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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风欲止,月满西楼

这人皇宫中,比干太师和西伯侯姬昌真就如同多年未见的密友,便是在帝辛面前也是“如胶似膝”般甜蜜。

姬昌虽一直在和比干等人嘘寒问暖,可依旧把注意力放在帝辛身上。这个方才是数年未见的大商人皇,似乎从东夷之战后,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据探子说,帝辛一日之时,有半数将自己困在斗兽场,将四方厄兽和自己对抗,才是短短几年,就可以与猛虎野兽搏斗,便成了如今身姿魁梧的模样。

只是听说东夷之战,强如帝辛也是险些陨落。一连数日,都是泡在济世堂给的药水之中。

听闻姬昌到朝歌,帝辛这才破了例,开坛灌酒。

可是如今夜所见,大商人皇帝辛和西伯侯姬昌,来往交流之上,的确有那么一些隔膜。

可是那比干太师,还真就视而不见,一个劲的和西伯侯姬昌把酒言欢。全然不顾及帝辛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西伯侯,听闻你解开了伏羲留在人间的上古谜团?”比干将那异兽肉块放入嘴中,脱下后便朝着姬昌开口。

若非是了解比干,西伯侯都会觉得比干是帝辛的眼线,就是为了打感情牌迷惑自己的。

但是姬昌却明白,比干是真的对自己的这个传说很好奇。毕竟莫说伏羲,便是伏羲氏的消息,都将会引得天下浩荡!

见姬昌默不作声,脸上已有醉色的比干却急了眼,“我说你这小小西伯侯,怎就如此高冷?你小时候我还……”

没等比干说完,姬昌便把酒举到比干面前。

看着这个没比自己大多少但是的确知道自己不少糗事的比干,竟是有些头疼。

“伏羲先神的谜团,怎会是我姬昌能解?”姬昌苦笑道,“不过是多看了这野史传说,有一些片面无知的理解罢了。”

“荒唐!”这比干一放杯子,酒水撒到桌上,“你这样都叫做片面无知,那你把那些山野奇人置于何地?”

比干放下杯子,那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天花板,“你可要知道,虽有月满则亏,却也有藏泽即损!”

姬昌浅笑了一下,“太师说笑了,姬昌何德何能,需要隐藏?”

忽而听闻门外人声鼎沸,大殿之中众人纷纷疑惑,皆是停下手中动作。却见得不多时大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子,面容憔悴但是却依旧看得清模样。

姬昌瞥见这人模样,心中微微一紧,却看向高位之上,见得此境也一脸茫然。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是疑惑不知情,就连帝辛也是眉头紧皱,却看见而后走进来申公豹和一群身穿战甲的皇城亲卫。

“申公,这是做甚?”帝辛有些不悦,毕竟这些亲卫没有听从自己的命令便带甲入殿,身为人皇,帝辛自然不喜。

“回人皇话,申愿先行请罪,还望人皇莫要怪罪这亲卫将士!”申公豹躬身一俯首,而后又抬起头来,“只是将士们担心人皇安危,唯恐人皇被奸人暗算,方才不顾皇命,也要进大殿来!”

“你哪只眼睛看见有人要害我?”帝辛听言,愤而拍桌,站起身来指着申公豹,大殿之中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来自帝辛的怒火。

“人皇是将真相和事实,避而不见了吗?”申公豹好胆,竟是直接怒怼帝辛,并手指那满身伤痕,惨不忍睹的家伙,“人皇可知,这是何人?”

殿中众人都不知申公豹竟然会如此刚硬,就连那有了几分醉意的比干都清醒了许多。

帝辛双眼看着这个本就是山上人可却做了诸多兴国政大事的申公豹,微叹了口气,“申公,我便与你解释的时间,若是说不清楚,那今日,本皇便让你走一遍那炮烙之刑!”

那些和申公豹一同进入大殿的亲卫皆是一震,竟有冷汗从额头冒出。

申公豹却不以为惧,指着地上那个将要咽气的家伙说道,“这人,乃是鹿台西楼的监工!”

申公豹话才说到这里,帝辛便止住了言语,因为就连大商内部,方才有几人明白新建五座鹿台新楼的重要性。

“申公,此事,我们过后再议!”

帝辛还是觉得此刻不便于考究鹿台五楼之事,便打算让申公豹就此停下,却不曾想,这申公豹却是摇头,“人皇为何不想一想,如果仅仅是这样,我又何必冒死带人闯入大殿?这些亲卫又何故堵上性命!”

不见帝辛言语,申公豹这才怔怔的看着西伯侯姬昌,轻轻道,“西伯侯对易经八卦所知甚巨吧!”

姬昌眼神扫过申公豹,也扫过那个所谓的西楼监工,微微点头。

“那西伯侯必然知道,西方代表着什么吧?”

姬昌眉头微皱,这申公豹显然是要刁难自己了。毕竟自己便是西伯侯,便是“西”!

沉吟片刻,姬昌还是缓缓开口,“西方属天干庚辛、地支中的申酉、八卦中的兑卦,属五行金木水火土中的金!”

姬昌所说,算得上全是基本表面的东西,知也为知,不知也不知!

这时大殿上的众人方才有些醒悟,毕竟姬昌对于伏羲氏所留的易经有深入的研究,这基本算不得什么秘密。想来以为姬昌会说出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却不想也只是洒水而已。

“西伯侯果然博才,想必这些年,定然是付出少心血了吧?”

姬昌疑惑,却依旧有问必答,“昌愚钝,已用半生,不得甚解!”

那申公豹却是面无表情说道,“不知可否请西伯侯为这小子算上一卦,看看他究竟是生是死?”

在大殿当中所有人万分疑惑之际,那申公豹接着说,“若是生,他所犯之错如何解?若是死,他若犯之错,如何补?”

那帝辛听得申公豹如此发问,心中也是微微一愣,原来他把自己的观点,也放在这里来了!

若是接下来处理不好,那么,这个申公豹,就应该要处理一下了!

申公豹很明显的感受到心底的一阵寒意,自然也明白是帝辛对自己有了想法。这也必然,如此明显的算计,还有人看不出来吗?

见得大殿之上,所有人都不言语,那西伯侯姬昌也是自顾自的吃着餐点,显然也是不想去接这个进退两难的问题。可帝辛似乎来了看戏的念头,便开口道,“不仅仅是西伯侯,众卿皆可发言,道出缘由,说对答案者,本皇重重有赏!”

帝辛话落,殿中众人纷纷议论,却见得一人悠悠起身,看着那受伤之人缓缓开口道,“尹见得,忽而风起云万里,一雷鸣过天门开,自是风云洗枯木,一夜逢得万年春!”

“徐大人所言,是日后天时变化,枯木逢春在复发,而后势不可挡?”

那徐尹身边,一个男子听得皱眉,若当真如徐尹所说,那这鹿台西楼……

见得徐尹点头,再加上方才西伯侯姬昌对那西楼的解答,其他人或多或少猜到了些许。

“若是这样,那西楼需得要万分坚韧,无可动摇方才行!”

“难怪会这样,大商上一次有如此诡异的变化还是在武丁祖帝之时……”

忽而殿中一阵静默,所有人同时止住声音,大商在武丁之时的盛世,的确也为传奇,那当中也与女战神妇子有极大关系。可终究是时运变化,武丁之后,大商人皇宫威慑力逐渐变弱,便是众人不明说,这事也时刻存在于商人的心中。

帝辛自然是明白他们在忌惮什么,却是稍稍摆手,说了句无妨,而后感慨一句,“本皇无为,尚不能重现大商风光,自然是不能阻止天下人,怀念那些盛世!”

殿中声音此起彼伏,却都是那些毫无营养的恭维之话,却听不出任何有营养的东西。

帝辛抬手止住了这个荒唐无意义的混乱,便看向姬昌,“不知西伯侯,对此有何看法?”

姬昌只是心中叹了口气,总归是躲不过,而后微微闭目,手指一阵凌空拨弄。

那徐尹看得心中微颤,伏羲氏所留之易经,覆盖之广,变化之多,道则之深不可与其他经文相提并论。

伏羲易经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可以让凡人接触到天道法则变化的经文,徐尹对此研究得并不算浅。姬昌之手势算术,便可一眼看出易法道则,又有易中易之理。

难怪这申公豹会如此对待一个西伯侯,这姬昌除了治国有方,待民如子,让得西岐富饶强盛之外,更有那玄之又玄的天道气运加持。这方才是对大商带来影响的东西!

徐尹心中若有所思,不禁也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猿意马。却在心中记下了姬昌和申公豹这二人。

便可之后那姬昌睁开眼睛,迎上帝辛的目光,缓缓开口,“言西楼者,可化整为零,以退为进,瞒天过海。种一粟而破黄土,生仓木而育神火,百炼王金。便可如神鸟凤凰之莫大威能,续不破不立之宏伟序章……”

姬昌且答西楼事,至于那所谓大商时运变化,便当做没有听见吧。

“化整为零,瞒天过海……”

大殿当中的人思索着姬昌的这个建议,都有些不明就里,唯有那帝辛和申公豹几人,知道姬昌是什么意思。

毕竟,大商的黄龙就是用这种方式养出来的!

“西伯侯此法,可有把握?”帝辛双目凝神的看着姬昌,鹿台西楼的作用毋庸置疑,若是真的可以挽大厦于将倾,也算得上是大功一件。

“且不说此法可行度如何,我有一问不知如何作答。”未等西伯侯开口,申公豹便打断他的思考,“西伯侯怎么就知道,西楼之事?”

“申公不必多言,如此工程,监工官都被拉上大殿,自然不用多虑,便是那工程出了问题。”姬昌微微一笑,“如今便也就是一句话,这监工官是我西岐之人,所有人眼中都明白,昌作为西伯侯,自然是需要保住这个办事不力的监工官。”

姬昌身边的比干抬起的酒杯微微一顿,而后又被放在桌上。

“西伯侯何出此言?”

那申公豹不等姬昌开口,便一脚踢在西楼监工官的背上,让得那本就伤痕累累的家伙整个匍匐在地,“还不快向西伯侯谢恩?”

此话一出,这大殿之中顿时陷入沉默,就连帝辛都只是默默的看着那监工官和姬昌,而与姬昌一同来往朝歌的其他随从,更是心中生寒意,手中酒杯缓缓放下。

大殿之上,其他人都忽而明白了这场宴席的缘故了。就说帝辛为何会在这大殿,而不是在候宾楼。

那比干忽而站起身来,借着将醒未醒的醉意,指着申公豹便是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申公看不见高位之上吗?在此地这侯恩?你将人皇二字放于何处?”

那姬昌,听得又有些迷茫了,看着这个与自己年岁相近的比干,忽而又记起帝乙时候自己在殷城的日子,不就是这个比干和高位之上的从前子受,为自己求得些许安宁吗?

姬昌心中叹了口气,而后伸手扯了下比干衣袖,“谢我就不必了,你还是要谢人皇厚恩。”

“毕竟先是大商人,再是西岐民。如今又是大商鹿台监工官,身挑重担却不能尽责便是你的错……”

那人如何能够开口,只能是挣扎着想要跪起来,却始终支持不住那破烂的身躯。

姬昌终究是心中不忍,第一次扭头朝着帝辛微微一拜,“臣以为,监工官其责有失,却也还不是无法挽救的地步。毕竟……”

哗啦一声,一条红线从所有人眼前飞过,那红线落在姬昌身前的酒杯里,染红了米黄色的酒。

大殿之中,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和那个监工官人头滚动的响声。

帝辛看着那个滚落的人头,面无表情,唯有那比干,竟是身体微颤。就连徐尹一行,都愣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纷纷匍匐在大殿之上。

帝辛微微调整坐姿,扫过殿上人,却没有人开口说话。

“申公,如今监工官没有了,这鹿台西楼应该如何进行?”

申公豹看了脚下的无头尸身,又看了一眼那个有些迷茫不知所措的姬昌,最后目光落在高位之上,心中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为今之计,只有再寻一人,补上西楼监工空缺……”

那帝辛点点头,便朝着众人开口,“众卿家觉得如何?”

“回人皇话,吾等觉得此案甚佳……”

申公豹心中怒骂,面上却依旧古井无波。

“那众卿觉得何人可以担此重任?”

帝辛话音落,大殿之中一阵错乱的交流,最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唯有那些个眼神,时不时的落在比干和姬昌这边。

比干瞧得此景,一阵阵的纠结,自己身为太师,理当是要为国解忧。可这种工程监工,自己的确没有涉及……

那姬昌也是视而不见,一言不发。帝辛见得在座之人都是如此,也不急切,低声唤来人去打扫一下那个监工官的尸体。

还是那申公豹知道帝辛心中所想,便开口打破寂静,“这位监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尸身就缝合起来安葬吧……”

申公豹说罢,边听得那许久不开腔的徐尹说道,“玷污了人皇殿,便是再大的苦劳,都不配全尸入土!”

“徐尹……”帝辛打断徐尹,众人只见帝辛那微皱的眉头,便不敢言语。

得了帝辛如此态度,那收拾现场的人自然也有了台阶下,最大的是帝辛,可很多时候吩咐自己做事的,还得是申公豹啊。

“人皇,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意见。”申公豹等得这人皇殿清理干净之后,便开口朝着帝辛说道。

帝辛看了一眼申公豹,只是让他直说。

申公豹一抱拳,“我以为,西岐终究是在我大商西,鹿台西楼之建终究需要西岐之人来完成。现如今这监工官已死,还望人皇从西岐之地寻找出合适人选,早日完成这鹿台五楼。”

听得此言,那比干一拍大腿,然后神情激动的拉了拉姬昌,“这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人选吗?”

姬昌转头看了一眼比干,真不知自己是不是戏中人。而比干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纷纷表示复议。

唯有那些从西岐过来的家伙明白,这顿饭为什么要安排在人皇殿了。

“只是不知道,西伯侯能否为大商,在劳累些时日!”

帝辛看着姬昌,如果姬昌真的答应下来,这样的结局或许是帝辛所能接受的最好的了吧。

“昌愚钝,唯恐不能胜任如此重位。”

姬昌才说完这话,却忽而感觉到身边一阵莫名的诡异,只觉得心中十分懊恼,似乎自己唯有答应下来方才是最正确的。

而那帝辛,听得姬昌说这种推辞之话时,心中也开始有遗憾了,毕竟大商先是大商,才有姬昌!

申公豹嘴角一勾,看着高位上的帝辛,正要开口,天空忽而传来一声巨响,便是如同雷鸣响彻九天,让得大殿之中的许多人都吓了一哆嗦。

申公豹微微侧身,面色不自觉的暗了下来。

那姬昌还没说话,比干便开口,“西伯侯,天公都觉得你说错了!”

姬昌没反驳,而是起身朝着帝辛微微一躬身,“昌便努力去尝试,争取不耽误申公的一切安排!”

姬昌微微把头低下,若非这个雷霆,自己这条命,或许就真的没有了。

这个人皇殿,可不单单是一个人皇殿而已!

那帝辛听得大笑,站起身来,将酒杯对着姬昌遥遥示意,“那我朝歌城这鹿台五楼,便有劳西伯侯了……”

姬昌听得心中不解,却也没有过多言语。这个宴会,方才真正成了一个宴会该有的样子,只是那闯门而入的申公豹一行人和帝辛,悄无声息的便离开了。

摘星楼一处楼中阁楼,帝辛看着十分焦急的申公豹,微微一笑,“申公不必如此,天塌不下来!”

申公豹一跺脚,“人皇,你真的不知道那个姬昌背上,浓郁的大地龙气吗?”

帝辛却是一摆手,“他有又如何?再说了,作为拥有分封之地的西伯侯,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糊涂啊人皇!”申公豹急得有些语塞,忽而就想起那突然出现的晴空霹雳,“人皇可知,方才响起的雷霆,是何人所为?”

帝辛满不在意的说了句,“自然是那个修行之人无意弄出来的动静。”

“无意?”申公豹冷哼,“如果我告诉人皇,那姬昌前往我们朝歌的时候,在途中收了第一百个儿子,人皇作何感想?”

帝辛轻笑道,“看不出来,西伯侯还有如此魄力,膝下竟有如此多的后人!”

“人皇,他的那第一百子,便是此前出现在东夷战场,和邓伯温交战的鸟人雷震子!”

帝辛微微皱眉,“申公的意思是?”

申公豹点头,“他们开始了!”

这殿中,那个如同不存在的费子周终于忍不住开口,“人皇,他们是谁?”

帝辛没有说话,申公豹却提前开口,“神庭和人间昆仑山!”

费子周一皱眉,“你不就是从昆仑山下来的吗?还有之前离开的姜尚……”

申公豹点头,“但是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甘愿沦为神庭的爪牙,我不愿!”

“申公,不是说……”

帝辛正要询问,忽而想到什么,却也停住了。姜尚和申公豹师出同门,但是两个人都有不同的抱负,只能说是所求不同而已。

“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用西伯侯在朝歌之事,让其他三人,都来朝歌……”

申公豹说话很轻,但是三个人都听得清楚明白,“这样便可以看一看,所谓的伯侯,会不会被龙气加持!”

申公豹只是想让帝辛看清楚一些,那个姬昌,真不是一般人。

可连少昊帝都不放在眼里的帝辛,又如何会在意一个没有多大能力的西伯侯。

“如此也行,让他们来看一看我朝歌盛况,日后我挥兵出征之日,也好叫他们让出道来!”

帝辛一拂袖,坐在座位上,此刻的他,恍惚间有种不可一世的强大。

申公豹那颗有些躁动的心在一瞬间也被按耐住了。

他们不知道东夷战场,不明白那场战争,帝辛付出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他们只明白,东夷战之后的帝辛,和子受也好,从前的帝辛也罢,完全不一样。

“那我便安排下去,让其他三方伯侯都来朝歌。”申公豹退出阁楼,关上房门,心中叹了口气,遥遥望向西方,那里有一个他从来不爽的人,姜尚,姜子牙!

既然风雨要来,那就让它来吧!

申公豹换了下情绪,便去往鹿台西楼,他可不放心那个西伯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