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明白
入定中，他又一次来到识海深处的本源之地，在氤氲的紫气里，那一枚包裹束缚住他神魂的褐色种子，如今终于有了变化，十几条柔软细瘦的白色根须从种子底部挤了出来，肆无忌惮地扫荡过他的识海，最终扎根在一池清水之中。
那种子渐渐没入池底闪烁金辉的沙土中。他浑身颤抖，周身的灵力几乎被吸噬一空，金沙清池一时也暗淡下来，他觉得自己仿佛饥渴了千万年，终于等来了一滴甘霖，但是远远不够，不够！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催促着他吸噬掉所接触到的一切。
若非前生一颗心早已百炼成钢，他绝对克制不住自己，也许修为尽毁，更甚至明日世上将不会再有虎愤这个人了。好在他挺过来了，从入定中醒来，他出了一身冷汗，浑身几乎脱力，灵力不足一成，不由暗道一声“好险！”
“叮当！叮当……”
那是雨点滴落在瓦上的声音，雨声在夜里很快响成一片，大雨扑籁籁地下起来了，荡涤了天地，在屋檐下汇成了水帘，又在青石地上开出水花，最后汇集成细流流出院子去。他安静地坐在窗前，出神地盯着雨幕，目光渐渐迷离……
雨势渐歇，盛夏是青云山的雨季，夜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剩下屋后的梧桐叶间还在滴滴答答间滴落零星的水滴，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床头的包袱。昨天下午，万剑一吩咐他收拾行李今日下山历练，时间匆忙。
他却有很多事情想要在下山前做好，只草草收拾了两件常穿的弟子服，倒是万剑一看不过去，另添了十多瓶常用丹药、一双厚底布靴，一只青皮葫芦、一包散碎银两，甚至备了一把油纸伞……山居清苦，师徒两人一样身无长物、两袖清风。
虎愤来的头一年还时常去前山领取一些用度，后来却自己在后山开了灵田，师徒两人所食所用大多自产于后山，除了每个季度领取两套衣物，他很少踏足前山。
天地间万籁俱静，东边的地平线上泛起一线光明，渐渐地，这光亮越来越大，天空中残留的乌云也被镶上了一层金边，霞光从乌云的缝隙里透出来，染红了东方的天空。太阳升起来了，橘红色的火球挣出了地平线，尽情地把光和热播洒到人间。
大地披上了金色的纱衣，万物从沉睡中苏醒。在这阴阳交泰的一刻，天地间灵气亦仿佛获得了新生，肉眼难辨的丝丝紫气从东方扑面而来，如百川归海一般涌入通天峰，大都涌入到那凝立窗前的少年体内，剩下的渐渐融入山中，化作无形。
他像往常一样来到厨房烧水做饭，做着和从前一样的事情，不一样的只有心情，想到早饭过后他就要告别这个异常熟悉的地方，哦不！现在也许应该称作“家”，要离开疼爱他的师父，不舍之情便油然而生。
他的前生已是聚少离多，到最后孑然一身，这一世他只想好好地珍惜相聚的时光，用至诚的心来对待他想要守住的一切。
万剑一今日也有些神不守舍，上香的时侯险些烧到了手，心中忧愁：他的徒儿，今年还不到十五岁，又不能说话，到了山下，红尘中俗事纷扰，人心险诈，他可能保护好自己？然而他深知，雏鹰长大了，只有离开了父母的保护，独自去面对风雨。
才能真正地成长起来，成为搏击长空、傲视天地的苍鹰。这矛盾的心情困扰着他，直到他回到后院，看到徒弟静侯的身影，一身浅蓝长衫整齐洁净，面色平静，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终于放下心来。
小凡打着手势：“师父，吃饭了！”
两人落了座，静静地吃完了这一餐，虎愤却没有立刻收捡碗筷，反而结着手语告诉万剑一：师父，你爱喝的茶叶放在东墙边的橱柜里，我已经分装成小袋，每次放一袋；旁边的玉瓶里有往常收集的灵露，每次泡茶时，记得放一点。
灵田里的灵露草，半个月要收一次灵露；白石崖下的峰箱，快要割蜜了……还有，今年来不及酿桂花糖了，不能陪你过中秋节了……
万剑一看着他手势翻飞，眼中泛起了潮气，忽然打断了他：“男子汉婆婆妈妈太不像样，你只管下山去，山上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会照管。下了山，遇人莫要轻信，碰上魔道高手，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遇到正道中人，也须留三分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遇事要多看多听，三思而后行，不要轻易惹事儿，也不能怕事，莫坠了青云的名声！”
说是男子汉不要婆婆妈妈，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交待了一堆话，自觉已无遗漏，才吩咐：“快去收拾东西吧，我到前殿去静一静，一会儿你来上柱香再走！”
虎愤双目含泪，目送他大步离去后，才去收拾。拾掇好厨房，又打扫完庭院，提着包袱又环视一圈，才来到祠堂上香，郑重地拜别万剑一。万剑一扶起他，抬手轻轻扶过他的头，理顺了乱掉的长发，仔细端详一番，又从怀中摸出一枚玉配，系到他的腰上，叹道：“走吧！”
说着又拈来一篮子香烛祭品，递给小凡，道：“下山后，你去祭拜父母亲人，代我感谢你的父母。”
虎愤点头，又打手语：师父，我下山之后，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每天别忘了按时吃饭，等我回来！
又见万剑一摆手催促，才接过篮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他来到玉清殿，没有见到道玄真人，却先见到了大师兄常箭。
常箭拉着他，递上一个布包，道：“小师弟，师父今早忽然闭关了，交待我把这包东西给你，里面有师父手书的名帖，你要收好，在山下若是遇到难事，可以用它向正道各门派求助。”
虎愤接过布包，包袱不大，倒是沉甸甸的。常箭又道：“师父还交待你尽量赶在后年六月之前回来，好参加本脉弟子大考。”
虎愤点头表示明白了，却原来他的手语是由万剑一创出教授，并未流传开，天下如今也只有万剑一能读出他的手语，他与其他人之间交流还是只能通过简单的身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