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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我仰望你看过的星空

“你们是哪个村的,是不是迷路了?前面是边疆大营,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若要去镇上,调头,随我们一起走!”

“不,我们没有走错,我们就是要去边疆大营!”

离大营越来越近,乡亲们为了回答清楚将士们的问话,终于舍得扯出标语。

要不然标语是红纸做的,一路北风吹,如果每次都给拿出来,真怕还没到地方就会被吹烂。

此时,刘老柱终于舍得了,他脱下手套,用冻得蜷缩的手指,珍惜地展开用竹竿浆糊包裹的红纸一端,示意近处的许有粮竖起另一端和他一起拉起。

刘老柱率先在队伍最前端打出标语:

“百姓知道你们才是门神,有一种冲锋叫坚守!”

大伙记得田芯儿给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不是非要打仗才叫有功,数年如一日守在边境,让敌人不敢进犯,这也叫做有功。

刘老柱越琢磨越觉得孩子说的咋那么对呢,空大门那不就和自个家似的,小偷啥的谁都进。

他特意选了这句话作为头车标语。

后面车队,车夫们反应也不慢,一看前面竖起竹竿了,立马跳下车和同车人也展开下一幅标语:

“烛光照亮万家,将士们你不要想家!”

“我们就是你家人,我们来看你啦!”

要不是刘老柱急忙向后转,跳到车板上用两个三角小红旗,挥舞着示意停下停下,只要对面识字,这三张就够用了,否则后面的车辆还会陆续再打出一张张标语。

该怎么说呢,因为是刘靖栋负责写的标语,所以有些写废的没带来,要不然标语都能比随行人多。

他们啥都不多,就标语多。

主打一个,咱们没带来什么好吃的,也没有那么多花样能让将士们开心,那咱们就话多吧,话疗。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做恶语伤人六月寒,良言一句三冬暖。

而北境这么冷,咱别抠搜的就整一句,乡亲们纷纷表示说多整几句良言,好好暖和暖和将士们的心。

就是红纸需要花钱,要不然能从镇里一直良言到大营。

毕竟论唠嗑,北境百姓就没服过谁。那叫嘎(割)完苞米就没事儿做,没啥事儿净坐在炕头唠嗑玩了。

迎面从大营来的车辆拢共有四十辆,也是一支较为庞大的队伍。

主要车上坐满了休沐的士兵,他们都是要去镇上溜达溜达,比咱人数多太多了。

不远处还陆续传来三三两两的马蹄声,看来那些小队都是当点儿小官的,三五一串相约骑马进城。

可想而知,北境大军营房里的人,那不得乌央乌央的啊。

乡亲们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他们凑的这些年礼杯水车薪。

终于明白啥叫几万大军,每日要养这么多人,艾玛,这得花多少银钱,真是开了眼。

可是百姓们不知道的是,就是他们不足百粮车凑的年礼,再加上当三张标语打出,就是能让越来越多的将士们来到百姓队伍面前,不约而同停下前进脚步。

标语上的话,不是叮嘱他们要打胜仗。

就是问他们想家了吗。

往往最朴实的话语,才最打动人心。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将士与百姓队伍狭路相逢。

士兵们和百姓互相看着彼此,一张张面罩上满是冰霜,连眉毛也染白了。

百姓们寻思将士们不容易啊,难怪朝廷打发重罪之人来到他们这苦寒之地。

将士们是看百姓们冻成那样,无言地停在对面,还有不少士兵特意从车上下来,站在路旁。

双方也不知道在看啥呢,似在此情相惜,将路面堵得水泄不通。

此时连直播间也刷屏的都看不清字数了。

而且队伍中,已经有骑马将士一言不发,看清标语就默默调头向大营疾驰而去。

后来还是许老太看不行啊,她打听打听路,咱就擦肩而过吧将士们,天寒地冻堵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她不得不招呼钱员外以及书院四位先生向士兵队伍走来。

解释一番,她们这就要继续前行了,请众位将士放心,他们能找准路,众位将士不用担心停在这里,不容易放回假也赶紧去往镇里吧。

镇里,那里有更多的百姓在欢迎你们,今日十五,镇里非常热闹。

与此同时,十二位里正和白慕言还有许田芯,正在指挥大家车辆靠边,本想让大营官兵先过时,没想到对面忽然有人骑马上前。

这位可能是现场官职最大的将领,因为他骑马上前,其他人纷纷给让路,似在静等他的命令,然后此人坐在马上就开始指挥。

该怎么形容人家训练有素呢,刘老柱看看自个手中握着的一红一绿两个小旗,他刚才挥舞半晌啊,捂捂渣渣甩动膀子,胳膊上就是没拴家雀,要不然家雀都得被他抡死,后面车辆才明白不用继续打出标语。

再看人家,剑锋向上一指,后方所有人肃正仪容迅速下车站直,连车辆也不并排了,成为一条直线。

剑锋再向东一指,嗬,更了不得,所有人齐刷刷向路旁再退一步,齐刷刷地那都带着响声站在路边,一点儿不夸张地讲,连那马头都被车夫扯着向东,看向远处连绵的大山方向。

刘老柱不知道的是,那是怕战马脾气暴躁,会惊扰到稍后依次路过的他们。

然后人家指挥完也一个翻身下马了,正站在队伍最前方,望着他们扬声道:“百姓先行!”

随着此人喝令一出,乡亲们差些被吓到。

因为齐刷刷的声音突然传来:“百姓先行!”

啊,原来不是在对他们说话,大伙差点儿对人家弓腰应答:嗯那,那俺们先走了。

原来人家是在喊口令。

而百姓们从来也没有受过这种至高待遇,咱净对人点头哈腰了。

冷不丁哪里能受得住这个?今日却被这么多将士们在路旁注目着,目光还不是厌烦咱就是个草民,而是认真对待。

学子队伍的四位先生,暗自在心里感叹:难怪百姓们,现在称呼镇北军为镇北新军。

而村庄队伍只会比学子队伍和商人队伍更激动。

有些上年纪的老头老太坐在车里,明明没人能看见他们,他们却愣是屏息腰板坐直,心里翻腾的浪花无法言说。

过后,多少人回家愿意串门,就算倒搭一把豆子也要串门。

今日来到边境的各村老头老太太们,只要闲下来就坐在树根下,反复说了一整年。

跟随来的几位里正,扭头看眼那些兵将,直到看不到人影,才忽然兴奋地跑到许老太和刘老柱身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非要凑到这俩人身旁聊几句。

像许家庄里正就在对许老太拱了拱手,他终于意识到这次许老太特意叫上老家村落,这不叫白给东西,这叫特意照顾叫借光。

又一个时辰过后,这时候就是现代的下午两点半。

当百粮牛骡驴车队抵达最后一个关卡驻所时,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有人送信的原因,反正许田芯下车交通关文书时,只见到一位兵将。

这个驻所其余十一位兵将,竟然在压水井。

看一个个额上有汗的模样,似是已经压好一会儿,驻所四口大锅里也在烧着热水,并且只扫一眼通关文书就主动告知她:以她们牲口的行进速度,再有一个时辰就会抵达大营。

怕她们饿,建议最好停在这里,先吃饭,说完似乎就要去取粮。

许田芯回到队伍和她奶先商量一番,许老太一听,决定那就先吃饭,以免咱们饿着见到将士们笑不起来,再说慰问完就要返回,还不知道下顿饭几点能吃上。

但有一个宗旨,绝对不能动这个驻所的粮食,咱老百姓就算把几位大兵绑起来也不能让人家往锅里撒米。

是能绑的,他们这么多人,最后一个关卡驻所只有十二位兵将,绑十二个人不跟玩似的?武器又怎的,你那又不是热武器。

然后事情果然就变成了,十二位驻所兵将不仅没给百姓用上自己口粮,而且还被强制要求让他们尝尝许家的黄米饭。

这一趟路上的吃用,由牵头的许家全供。

而从初六开始就有商队和送年礼的队伍陆续返回,想想许家只十五前,这几日加一起就纯挣了一百八十多两银钱。

那外面数十个自制冰柜里的粘豆包和冻饺子早就卖没了,还要抽空给这边慰问拔鸭毛做吃的,哪有空再包粘豆包。

许老太索性让随行人员们,这次通通都吃黄米饭。

有句话叫做三十里筱面四十里糕,这个糕指的就是用北方特产的黄米做出来的黄糕,比筱面还顶饿。

还有一句叫做一枕梦黄粮,这里的黄粱也是指黍(黄米)。

做完黏糊糊的,一人吃一饭勺子就饱肚。

但有一点它刚做完烫嘴,绝对不能为了赶紧吃进肚里就蘸点凉水吃。金黄黏软的黄米饭和粘豆包都有一个特性,必要时刻它会成为杀人不见血的武器,要是这么吃,会把胃粘膜烫坏,甚至还会死人。

所以许老太带着一群人分饭时就在嘱咐,慢慢吃,咱正好歇一会儿,以免到了大营有的累。卖给商人粘豆包时也会忍不住嘱咐。

刘老柱趁着大家吃饭时,也急忙趴在窗外大声讲两句话,没办法,屋里不够大,要一拨拨进屋吃饭:

“诸位听我说一说,下面就是大营了,咱干啥来啦?对吧。

忙乎一路十三招冻够呛,一定要拿出最饱满的状态,把你们那些无用的心思都放一放,让人家乐,让人家笑。

秧歌队的,你甚至都得把那头上虱子给它晃荡懵喽,嗳,扭的就是那个欢闹劲儿,这才喜庆!

所以趁此地赶紧把鼻涕都擦一擦,各位里正负责干啥,领头也赶紧都跟着嘱咐嘱咐。”

说完,刘老柱就咽咽饥饿的吐沫,继续蹲在外面墙根下等位。

必须蹲在这里不敢挪动,要不然下一波吃饭还是轮不上他。

然后有两位兵将走到刘老柱面前,刘老柱愣是没发现,人家正用身体为他默默挡风。

而其实大伙比刘老柱想象中更有责任心,尤其是刚刚受过那种被将士们高看一眼的待遇,大伙正处于激动中。

这不嘛,负责敲鼓的领头顾不上早就饿了一边用筷子敲碗,一边在帮敲鼓对员回忆鼓点:“最开始是捅捅它,捅捅它,捅它捅它捅捅它。”

“放心吧,我们不会捅错。”

此时,最后一个关卡驻所的热炕上,还坐着一帮正在描眉画眼的老太太。

今日很特殊,她们唠的不再是过日子嗑,而是正互相交流着:“你用的啥粉啊,你咋比我白,我用的是白松皮粉。”

“我用的是木薯粉。”

“那你挺败家啊,你给我抹点儿。”

她们很拼,彩妆是柴火棍描眉,红嘴唇和红脸蛋是撕下对联一角,就用对联纸使劲抿嘴,使劲蹭脸。

甚至这些要扭秧歌的奶奶们,还特意带出来一个笤帚疙瘩。

许田芯要不是在家里那场彩排时提前看过,借她一百个脑袋,她压根也想象不出来,这个烧炕笤帚竟然能充当卷发棒。

就是用灶坑火将扫炕笤帚前端燃起,然后赶紧夹刘海,一夹一个直冒烟儿,看的驻所兵将直傻眼。

至于装扮完的效果。

孙里正在问炕上的老太太们:“……谁是我二姨?我二姨夫管你要饭碗等着盛饭呢。”

不卸妆,已经认不出谁是谁了。

孙二姨五十八岁,今日她们是老两口随队伍一起来的,她男人是唢呐队伍,出去递给她男人饭碗时,给她老头吓一跳:

“艾玛,你谁啊?”

“我,我画的行吗,老头子,我也没处对着水盆照一照。”

“那是行吗,那是太行了,看着你都招笑。你好像墓里蹦出来的,纸人活了。咋比在家里排演那回还邪乎。”

“你懂个六,要的就是招笑,都不笑来干啥啦。我也不管别人看我美不美,我自个心里美就行!”

这咋还急眼了呢。那你问别人意见干啥。

孙二姨说完就去车上等待,要给其他人空出屋子让其他人也赶紧吃饭。

随队来的高满堂也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他将一大袋子烧黑黑的烧火棍捆好。

很遗憾,没有那么多天数让他编竹画,但他画了一手好画。

他打算到了大营,用烧火棍在大营墙面上,给将士们画出今日军民共度正月十五的场景。还不知道,人家让不让他画呢。

许老太离开前,也在对负责搭灶分饭的队员们,最后一次嘱咐道:“每给对方分一份吃的,就抬头看一眼取饭的将士。我们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大营里一定有许多是数年未归家的壮士。既然你是代人家父母来看望,你说你是他们的家人,你想象你十年没见到你儿子会啥样。所以尽量认真看看这一眼,最好能记住他们的模样。”

学子队伍也在商议,他们是打算用雪人形式,做出类似于雪雕亲手堆出标语。他们想用写字的手,搓起一锹锹雪,一点点雕刻,以另一种形式给将士们写字。

晚上五点多,许田芯的直播间正播放背景音乐:“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啊……”

她坐在头车上正仰头看向天空,这里古代父亲想必抬头看过。

因为听说他牺牲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月份。起码在闭眼前会仰躺在地上,最后看一眼天空。

镇北边境大营前,忽然锣鼓喧天,一张张红标语招展,正向你们走来的是百姓队伍。

许田芯不看天空了,往前面一瞧,突然一顿:等一下,大营前面怎么支起那么多油布棚子,好像还有不少凳子和锅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