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趣的男人？”
“是啊，无趣的男人，但确实是合格的臣子，”吉尔伽美什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手里稳稳拿着高脚杯，里面的酒没有下降哪怕一毫米，“所以你，一定不要成为那样的男人。”
“对不起啊，虽然老师确实在很多地方都比较古板……但为什么你会说他无趣呢？”
吉尔伽美什轻轻笑了一声，把高脚杯拿到鼻子旁边轻轻地嗅了一下：“你觉得，什么叫做有趣呢？”
“有趣？”
“对，有趣，”吉尔伽美什仰起脖子，毫无防备地在林文面前露出身为人可能是最致命的地方，他的视线落在天花板上，声音逐渐迷离起来，“什么叫做有趣呢？不着片缕的少女是否称得上是有趣？茹毛饮血的野兽是否称得上是有趣？表露欲望的人类是否称得上是有趣……”
吉尔伽美什的声音越来越低，林文心中的不妙感每时每分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增长：“您在说什么？”
“我跟你说了，不要学时臣那一套，”吉尔伽美什的声音里的温柔与迷离瞬间褪去，他仿佛在瞬间变回了那个古老的王，“那么，你觉得我认为什么叫做有趣呢？”
林文咽了口吐沫，回想起吉尔伽美什刚才的话，身体不由得一颤：“表露自己？”
吉尔伽美什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恶劣的笑来：“对，表露自己，展示出自己本真的模样。那种不加任何修饰、不被任何法律法规道德习惯约束的模样，那种最最原始的模样，对我来说，才是最真实，也是最有趣的。”
“……”
“怎么了，不说话了？”吉尔伽美什贪婪地上下打量林文，像是在看什么珍惜动物一样，“真是有趣啊，本以为现代人没有多少可取之处的……现在看来，还是很多的啊！”
“您在说什么？”
“时臣是个不错的臣子，虽然我不喜欢他的一些做法，但他还是很老实地向我奉上了他所能献上的一切，可是我不喜欢他——”林文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吉尔伽美什的动作，只是在一阵风刮过后，吉尔伽美什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手点在他的胸膛上，“所以，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林文仿佛是受惊的兔子，连连往后退。看到此等反应，吉尔伽美什哈哈大笑，全然不关心远坂时臣会不会听到。不过，身处魔术工房内不肯出来的远坂时臣，此刻的注意力可能都不在这里，他也不关心吉尔伽美什会做什么——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彼可取而代之’，”吉尔伽美什突然用很标准的中文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满是恶意的笑容便占据了他的脸，“所以，你为什么不试试呢，林文？”
林文觉得自己的喉咙干得要命：“我没有愿望。”
“那么你应该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吧，林文？”当吉尔伽美什那赤红色的眼睛落在林文身上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快要燃起来了额，“至于你的愿望么？嗯，我可以帮你想一个。”
吉尔伽美什就这样轻快地说着决定林文命运的话，这让林文感觉到了窒息：“不，你——”
“没有什么你，现在，请你回答我：远坂时臣向我展露出来的尊敬，他的忠义，都是虚假的吗？”
在那双赤红色的眼睛的注视下，林文艰难地回答道：“不是——”紧接着，他注意到了那对红色眼眸里流露出来的玩味。
林文立刻意识到了些事情：“你难道——”
“是啊，我又不是什么蠢货，”那种让人看不懂的笑容再一次充斥在吉尔伽美什的嘴角，“我早就知道远坂时臣是怎么看我的。他是把我真正当做使魔来看的吧？他现在对我表现出来的忠义，那些尊敬，与其说是发自内心，不如说是崇敬神像、履行义务。所以我才会说，远坂时臣是一个无趣的男人。”
盯着吉尔伽美什的眼，林文喃喃道：“你真是一个恶魔。”
“承蒙夸赞，”吉尔伽美什依旧在笑着，但那双眼眸里的感情却迅速冷却下来，“那么你要走进远坂时臣一步都没有迈出过的魔术工房告发我吗，言峰·林文？”
林文咬住嘴唇，没有回答。
“你知道，不是吗？你的那位老师很有可能不会相信你的话——因为他只会相信自己所认为的，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你真是个魔鬼。”
“你难道不是吗？”
“我？”林文差点被吉尔伽美什的话气笑了，“我是个正常人——”
“正常人才不会像你这样。不不不，更准确说，所有踏上魔道的人，都绝不是正常人。其实你早就知道这一点的吧？”吉尔伽美什的眼睛里重新弥漫起愉悦的情绪，就仿佛刚才那如海底般冰冷的眼眸未曾出现过，“你和你的兄长，在某些方面很像。但也仅仅是像而已。”
“……我走了。”林文的按住太阳穴，不想跟吉尔伽美什再纠缠下去。这位从神话里走出来的君王是个能看破人心的恶魔，绝对不可以再跟他继续交谈下去了——
他的话，给林文一种逐步步入深渊的错觉。
“走了啊……”吉尔伽美什坐回到沙发里缓缓摇晃杯子里的红酒，赤红与酒红在此刻交汇，“不过走了也好，本来我就没有找他的打算。”
只是想试试看罢了。在吉尔伽美什看来，林文并不是那种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改变自身立场的人……不，更准确说，自己现在的话还足以攻破林文这十几年来拼凑起来的三观。但，凡事都是有例外的，不是吗？
吉尔伽美什注视杯中的倒影，突然一笑，仰起脖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其实在某些事情上，吉尔伽美什撒了谎。比如，远坂时臣在酒方面的品味，他还是很喜欢的。
只不过也仅仅是喜欢罢了。区区一两滴酒，还不足以让他放过远坂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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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从远坂宅出来的时候，周围安静得可怕。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今夜依旧有大把的时间，只是此刻的月光，倒不如之前的月光来得那么清澈了，澄澈中依稀多了一些若有若无的肮脏，像是早春残留下来额度冬雪，和各种各样的泥土垃圾掺和在一起，就算洁白依旧，看上去也有些龌蹉了。
“那个男人真的好可怕……”拉维妮娅的声音在林文耳边响起，光是听到她的声音，林文就可以想象她方才是有多担心受怕了，“那人，真的是传说中的……”
“不过是残留下来的影子，一个赝品罢了。”林文在心底悄悄对拉维妮娅说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几下，林文把手机掏出来，上面是一条来自于某虚拟机的短信。内容很短，拼写方式近乎于命令：
来酒店，协助我杀死Lancer的御主。
这是卫宫切嗣发来的短信，他甚至都没有标注相关的地址。这是多信任自己的能力啊？
“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么……”林文合上手机，脑海里过情报里卫宫切嗣的那张脸：冷漠，无情，漠然，似乎什么都已经失去、什么都不会再拥有、也不会再失去什么的样子。
那是好几年前留下来的资料，在那之后，这位魔术师杀手销声匿迹了许久：他在爱因兹贝伦的城堡里住下了。
“不过也是，saber手上受的伤必须得尽快解决，不然以后就很难办了。”
现在想来，自己的义兄已经到达那个饭店了吧——他刚才应该是来找远坂时臣汇报发现的监视圣堂教会的使魔的，在最后一刻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本性，选择在隐瞒之后自己亲自前去会面卫宫切嗣了。
“算了……”回想起吉尔伽美什说的那些话，林文就觉得没来由的一股烦躁，“还是先在这位老板的手下干完自己要干的事情吧。”
既然答应了要与卫宫切嗣合作，那么就得合作到底。况且，lancer的那把枪……确实是个麻烦。
身上的魔术回路一闪而过，对自身施加了强化魔术的林文开始在夜里疾驰，目的地么，这是某位君主下榻的酒店。
等林文赶到的时候，他所见的是不断从酒店里往外涌出的人流，以及站在街角等待它他的舞弥。
与那往外逃的人群不一样的是，那个伶俐的女人站在街头的阴影里一动不动，清冷得如月下放在雪上的银白色的刀。她应该是在那里站了许久。
看来卫宫切嗣对自己的行程与脚程了如指掌。
不过，久宇舞弥这个女人，跟二世……不，应该说二世与她在某些方面确实很像。
在看到林文的时候，舞弥那毫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只是远远地朝林文丢来一块石头。等林文接到石头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这块石头外面攀附着一层薄薄的纸，上面的字很明显是印刷机打出来的，而且是很新的印刷机：我在酒店里安装了炸弹，注意时间，快要引爆之前会有电话。
下面这是一串数字。林文一眼就认出，那是肯尼斯在这座酒店里的住址。
意思很简单，试着能不能解决肯尼斯，如果解决了，炸弹自然用不上——不过是有时间限制的。
“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我没有进去的可能性？”林文把纸条装进口袋里，咧嘴一笑，我可不是什么蠢货，要是你们趁着我与肯尼斯缠斗的时候直接引爆炸弹……”
“我们不会做杀鸡取卵的事情的。”这还是舞弥第一次在林文面前开口说话，声音与她的外表如出一辙，一样的冰冷。
“可这是圣杯战争，少一个御主与从者，就多一份胜利的希望，不是么？”林文反驳道，“而且现在可是还是在你方saber受伤，是你们想尽快除掉lancer，是你们有求于我，而不是我有求于你们，所以我觉得我有理由拒绝。”
舞弥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在走到林文面前将一个黑色的耳机塞到林文手里之后跑入黑暗中消失了。林文盯着手里的耳机，还是选择把它戴到头上。
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所以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进去呢？”
林文试着问道：“卫宫切嗣？”
对面没有回答。
“我是不可能进去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明明都已经把事情做到这种程度了，为什么还有犹豫呢，卫宫切嗣？”
还是没有回答。
“你自己也清楚，抓住这个时机炸掉这座酒店是最优解——没有人想在情报未知的情况下跑到敌对的魔术师的工房呢，就算是魔道元帅都不会这么做，更别提只是小小代行者的我了。”
耳机里，依旧没有声音。
“我是不可能进去的，卫宫切嗣。我们的合作建立在互利互惠之上，像你这种把我推向火坑的行为，我是决然不会接受的——就算我之前曾经答应过你，会听从你的指挥，但像这种毫无悬念会死的事，我是绝不会去做的。
“而且，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选择在现在引爆炸弹来摧毁这栋大楼。反正里面无关人士已经撤离出来了，而肯尼斯绝大部分家当都在这栋大楼里——这可是剪去敌人羽翼的好机会啊，卫宫切嗣。”
耳机那边终于传来了卫宫切嗣的声音，低沉，而冷漠，林文甚至能听出一点点不耐烦：“……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
林文迅速抬头向一个方向看过去。如果自己刚才没有听错的话，好像是枪支的声音？在圣杯战争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真的会使用枪交战的话——
“卫宫切嗣，或者是久宇舞弥吗？也就是他们现在撞上了。”正在心里思索的林文，脑海里闪过了一个身穿法衣的身影。
言峰绮礼。他的义兄。
看来是为了卫宫切嗣而来的。
“这么快就找上来了吗？”剧烈的爆炸声将林文的注意力重新抓了回来，他回首看到，那高耸的楼房在顷刻间化为废墟，尘埃四起，遮天蔽月。卫宫切嗣那家伙完全没有给自己提示，就引爆了楼房。
“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