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88小说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十二月初六,久不见的太阳一大早就从海上升起。此时,长河出海口的几十艘满截粮食的大船,缓缓驶入了东海。

这是杭州张家从庆国往新罗国的运粮船,主船头插着的大旗共有四杆,最高的是一面,蓝底,远处郁日东升,一只海鹰展翅而飞,显然,主押运的是海鹰帮,帮主冉成志亲自带着新旧部众共五百余众,副押运的是漕帮二当家白文良与海鲨帮的副帮主侯垚。

海鲨帮的帮主朱逾民不到场,大家也是理解的,毕竟只是副押运,人家漕帮只来了一个二当家白文良,海鲨帮帮主朱逾民自诩海上第一帮,自不会做让自己掉价的事。

张江州是张家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子弟,是未来家主的人选。此人不但精明,人正气,心胸又开阔,是个极有远见的人。当韩谨西找到他,也不拖泥带水,直把来意与计划和盘托出,张江州没有思虑太久便答应了下来,也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很短时间就说服了张家现任的家主,让他同意了韩谨西的计划。

此时,船己入海,两层的楼船,船身又大又沉,阴阳师选的日子的确极好,海上无风无浪,船平稳如行平地。主船中,张江州正与侯垚下着棋,张江州惊讶的发现,这个往日并不受人关注的海鲨帮副帮主,不但谈吐儒雅,棋艺更是高,自己虽不专钻研此道,但棋艺尚算不俗,这会在这侯垚手下,却有点难以招架,心里不由暗暗吃惊。而一旁的白文良和冉成志自小练武,棋道接触不多,这会只看着俩人你来我往,且俩人的表情又都是云淡风轻,实在分不太清谁胜谁负。虽不太懂,却不妨碍他们围观的兴致。

张江州勉力又下了五子,发现自己的劣势已经难以挽回,于是把手中的白子掷回棋篓,对侯垚笑道:

“侯帮主棋艺高超,张某输了!”

侯垚见状,也把执在手中的黑子掷入棋篓中,哈哈一笑:

“侯某尧幸罢了,也是张先生未尽全力。”

张江州摇手:

“张某棋艺只止于此,实在是逊帮主一筹,我看帮主这棋风,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大有章法,必曾得名师指点,不知师从何人?”

侯垚笑道:

“张先生好眼力,我少时居上京,曾在杨大儒先生跟前受教,只后来家道中落,便随祖父迁回原籍,虽随先生日子不长,却得过先生释心教导……”

张江州听罢,竟是愣住了。杨大儒在庆国,谁人不晓?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此人收徒标准极严,一生收徒不过数人,出师后无不金榜题名,如今这些人在庆国大小也是个人物,可却从未听人提过这个侯垚。而侯垚少时入得了杨大儒的眼,当时定也非泛泛之辈,可他却从未听过此人,想必应该尚未出师,家中便遭了什么变故,所以回了故里。一个家族中,有子弟可以拜在杨大儒名下为徒,于整个家族而言,都是件大好事,能让侯家带着侯垚,举家迁回原籍的,必定是大事。张江州为人通透,见侯垚不隐瞒曾拜杨大儒为师一事,对家中的变故却一语带过,想必是不愿提的,于是也不追问,只很是羡慕的道:

“难怪帮主谈吐不俗,棋艺了得,原来竟是杨先生的弟子。张某对杨先生也是慕名已久,只可惜却无缘一见,今日能遇到帮主,也算是张某之幸。”

侯垚笑道:

“我这点技俩,与杨先生相差何止千万里。”

张江州听了,又是一愣,这侯垚,先前说曾拜在杨大儒名下,这时却不称杨大儒为师父,都称杨先生,只觉好生奇怪,可这些事,都不是一个外人该问的,于是也只作没有听出来,反倒开始拾棋盘上的白子,边拾边道:

“帮主如不嫌弃,不如咱们换子再来一局?我执黑子,如何?”

侯垚其实也极喜棋道,只是在这东海,常见与往来的,都是些习武的粗人,哪里有可下的对手,这张江州的棋艺也着实不俗,自己之前胜那一局,多少有些出奇不意攻其不备的原因,这时听张江州还要再下,自然欣然应了。这次两人互换了棋子,又在棋盘上撕杀了起来。

冉成志与白文良也是有修养的人,知道观棋不语,于是船仓里便只剩落子的声音。

相比船仓里的鸦雀无声,船仓外却热闹非凡,主船的船夫与护卫,海鹰帮,海鲨帮与漕帮的都有,大家虽都是在水里讨生活,可是河里海里却是大不相同,此时,大家正在听白文良的副手,叫黑子的说着长河最险处,江凌段的凶险:

“那一处水如同是从天河倒下一般,水落到江石上,溅起的浪花足有丈许高,船靠人力划浆,可是划不上去的,所以我们的船有数条纤绳,靠纤夫把船拉过去,若是大船满货,一条船就得几百纤夫才拉得动,这段路,不熟的可走不得,河里暗礁多得很,万一触了礁,破了船底,任你再有本事,水性不十分好,也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船毁人亡。”

海鹰帮的旧部和海鲨帮的众人,大多是在海里行走多,听了黑子这话,有人不禁叹道:

“原以为我们终日在这海里,海宽浪大的,怎么着都比河里凶险,不想,听你们这么一说,河里行船,原来也是不容易。”

黑子嘿嘿嘿的笑了,可躹的笑容,让人觉得他有点天真,他歪了歪头,问:

“那你们在海里,最怕遇到什么?”

海鹰帮和海鲨帮的人神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原来搭话的那个人见众人都不答,于是笑道:

“自然是狂风大浪,大海茫茫,一望无边,风浪来了,想找个地方避一避都难,特别是每年的四月到七月,海上更是风云莫测,前一阵还是艳阳高照,下一阵可能就风起云涌,象我们如今脚下的这艘大船,若真的遇到了狂风,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黑子很吃惊的看着众人,用脚踏了踏坚实的甲板,不确定的问:

“你是说,若大风浪来了,能把这二层的大楼船掀翻?”

海鹰帮的人经了刚刚的一点尴尬,这会已经缓了过来,另一个高瘦的便道:

“自然,这楼船虽极大,可在海里,还不是如林中一片树叶子?”

黑子踮起脚尖看着船前的海,作势抖了抖,又搓了搓手,才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们常年在长河里行走,河宽的地方也是四下水茫茫,可毕竟还能远远的朦朦胧胧看得到河岸或高山或崖,不象这海里,四下里除了水还是水,和天连在了一块似的,分不清东西南北,象没个尽头。”

高个子爽朗一笑:

“小兄弟且放心吧,这次领航的是我们海鹰帮的老艾哥,他十岁上下就已经开始在船上学看日瓣方向,十四岁上已经可以独立领航,他今年四十有五,在这东海领航三十多年,从未出过一次差错。原本他腿脚有些不好,若不是这次要去的是新罗国,他也不会非来不可。”

黑子听子,笑得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

“老艾哥,我们可知道他,我们帮里的领航大哥就常提他,说他不但能看日月辨别方向,还可以看水流预测天气,厉害极了,大哥大哥,他是不是真能预测天气?那不是比钦天监还厉害?”

海鹰帮的众人都笑了:

“怎么不是真的?咱们这次出海前他天天在海边看着,几天前就说今天最适合了,说今天往后几天都有太阳,风浪还小,这不,张先生从京里请来的那阴阳师算的不也是今天吗?这个起航的日子,除了张先生和阴阳师本人,未出船时,可没人知道,可见,老艾哥看得没错。”

黑子竖起大拇指:

“老艾哥好样的,等会吃饭时,我得敬他一杯。”

说完左右看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道:

“这次出来,我可带了好酒,上回我们押运去京城时卖的,足要三两银子一小坛,贵是贵,味道实在不是一般的好,开了坛,一里远都闻得香味,我没舍得喝完,怕被我们二当家发现,这次装在酒葫芦里,用狼皮套子套了个严实,等今晚吃饭,我拿一杯去孝敬他老人家……”

“黑子,不拿一杯孝敬我老人家吗?”

不知何时,白文良,冉成志俩人已站在众人身后。黑子回头一看到白文良,不由吓了一跳,知道自己的话被他听了去,也无从抵赖了,原本神彩飞扬,这会却耷拉着脑袋,期期艾艾的道:

“二当家的,我知道错了,我原本也没打算喝,听说是好酒,买回来给我师父的,谁知道他去了滁州,我又怕放在家里不安全,我爹就是个狗鼻子,只要家里有酒,可瞒不过他,您也知道,他喝了酒,我娘和我小妹可又得遭罪了……”

白文良自然知道黑子家里的事,一个醉了酒就发酒疯的爹,小时候经常被打得半死,后来跟了帮里的老宋,虽说是师徒,可老宋待他如亲子一般,把一身水上功夫尽数倾囊而授,黑子悟性高,人又肯吃苦,如今水上功夫,在帮里也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这黑子性子活,可人却极孝顺,老宋爱酒,于是这黑子去到哪个地方,第一时间就是向当地人打听他们那里最好的酒。他的工钱除了留给母亲做日常家用,还存一些给妹妹日后做嫁妆,余下的,几乎都用来买好酒孝敬老宋了。

白文良看着黑子低着的脑袋,道:

“你虽事出有因,但还是坏了规矩,你那酒,现在拿了送去我房里,今天先不罚你,等这次回去,罚你一半工钱,小惩大诫,你可服?”

黑子一听,简直想冲过去抱着白文良,他急急道:

“二当家英明,黑子这就去取酒。”

说完风一般冲了出去,生怕白文良反悔了,这罚他服呀,简直太服了。

冉成志见状,不由笑了起来:

“你呀!还是和从前一般。”

然后又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俩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

“你是当不了大当家的,这样心慈手软。”

白文良轻轻笑了:

“这二当家就挺好。”

冉成志摇了摇头,望着远处道:

“世上的人若都象你,便天下太平了。”

白文良拍了拍他的肩:

“我们管不了那些我们管不到的,管好自已能管的便好。”

冉成志想了想,也真心笑了:

“你倒是通透。”

船头众人见黑子灰溜溜走了,也哄笑着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