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把他的包裹拿掉，并给他施展下过一会就会醒来的小魔法，他会怎么想？”洛基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是极其珍视这个包裹的，而一旦他醒来后发现包裹不见了，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如果他再转个头看到自己的包裹就在另一边的话，又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洛基想想，就觉得有些好笑。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洛基很喜欢这种程度的玩笑，不会伤人过重，也不会遭受太多的仇视与诽谤。
决意已定，洛基走到男人身边，先是用魔法让男人陷入深度睡眠后从男人手里拿出包裹，放到一边，接着给男人施展下几分钟后醒来的魔咒，就哼着歌离开了。留在这里看男人会作何反应？他没那么无聊，有这时间去看男人醒来后的表情，不如脑补一下。
他是这么想的，也真的是这么做的。完成这个没有多少含金量的恶作剧之后，洛基的心情好了许多。起码他离开的时候是哼着小曲的。但是以后会是如何，是没有答案的。
洛基的心情就仿佛是他的性别、明日的天气一样，不到最后一刻都是难以决断的。或许明天他会选择像以往那样继续欺骗自己，也有可能会选择睁开眼看看名为残酷的真实。
不过林文不知道这一点，或许古一知道，但古一也不会随随便便说出口。在林文面前，她永远保持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也许是想把林文唬住？但这个时间点的林文，已经开始变得不耐烦了。
无论是谁，在经历过那么长时间的等待与观察后，或多或少都会觉得疲惫，乃至于厌烦。
“所以，”林文站在大楼上，看向身旁古一留下的虚影——古一有别的事要忙，所以只留下了虚影——，“你是让我在这里等这个男人醒过来？”
古一的虚影略微一点头。
“一个来自于洛基的恶作剧，有什么需要在意的吗？”虽然林文觉得恶作剧不好，但他不觉得这个恶作剧会产生什么恶劣后果……好吧，其实是林文懒得继续看下去了。无聊透顶的恶作剧。
面对林文的提问，古一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她缓缓说道：“命运在此刻交织，林文。你必须知道，有的时候再小不过的事情，都有可能改变未来的走向。”
“蝴蝶效应么，这是我知道的，”林文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起身打算把男人的包裹给交还过去，“古一，你想干什么？”
古一拦住了林文，她看着林文的脸，笑而不语。
林文撇了撇嘴，眼神扫过古一胸前的东西：“啧，你们这帮能看到未来的家伙就是喜欢故弄玄虚。”
他们这帮能看到未来的人所想做的，无非就是希望未来能走到希望的道路上去，林文是明白的。现如今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所以林文又坐了下来，平稳心情。
不然咋办呢？现在肯定是干不过古一的，这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怪物甚至能跟哈斯塔的投影硬刚，而且据她说只是想“试试看一些术法对这种级别的敌人有没有用”……啧，什么怪物。
就在林文还想多说什么点什么的时候，趴在地上的男人悠悠转醒，手指下意识地一捏，睡意朦胧的脸上瞬间多出恐惧的神色。他慌里慌张地站起来四处摸索，却突然被绊了一下，跌向马路。
刚好在驶来的车的面前。
林文“腾”一下站起来，咬咬牙看向似笑非笑的古一虚影。真是个无耻至极的家伙。
时间不多了，根本没有多少值得思考的余地。
“古一，你是想让我做出选择吗？”没有多少时间犹豫，林文融进影子中，直接移动到男人身边，伸出手将他推开。
车子险之又险地从男人身边开过，轮胎在地上“刺啦——”
“你tm是不是有病啊？！”叫完这一句话后，那个司机没有理会跌倒在地的男人，开车跑开了，留下那个男人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啊，啊啊啊啊……”在看到自己包裹的时候，男人发出不成人声的呜咽，冲过去将包裹捡起来，紧紧贴在自己胸口，再看了一眼手表后迅速跑了出去，甚至没有在意自己刚才跌倒时身上多出的伤口。
林文回到古一身边，看了看男人跑出去的方向。他记得那个方向上，好像是有一家不错的医院的。如果说包裹里面是救命钱的话，林文也不是不难理解：“你到底想干什么，古一？”
古一的虚影笑了笑，没有回答林文的问题，而是另起话头：“有兴趣，陪我去医院一趟吗？”
林文挑了挑眉毛，看来古一是知道那个男人是想干什么的。悬戒挂在手指上悄然转动，橙红色的火圈在面前炸开。感受到古一略感惊叹的视线后，林文别过头：“我总归还是会一点的。”
是的，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如果不是已经有候选人的话，你倒也不错。”古一的虚影随口说了一句，转身走进林文展开的火圈中。
医院有种让人不是很舒服的消毒水味，转运床的轮子咯吱作响，因为提前施展了规避视线的法术，所以那些神色匆匆的医生护士直接略过了林文与古一，一直往前奔，而他们的终点，是手术室。
林文注意到那个男人也在这些医生护士之间，脏乱的衣服格格不入。他没有走进手术室，而是转身坐在廊道里的椅子上，双手合十，开始祈祷，虔诚之意溢于言表。
“你给我看这些，是想干什么？”
“只是看看。”
“如果你想救那里面的人的话，”林文指着紧闭的手术室，“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吧。”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明所在，不可违也。”
林文看着古一，不由得“啧”了一声。他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古一，仗着拥有一双能看到未来的眼睛，就随心拨动命运的齿轮。是的，林文不得不承认，古一是为了所有人好，但……
他还是不喜欢。
但他也没有站出来阻止。如果古一所做的决定，真的是为了更好的未来，真的能使绝大多数人都好好活下去，林文就不怎么站在古一的路上，自讨没趣。
他可清清楚楚地记得古一当时是如何风轻云淡地拍去身上的黑泥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于林文和那个男人来说，都是极其煎熬的：男人是心焦如焚，林文是无聊透顶。看着男人跪在地上冲着空白的墙壁祈祷，林文是真的想走上前，拉住他，然后跟他一起做点祈祷。
尽管这世上从没有什么神明，而林文也从来都不信什么神明。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那种，能给予奶与蜜的神明，有能用五张饼和两条鱼喂饱信徒的圣子，这世上……
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灾荒饥荒，有那么多战争掠夺，有那么多文明被“文明”的铁蹄踏入火海，有那么多不义之人没有被神明杀死？别开玩笑了！
但是林文又是懂得的，对于陷入困境的人来言，心里有个“神明”，总比没有神明要好得多。就算那个神明是虚构的，就算那个神明是泥捏金铸的。上点香、弄点贡品、给点祈祷的话，人就会好很多。
人活在这世上总得需要找到些东西，就好像一艘船需要一只船锚，需要在合适的时候下锚，勾住些什么，以防止船被风浪拖走，最后不知所终。
林文再一次转过头来看着古一。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是那么热心的人。”
对于古一的调侃，林文断然否认道：“我并不热心，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地关注这个男人。难道说他是未来你位置的候选人之一？”
林文只是随口一说，但看到陡然沉默下来的古一，林文瞠目结舌：“不是吧，真的假的？我——”
“你说的倒也差不多，他确实拥有能继承至尊法师位置的天赋与实力，只是……”古一轻轻叹了口气，“造化弄人。未来不一定是一定的，但是能推测未来的人往往会希望未来朝着他们期望的方向发展。”
古一说完话，伸手拨弄了一下胸前的阿戈摩托之眼，声音轻到好像是呼吸，像是不存在似的：“有很多人都会羡慕能看清未来的人吧，但这种能力，往往既是一种祝福，也是一种诅咒。”
“但能看到未来的话，能做出的选择会多很多。”林文反驳道。如果他真的能看清未来的话，或许……能避开许多不好的事。
“或许吧。”
林文没有再与古一继续争辩下去。因为手术室的灯，灭了。
他们俩就做了一场局外人，看着身穿蓝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向男人道歉，看着男人是如何在瞬间崩溃，要不是有护士拉着可能就会当场把医生揍一顿，看着这个方才还很虔诚的男人是如何对神明出言不逊的，看着男人是如何语无伦次地说出亵渎神明的话的。
“让那该死的神见鬼吧！法克！那些该死的东西！”他高声叫道，“那个该死的，没有眼睛的家伙！”
他们看着他扑倒在白布覆盖的尸体上痛哭流涕，看着他殴打前来劝他进行遗体捐献的志愿者，看着他如何恳求那些人不要带走自己的那个她。
“求你们了，求你们了，她是个好人啊，她这辈子从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啊！她只是睡着了，真的只是睡着了！”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的力量是那么的弱小，他的爱被送到了殡仪馆。
棺材很小，女人失去生命的躯体更小，他轻轻吻在失去气息的红唇上，痴痴地看着女人的脸，贪婪地试图记住每一个细节。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泛起细微的鱼尾纹，像是郁金香花盛开时的纹路。她左边眉毛末端有一个小小的红色的痣，她总是不让自己摸它。她鼻子冬天总是会被冻得通红，自己总是会怜惜地捧在手里取暖。她嘴巴里的牙齿是那样的整洁美观，笑起来的时候恍如玉石……
他是那样贪婪地记住她的一切，从殡仪馆走到公墓。
“先生，你确定让我们抬过去吗？”
“抬吧，”就算钱多一点，又有什么呢，钱在她死去的那一刻已经没有价值了，“抬吧……”
下葬那天，天气很好，有些热。天空是蔚蓝的，有几点白云点缀。洒水机很勤快地在浇灌翠绿的草坪，那些水雾甚至在半空里拉起小小的彩虹。远远的，有孩子和狗在跑，几对小情侣坐在草坪上，相互依偎。
他，只有在棺材里的她。
第一把土是谁撒下去的？他记不清了，或许是自己，也或许是别人，第一把，第二把，第三把……黑色的铁锹，将黑色的土一铲一铲送了下去。最后一把是谁的呢？猜猜看，是谁的呢？
他弯下腰，捡起那最后一把泥土狠狠扣在胸口。那个社区教会的神父在念什么？
“……肉体虽已安葬，但灵魂不朽，仍可复活。愿我们重逢于天堂。在上帝的后花园里，流……”
上帝吗？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上帝在哪里呢？复活？从古至今，又有几个人复活呢？圣子在哪里，抹大拉的玛利亚又在哪里？
“我不想要天国之上的幸福，我想要的……仅仅是世间的幸福。”男人的手指轻轻划过墓碑上的刻痕。妻子没了，儿子没了，自己怎么还活着呢？
林文和古一——这次是古一本人了——站在一棵无花果树下，远远地看葬礼的进行。
“这就是你想我看的？一个男人的崩溃？”
“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林文回忆了一下自己见到过的男人，以及男人的相关档案：“一个好人，一个热爱自己家庭的人。”
这种人实际上已经不多见了。或许过不了多久，这个男人就会崩溃吧？想到这里，林文看向古一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不满。
“我希望你去接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