕的时候，他简直惊呆了。如今他的周围所见，很多是洋气的城市女生，她们穿着时尚，谈吐不凡，和她们在一起，他倍感人生充满奔头。贤娟的身影随着新生活的丰富多彩已经渐渐淡去，他可不想再被打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