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舒泰便大着胆子，摇醒了熟睡中的海枫。
“主子，格格来了。说来要枪玩儿。”
“嗯？哦，知道了。抱她进来吧。”
海枫刚把枕头叠好，半坐起来，小琏儿便啪嗒啪嗒地，径直朝妈妈跑过来，肉肉的小手，在羽绒被上方一点点的地方，来回摇晃。
“额涅，我要上去！”
“好，来，额涅给你脱掉鞋子。”
海枫把女儿抱上床，小丫头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好奇地问道：
“阿布在哪儿呀~”
“在楼下，那个你不喜欢的黑屋子里。”
“嗯！琏儿不喜欢黑黑的地方。喜欢这里，喜欢自己的屋子，屋子里有牛，有羊，有兔子，有，有鹿！”
海枫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女儿寝室里，墙上有壁画。
“那，琏儿为什么喜欢这里呢？”
“好看呀~额涅的衣服好看，首饰也好看，额涅和阿布，都好看！”
“是吗？”
“嗯！嬷嬷们说，额涅是公主里，最......标致的！可惜我，长得不像额涅，不像郭洛妈妈，长得太像阿布了。”
“不可惜。琏儿在额涅眼里，是世间最可爱、最标致的孩子。来，让额涅亲一下！”
“那额涅要给我枪~不给枪，不让你亲！”
“哎呀，琏儿怎么不相信额涅呢？额涅都准备好了呀！”
海枫披上睡袍，下了床，去书案上找了她昨晚做的，第二支手枪模型。
“琏儿快看呀，这是你的枪！”
可是小丫头只看了一眼，便闹起了脾气。
“额涅骗人，这个，这个跟你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上面没有，没有黄的、绿的、一闪一闪的东西！”
“哦，我的琏儿，喜欢那个，所以想要枪？”
“嗯！”
海枫不禁哑然失笑，这可真是灯下黑。
她能明白那么多孩子千奇百怪的喜好，怎么偏偏会错了，自己亲生女儿的心意？
“舒泰，阿香，你们都进来！”
门外守着的三个侍女，再算上跟琏儿一起过来的长春，四个姑娘鱼贯而入。
“你们去楼上仓库里，找些没镶嵌的宝石，装在盒子里拿下来。要颜色鲜亮，太阳底下看着，会发光的。不管有多少，都装进去。”
阿香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青儿，笑着回话。
“主子，这也容易。青儿做事心细，把宝石都按品相、种类，各自收在匣子里锁起来，封条上还写数目。如今只拣最上等的，用不了多少功夫。”
青儿怪不好意思的，低头回话。
“奴才也是跟姑姑们学的，按药库管药材的法子来。”
海枫夸了青儿两句，亲手抱着女儿，去四楼看宝石。
东西拿来，果然收藏得井井有条，几颗顶级的东珠、翡翠、彩色宝石，都单独放在一个小匣子里，上面的封条甚至还用小字，写着来处。譬如某年某月，或收哪家的礼、或自己府里采办、或领内务府份例等等。
青儿比她表面上那拘谨的样子，看起来更有才能。
要知道这丫鬟刚进府的时候，还是个文盲呢。
别说写，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
海枫选了一颗核桃大小的黄钻，叫女儿用一块丝帕托着，放在手里玩儿。
孩子高兴坏了，彻底把要枪的事情，忘在脑后。
“额涅，这个真好看！”
“这个就好看了？额涅还有更好看的呢！以后都留给你戴。”
琏儿听见这话，又开始不满足于手里的黄钻，大眼睛滴溜溜，对桌上的小盒子，挨个扫描。
“额涅，盒子上为什么，要有纸呀？”
“那样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比如你手里这个，就是山东郯城县、神泉院村老妇，李氏进献。”
看女儿一脸茫然，海枫又换了一个说法。
“有一位姓李的老嬷嬷，把这个好看的东西，送给额涅了。”
“这么好看，她自己不留着戴吗？”
海枫一时间，还真不大记得起细节，看一眼青儿。青儿便上前，娓娓道来。
“格格，三年前山东发大水，老百姓遭了灾，在家乡活不下去。主子派人，把他们都接到归化城逃荒。这位姓李的老嬷嬷，就在其中。为表对主子的谢意，把传家宝进献给主子。”
琏儿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又去看其他宝石了。
海枫却捏着那张封条，心中五味杂陈。
是啊，她现在，慢慢想起来了。
为了这块钻石，老奶奶差点被土匪，图财害命。
之后她便不敢留在手里，索性献宝公主府，交换来一个安稳的晚年。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敢炫耀财富，必得有守住财富的硬本事。
她面前的桌子上，十多只大小盒子，里面的珠宝全部出手，能换出一个新的库伦城。
若这些宝石，只能一日复一日，在匣子里沉睡，偶尔在她的身上展示一番，衬托美貌，那才是浪费呢。
它们要活过来，化作产粮的耕地，化作新式军火，带她回到权力的中心，紫禁城。
“明日老十启程回归化城找老七，你们问过外头没有？准备的怎么样？”
舒泰对答如流，细细地将安排说了一遍。
“他没说，要见我吗？”
“没，十爷昨日酒喝得太多，估摸着这会儿还没起。奴才斗胆说一句。十爷在这些琐事上头，从不用心的。主子要有吩咐，奴才去告诉他的亲随。”
“你去前头说一声。要是老十起了，记得告诉我。”
海枫陪孩子从早上玩儿到吃午饭的时辰，静宜堂的太监才过来禀告，说十阿哥酒醒了，正在喝粥。
“给我找件衣裳出来，我去看看十弟。”
坐在她怀里喝汤的琏儿，隐约听懂了一些，也闹着要跟去。
“额涅去找舅舅玩儿，不带我去吗？”
“琏儿喜欢舅舅？”
“嗯！舅舅带我骑马！”
“好，那额涅带你一起去！乖乖把饭吃完，吃完了咱们就去。”
海枫叫人包起两颗，与那核桃黄钻品级不相上下的宝石，准备当礼物，送给两位一路护她过来的弟弟。
想让皇帝的儿子动心，送普通财物，根本毫无作用。
明年......
寒冬过去，春风又绿草原。
康熙北巡到来之前，必须把一切都准备好。
十年磨一剑。
她也该，认真出一次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