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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枫庆幸自己还没丢下多布教的骑马功夫,紧跟着大队伍的节奏,以最快速度,赶到了杀虎口。

本就没有多大的城,随便抓一个人,就问出了费扬古将军所在。

本地最好的几个大夫,外加归化城的军医,都被临时找来诊脉。海枫只比较擅长妇人科,询问之下,又了解到此刻病床前正在主事的军医,是长年伴在费扬古左右的,便决定不插手,找了将军身边的亲随来,细细盘问。

“将军头一回这样吗?”

“回四公主殿下,并不是。老爷不爱旁人说他生病,向来忌讳请大夫。这一位,还是留在京中家里的大爷,实在担心,花重金聘来的。老爷看在大爷一片孝心上,养在归化城里。甘肃总督孙思克将军没了,老爷难受了快一个月,夜里睡不着,白天又得处理军务。快六十岁的人了......这是第三回犯病。”

“之前也晕过去了吗?”

“那倒没有。头一回是一年前骑马的时候,发作摔下来。老爷硬说不相干,骑上马又接着赶路;再有两个月前吧,后半夜忽然叫小的,说头痛得厉害。小的连夜把大夫请来,又扎针又熬药的,忙活了三四天。”

海枫想问问,为什么病情这么严重都不上报兵部,转念一想,把问题又咽肚子里回去了。

以老将军这个要强的性格,谁敢写折子?

而且看右卫那个懈怠的情形,他们巴不得老将军一直这个状态,好方便他们摸鱼,溜出去享乐。

“将军爱吃什么?去准备着。万一醒过来,要用些吃食呢?”

亲随愣住片刻,品出四公主话里的深意,差点没哭出来。

这是把事情,想到了最坏的地步啊!

“殿下,老爷向来爱吃肉食,可惜这两年,牙齿掉落了几颗,吃了总塞牙,不敢吃了,都是喝肉丝粥。”

“这个容易。本宫派个人,带你去一趟右卫。取一口叫‘熟得快’的铁锅过来,给将军做清炖牛肉,做酱排骨。”

那亲随心想,就算归化城不如京中繁华,一口铁锅总能找得出来。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还得特意去右卫取?

不过他哪里敢问,喏喏答应着去了。

海枫和多布、七贝勒三个人轮班换着休息,一直守在费扬古将军临时住的客店里。

深夜,七贝勒值班时,费扬古终于悠悠醒转,七贝勒赶快叫人去请了四公主、四额驸过来。

海枫看七贝勒疲倦得很,费扬古的精神又比她预估的要好,于是叫他出去打个盹。

“今日看样子无事。该睡的时候睡,不然紧要关头没精神。”

“哎,四姐,那我去了,有事叫人喊我起来。”

费扬古醒了之后,虽然头痛依旧严重,却不爱示弱,强撑着坐起来,要给海枫请安,被她强行制止。

“将军跟本宫是老交情了,怎么还见外呢?”

“臣还没那么弱。”

“算算将军一天一夜没正经吃饭了,要是真没事了,便用一点吧。”

亲眼见识过‘熟得快’的那个亲随,站在旁边,迫不及待地向费扬古介绍。

“老爷,四公主殿下的这口铁锅,简直跟神仙一样,能把那肉啊,做得跟米糕一样,又软又糯的!”

“在公主和额驸面前,这样没规矩。去张罗吧,我要跟四公主殿下,说会儿话。”

那亲随走了以后,费扬古感觉太阳穴又开始一跳一跳地,扯得头皮麻木,眼睛却酸痛得很,不由自主地倒在枕头上。

“臣斗胆问一句,这里除了公主、额驸,没有旁的人了吧?”

“没。大夫们在煎药。本宫料着,将军醒后,有话同本宫说,把其他人都打发了。”

多布倚在门框上,从刚才开始,半个字都没说。听见费扬古问起,就走出去,把门关上了。

海枫知道,他看见昔日曾共同出生入死的战友,如今病重不起,心里难过,由着多布去了。

费扬古停顿了好长时间,把头痛给熬了过去,这才缓缓开口道:

“听说,四公主殿下医术不错。臣有个不情之请。臣得了什么症候,会不会归西,请公主殿下,不要说出来。”

“这又是为何?”

“嗨,人总归要死的。殿下告诉了臣,那臣总得想着这些牵绊,惶惶不可终日。臣只把每日过得舒心便足够了。家里老大还算争气,办事稳当。臣的后事,他会处理妥当的。”

海枫跟军医商量了好久,大概估计费扬古的病,应当是脑溢血一类。不然她不会悲观到,让亲随准备最后的晚餐。

现在费扬古虽然清醒过来,可没有现代的那些医疗手段,估计很难康复。

既然患者主动要求,她决定尊重。

“好,本宫知道了。将军想跟本宫,商量什么?”

“说来话长啊。先拣要紧的说吧。皇上给臣一封密折,意思是,要臣按照四公主的吩咐,在归化城附近开垦荒地,供应军需。”

“是。汗阿玛的意思,想在更靠近准噶尔部的地方,仿照归化城的样子,再造一座新城。地点,本宫推了乌里雅苏台。那里有大片的杨树林,木材可以就地取,少花费些。万一日后再打起来,那里的驻军,可以先挡一阵子。”

“既然有树,必然有水草。只要粮食、衣物、火器,这几样跟上了,再运些砖石过去,建城不难。”

“不难,可也不简单呢!要在乌里雅苏台建城,就得先建好库伦城。从归化城到那儿,前前后后,加起来三千多里路。拉粮食的骆驼,要不在库伦城换一批,非得累死不可。”

库伦,正好在归化和乌里雅苏台的中间。

也就是说,乌里雅苏台,是清军能够长期停驻的,地理极限。

再远一点,给养都很难送过去。

感谢大自然,在杭爱山西麓,给了这么一块有水有树的地方。

这么艰巨的基建任务,康熙,给了她两个选择。

一,自己想办法,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一概不管。但是,不保证缺资金的时候,一定能给钱。

二,慢慢来。朝廷哪年国库有富余,就哪年给她拨点款。没钱的时候,就停工。

海枫选了前者。

虽然难,但这样有好处的。

那就是在政策上头,可以获得完全的决定大权。

亲随把热气腾腾的炖肉,装上满满两大食盒送了过来,多布叫他回去歇息,自己把吃食送进来。

费扬古闻见肉味,头都没那么疼了。可一见里面的肉,都是大块大块的,不禁叹息。

“没有口福啊,臣如今的牙齿,只能喝点粥。”

“将军尝一口吧。本宫保证,它们都炖化了。”

为了给四公主一点面子,费扬古试探着尝了一口,没想到入口即化,喜得他连吃三大块牛腩,倒把海枫给吓着了。

“将军慢点,肉尝两口便好。还是多吃粥。”

“哎呀,殿下,多少年没这么过瘾了,怎么能忍住,让臣吃吧!”

海枫到底盯着,只让费扬古再吃了一小盘小排,就叫多布换了粥过来。

费扬古还再回味着刚才的肉菜,忍不住想打听的心。

“臣虽说不大好口腹之欲,在京城也算各家宴席都吃过了。要说味道,宫里未必最好;可论软烂,刚才的几道,都是平生吃过的里头,最上等的。那名为‘熟得快’的铁锅,究竟是什么东西?”

“正经名字,本叫消化锅。本宫为了琏儿,从法兰西传教士那里学做菜。因为公主府里做的肉菜不够烂,小孩子总吃不得,问起他们有没有办法,就说起这个了。府里人不管它本来叫什么,起个诨名叫‘熟得快’。没办法,本宫只好跟着他们叫。”

其实吧,就是高压锅。

海枫上高中的时候,有自知之明,选了文科,跟物理化学生物彻底告别,再经过多年逐渐遗忘,基本全还给了老师。

没想到穿越回来,康熙爱学西洋知识,她被迫跟理科知识重逢,经常书到用时方恨少。

不过她这个有基础的,还是比阿哥们进步得快,甚至有余力学点高阶知识。

密封容器中蒸汽压力越大,水的沸点越高。

法国来的传教士,说起这个曾在巴黎宫廷中,引发小小轰动的消化锅,海枫立刻就意识到,这个年代,已经有高压锅了。

可惜没有能耐高温的橡胶,密封性没有达到现代的水准。海枫试了几种天然胶,总是会融化,干脆用煮熟的糯米封上,效果尚可。

这个起源于,为满足女儿贪嘴的小发现,深深触动了海枫。

西方,现在已经有高压锅了。

他们未来还会有,飞梭、珍妮机、瓦特蒸汽机......

这些历史教科书上的考点,即将出现在,接下来的一百年内。

现在是,康熙三十九年,公元1700年。

新世纪,新时代。

鸦片战争,公元1840年。

工业革命,从1760年左右开始。

如果,就只是说,如果......

她把工业革命,提前六十年,而且,换一个地点。

就在这里,就在蒙古。

在这个,她有话语权的地方。

在这个,儒学、封建、都还不能占据统治地位的地方。

可以成功吗?

六十年,应该刚好,就是她的余生。

“殿下,您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

海枫太过沉浸,没注意到费扬古已经把粥喝完了。

多布看出妻子有心事,想和她一起告辞,好方便费扬古躺下歇息,却被费扬古挽留住了。

“额驸和公主殿下恕罪。臣的亲随嘴快,二位来之前,把右卫的事情,禀告给臣了。大约是,臣身体不济,他们一个一个的,都跟着反了!”

“要说这事,本宫没怎么放在心上。天底下,哪儿来那么多舍己为国的大英雄。能在军中当上头目,都得是八旗里有头有脸、有身份的爷。在京城过惯了好日子,来到这苦寒的地方,岂能不找乐子呢?本宫只是好奇,那位出去收租子的。他这是做自家买卖呢?还是处理军中财产?”

“都算吧。殿下和额驸该晓得,军饷那两个钱,普通军士或许还够嚼用,军官可不够。朝廷每年给的钱就那些,臣叫手底下的参谋,想法子补贴。他们就说,横竖现在不打仗,大青山木材便宜,兵员又是不要钱的劳力,东拼西凑地,在右卫、杀虎口、归化城,总共建了几十处院子出来。”

“那就是,军中自己的私产,作为补贴,分给军官们。至于是自住,还是放出去吃租,个人自便?”

“正是。臣听说,他们都是放出去。来这里做买卖的商人,朝廷不准他们在这边置产。虽然住宿有客店,货物却没地方放。各处的房子,都不愁找不到人租用。”

“好,本宫知道了。将军不必歉疚。本宫自会处理此事。”

从费扬古的“病房”出来,海枫主动邀请多布,骑马出去,吹吹风。

“咱们回去,七弟肯定得起来。何必搅扰他。我想看日出。”

“好。不错,我记得,你就喜欢这个。”

在火把的亮光中,多布在马厩里忙活着,打点马匹。海枫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知怎么的,实话脱口而出。

“多布,我确实喜欢看日出。但,我还喜欢很多别的。你送我的那些首饰,我更中意。可我们当时,手里现银紧。我怕你为讨我欢心乱花钱,所以总说,自己比起收到首饰,更喜欢看日出,总拉你出去骑马。”

两匹马早准备好了,但多布,迟迟没有从马厩里出来。

海枫没有气馁,没有后悔。

她想离多布,更近一点。

这,是艰难的第一步。

“眼下,我们有钱了,想要什么,就能买到什么。我才是真心地,更喜欢看日出。其实只要能跟你、跟额涅还有琏儿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开心。哪怕只是坐下来吃顿饭也好。多布,你有没有想跟我说的实话?就是那种,想告诉我,却不好意思说的?”

“有。”

“什么?”

“多谢。”

“谢什么?”

从马厩深处传来,多布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额吉、阿布、祖父,他们都走了。你给了我琏儿。我......”

“你出来。你说这话的时候,我想看见你的眼睛。”

天快亮了。

浅白的雾气,从熟睡的马匹口鼻处喷出。他们站着的这个地方,既有清晨的清爽,又能感觉到,莫名的闷热。

多布只拉着自己的马出来,先扶了海枫上去。

“我想离你近一点。”

“好。我也是。”

海枫捏紧丈夫的手,没控制好情绪,到底还是哭了。

他们都有,强大、却孤独的灵魂。

幸好,遇见了彼此。

不然,只能在强大的馈赠和诅咒中,孤独过完此生。

“多布,我也想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