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思路
直到虎愤将万剑一扛回房间安置了揭开斗篷，才发现斗篷下的白衣早已被层层血污浸的僵硬了。虎愤面色一变，再仔细看去，万剑一的左肩头和左臂上竟然还插着两支断箭，看起来箭羽露出的部分是被万剑一自己削断，只有箭头入肉未及拔出，再看血污的颜色，竟不知带着跑了多久？！
虎愤不由得猛然想起南疆善战的人鱼族内流传的一种倒刺十钩的异弩，箭头上十根倒钩，一旦入肉便极难取下，硬取便牵动倒钩乃至钩上巫药血流不止，即便服下丹药也会即刻失血过多而导致昏迷甚至丧命。
只是带着箭头跑，伤口稍微愈合便会随着人的动作再次裂开出血，想想这人似乎方才说他厮杀了十个月？
虎愤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黑着脸出门命道童去请来天成子拔箭。
天成子进门只看了一眼，还没仔细诊断躺床上睡死的小徒弟，便难掩喜意的道：“虎愤，为师就知道你师弟死不了！你看，到底全须全尾的自己跑回来了不是？哈哈哈……”
虎愤方才揪心的情绪一下子被搅和得无影无踪，抚额赞同道：“师尊，是全须全尾的没错，还给您赚回来两支人鱼族罕见的异弩呢。”
……
五日后，走进万剑一的静室只看见揉成一团的被褥，虎愤定了定神，出门拐进隔壁丹房，果然看见万剑一脸色煞白，披着衣袍散着发，皱眉凝神坐在桌案边用一把碧色的两寸长短的小刀处理药材。
那小刀晶莹剔透，一看便不是凡品，虽下手的人左手正不自然的搭在桌上，只用手指压一下药材权做固定，全凭右手动作，但那一盘盘洗净的药材列在桌上，不论根须茎叶削皮还是切片，都被打理的十分考究细致。
“师兄，你来的正好。师尊给的疗伤丹药我觉得不够好，恢复灵力的丹药效果也不称心，我正要与你商量，我们试着改一改罢！”
“……”醒了第一件事是躲起来炼药，虎愤一边在心里默默同情了天成子，一边压住心头莫名升起的怒气，淡淡的道：“也好，师弟你大可再睡上五天，我最多也再受累给你灌上几顿这不够好的药。”说话间，手轻轻在万剑一的左肩上一搭。
几不可察的抽气声传来又被咽下，万剑一右手的小刀一颤，抬头看了看虎愤，心虚地僵住身形：“师兄，我错了……”
说罢，捂着胳膊起身站稳，轻手轻脚绕过虎愤便走，却被虎愤叫住：“师弟，你既醒了，若精神还好便整理一番随我去见师尊，顺便给他老人家瞧瞧你新铸成的灵剑吧。”
……
掌门静室内。
晚饭后，万剑一捻动法诀，化出一柄通身碧绿的宝剑，右手轻轻的拂过剑鞘剑柄，最后轻轻握住剑柄，缓缓拔出。碧绿剑鞘褪去，晶莹剔透的剑身悄无声息的流转着碧绿的光芒……
虎愤惊讶的看见万剑一的神情变得极其专注，却又着实有些不同。那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剑身，那神情流露出从不曾见过的温柔，仿佛面对最心爱的女子……有说不出的喜爱和眷恋。随后，灵力骤然催动，宝剑发出惊天龙吟，绿芒大盛，耀眼的叫人无法凝目！
只几息后，万剑一收了灵力，将剑呈给天成子。
天成子手抚剑身缓缓点头，忍不住笑意盈盈：“真是好剑，于你真正合适的好剑啊！”说话间，又递给虎愤。
虎愤接过便见剑身刻有两个小篆，望向师弟：“为何是‘斩龙’？”
万剑一一怔，笑道：“师兄，我虽修炼‘斩鬼神’，但若叫‘斩神’未免托大，若是‘斩鬼’，实在难听。因它在我为它开锋时便龙吟不绝惊动四方，我便取了‘斩龙’二字了。”
“名字取得也好。”虎愤赞叹着，手抚剑身，却感到一股冰凉的杀意渗透指尖，不由得心神一凛：“好霸道的剑意！师弟，你铸炼时赋予它的剑意是什么，竟会如此摄人？”
万剑一哈哈一笑：“其实大体就是令它伴我杀敌，通我心意，鬼挡斩鬼，神挡杀神，以攻为首，勇往直前吧？只是我第一次铸炼法宝，又是自己要用的剑，很是在意爱惜，也不确定将来会铸造得如何。三年前我劈开冰岩寻到它时，它还是好大一块的绿晶，我当真是花了许多心思才将他铸造，却不曾想它很好，竟比我预想的还好些。”
“你啊……”虎愤摇头一笑，正色批道，“此剑将来，必定凶名在外。”
——瞧着吧，他早就看出他这师弟小时候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的其实就并不好惹，嗯，如今长大了，就自然更不好惹了。
“那是自然！”万剑一笃定的点头，认真将师兄的话当做了夸奖。
虎愤却顿时哭笑不得——凶名在外的剑，那需经过多少场生死搏杀，那持剑之人又需有何其多的艰辛磨砺啊。
天成子忽道：“剑一，你方才那个起手式……是斩鬼神么？”
“师尊，您不是没学过么？”
天成子瞪眼：“为师猜的。”
万剑一嘻嘻笑道：“我既学铸剑，总要配合招式才好得心应手吧？若丝毫没学，那要是铸造的法宝不合适怎么办？故此将招式炼至初成，才开始看得典籍。然这三年我虽无修炼，却也有些体悟，还是等过些日子修到小成了，我再请师尊考教罢。”
天成子点点头：“说起来，你出入南疆必经焚香谷，可见到谷主么？”
“去时拜见了。谷主的长徒叫云易岚的缠着我比试，还被我揍了好几顿呢，哈哈……”
天成子：“……”
万剑一怔了怔，笑道：“师尊放心，虽然我揍了他，但大约他对我印象却还不错，不会影响青云和焚香的正道之谊的。”
虎愤：“……你不喜欢他？”
万剑一摸摸鼻子看了天成子一眼，对师兄道：“那云易岚在他师父面前装得正直纯善，实则骨子里颇有些狡猾深邃，却在我面前装蒜，实在不够踏实。不过……焚香的氛围实在比我青云有些差距便是了。”
……
次日清早，虎愤进隔壁院落寻到书房，见万剑一正坐在书案之前写着什么，此时头也不抬地道：“师兄，你来的正好，我的灵力尚未恢复，这药方改好后你帮我开一炉试试怎样？”
虎愤凑近，入眼是个丹方，用清秀的小行楷工整写就，只是那药材的搭配剂量却是不大寻常，细思之下尚未理清头绪，只待凝神细看时，万剑一忽然动笔迅速划掉了两味药材，顿了顿笔尖，又添了一味，后跟着端详了半晌，便眼巴巴望着虎愤：“师兄？”
虎愤细看下只觉这药多有不妥，却本着谨慎的态度正在寻思万剑一如此运用的道理，便随口道：“我以为你写方子会用狂草……”
“咦？”万剑一被他带的思路一偏，讶然道：“狂草字潇洒随性则以，却是极少人能懂，于人而言便是最没用的字体，写了药方叫谁去看？”
虎愤方回过神，竟觉十分透彻：“药方需普通人看懂抓药方能得用，文字乃为书信互通有无，若少人懂得，的确违了初衷……便如人活在世，若无人懂得，无人欣赏，也无甚意趣了。”
“正是此理。人活一世，或存于一家一山一派之内，不论做什么，虽必为己，也必为人，就如我写这行楷。我不写篆书、隶字，乃是普通人能看懂的正书中，我更爱楷书的笔画字形的多变意趣罢了。只是楷书笔画虽好，我却嫌慢，故此才将勾画偶尔相连，写成行楷，既不失工整，也不废用途，却也快速不少。”
“故此你习练了篆、隶、楷三种正字后最终挑了楷书来用，便是为人着想，而最终写了行楷，便是顾己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