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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最后的锦衣卫之孤刀 > 第十四章 铭心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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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里的孙厨子与叶尚道仍是坐在那方石桌旁,细数着当年。

天空下,暮色之中,一群秋雁飞向南方,头雁壮硕,尾雁弱小,却是一道飞行不离不弃。

“我不该让你做那事的,若是没有那次的事情,你便不会卷进九千岁这案子中来,那你今日便不用亡命至此,你定还在舒舒服服的做着御膳房的差事,何苦跟我过这没着没落,提心吊胆的日子。”叶尚道念念着轻声说道。

“小叶,你这样说,是拿我当什么了,你从来都不曾真正的知道我。”孙厨子说着,叹一口气,便不再说下去。叶尚道也是沉默不语。庭院里又是一阵宁静,一阵风吹动树叶,沙沙之声清晰可闻。

“那年,你已经是九千岁身边头一名的红人,那时,我也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你了,心里还在埋怨你为何有了前程便忘了旧人,你不应该是如此无情无义之人。我心里恨恨的,恨不得你哪一天出了事,失了九千岁的宠爱,又变成和我一样的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了,那时,你定是无人奉承,无人追随,甚至无人搭理,无人正眼瞧上,那便是和我一般了,我便还到你身边,不是笑话奚落你,是还和你做‘伴当’,那不是很好吗?我当时心里就是如此想的。后来,耳闻到的,便是你越来越受宠,越来越得势了,后宫里的每一个,都以识得你为荣。我的心却是越来越凉了,冰凉的。每当听到有人说起你,一定是一众阿谀之声,我便不同,总是数说你的种种过去的不堪之事,惹得人们都躲我远去,也定是有不少言语传到你的耳中,我就是希望那些言语传入你耳中,提醒你莫忘了曾经的‘伴当’。可是一日一日的过去,你还是没有回来,直到那一日。你现在心里想着,那件事情将我卷入了九千岁的案子,令我不得不逃出宫里,流落至此,你感觉心下对不住我,但你可知道,那一日你来找我,我心里可有多么高兴,仿佛自己依然活着便是等待那一日,便是等得你来找我的那一刻,哈哈,我可是等的太久了,等的都快失了耐性,失了活着的耐性了,哎呦,你总算是来了。”

叶尚道沉默半响,念念道:“你说的这些,我是不知道的。那日去找你,只是想着在东厂里多安置一个自己的亲信,毕竟我是刚刚得势,地位还不稳,总有些人眼红眼绿的觊觎我的位置,多找些自己人帮衬总是踏实些个。”

孙厨子愣了片刻,念念道:“我知道我心里的你,和你心里的我,那份量是不一样的,我早就知道了。”

叶尚道眼望天际,也是念念道:“不一样,一样,哈哈,今日今时还不是我两个在这里,一样,不一样,还不都是如那天上的浮云,风吹而去,不留痕迹,一样,不一样,又有什么不同呢?”

孙厨子也抬头望天,嘴里念念着:“不管如何,还是要谢你,若是没有你,我心里连一个骗自己的念想也没了。”沉默片刻,接着说,“那或许也是不错的,早早的化为尘土,早早的没了尘世的烦扰,早早的入了那地狱,该遭受的遭受,该偿还的偿还,早早的托生转世,即便不是转世为人也是好过那些个日子------”说着,忽地眼睛发红,两滴泪珠从眼睛里滚落下来,在那皱纹纵横的老脸上滑过,滴落在衣襟上。

“哈哈,该遭受的遭受,该偿还的偿还,托生转世,哈哈,多好的想法,你或许是可以的,我么,哼哼,怕是不行了,我做过的那些事即便是为了先皇爷,为了九千岁,却也是难逃报应的,那一件件,一桩桩,一幕幕,我自己夜里梦到,白日里想起都吓的一身冷汗,都恨自己,恨的恶心,恨的想现下就挨上两刀,我是如何也偿还不起了,托生转世为人,我是想也不敢想了,我只念着不要在那个世界遇到那些自己磨折过的人们便好,实在是希愿他们早早的转世了去,莫再怨我,恨我了。”叶尚道仿佛自言自语的说着,两只眼睛呆呆愣愣的盯着前方,眼珠转也不转,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

“你说的当年那事,是指杀了东林贼党中那个喽啰叫什么的,我早忘了他的姓名了,只记得那人却是个硬汉子,每割一刀便大骂一句,直至舌头没了,还呜呜呀呀的乱骂,真是个硬汉子,说来也是,那些个东林贼党个个都是如此,也不知他们何来的那股狠气,那时,他们是受刑者,我是行刑者,我却是心惊肉跳的,怕的要死,却又不能露出半分,强装的霸气恶狠,手越是抖的厉害,越是出手狠辣,仿佛是赌气一般。”

“路千峰,那个是落在你手里的第一个东林党人。”叶尚道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你了。”

“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那时,哪一个不想着依傍上九千岁,何况是你交给我做的事情,我高兴还来不及,怎能说是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孙厨子念念着说。

“你不怨我便好,我原以为累得你离了那衣食无忧的深宫到这里跟着我吃这些苦,如此大的年纪了,总觉的对你不起呀。”

“哈哈,你今日才想着对我不住么,好,好。”孙厨子干笑着说。

忽地话锋一转,孙厨子言道:“若说是对不住,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是对你不住的。”

叶尚道将眼光从远处收回,转头看着孙厨子,眨了一下眼睛道:“你有事情对不住我么,我却是不知道呢,说说,是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你前些时候供奉的那个方宫娥,你现下还想着她么?我却是想着她呢,那可是个美人呢,多少年了,今日提起,那个模样立时就现在眼前了,甭说是我这个废人,哎,呸呸,小叶你别怨我说错话,要埋怨,先多等一会儿子,等我说完。”

孙厨子抬眼看了看叶尚道,接着说:“甭说是我,就是神仙看了也是个动心,不知怎么就没让先皇看到呢,呕,对了,先皇那时被那个客夫人迷得五迷三道的,又怎能留意上别人。”

孙厨子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小叶你是看上了她,叮嘱我吓唬她一下,只等她嘴上答应了,便把她交到你手里,若是她死也不应,那便说不得,只好让她在宫里消失,免得让你看到心烦。你当时是这样对我说的吧,我记得没错吧?”

“应该是吧,这么多年了,我记不清了,我也是没想到那个方宫娥宁死不应,现在想来也真是后悔,不应便不应,又何必如此对她,真是个作孽到头了。”叶尚道嘴里说着,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她没有宁死不应------,开始时,她却是骂个不停,吐我唾沫,那个狠劲儿着实让我害怕。她的模样可真是个可人,连生气发怒都让人看着怜爱。我将她绑在刑柱上,她骂个不止;我扒光她的衣服,她流着泪骂,这个女人确是个硬气。我就是不信这个邪了,我拿了一把手指粗细长短的小刀子,先在自己胳膊上片了一刀,提起那片皮肉给她看。她终究是个女人,或许真的不怕死,但我知道她总有害怕的事物,人就是人,都无非是那两下子罢了。她看到我提着那薄薄的一片皮肉,她不再骂了,嘴里絮絮叨叨的哆嗦着竟流下口涎来,眼神中露出了惊恐之色。”

叶尚道仔细地听着,虽则他清楚知道这故事的最后结局,但他依然被这孙厨子的话语深深地吸引了,两只眼睛盯着孙厨子,等着他的下文。

孙厨子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依旧陷在那个深留在他记忆中的场景里,仿佛他现在面对的就是那个方宫娥了。他的两只眼睛慢慢的眯缝起来,嘴角缓缓的上翘,露出得意的神情。

“她那两只圆圆的杏核眼死死地盯着我,像看着恶鬼一般,我心里知道,那时的我就是一只恶鬼,曾经如绵羊般任人欺凌的小孙成了一只让人害怕的恶鬼,我自己都不相信呐。我喜欢看她害怕的神情,她曾经那般硬气,连小叶你也奈何她不得,可当下,她害怕我了。我就那样看着她,一只手抖抖地晃荡着自己的那片皮肉,等着她向我求饶,等着她哭着求饶。”

叶尚道念念道:“她若是求饶了,你就会放过她吧?”

“嘿嘿,嘿嘿。”孙厨子没有回答,只是干笑了两声。

“她没有求饶,她眼里怕的要死,却死硬着不说软话,真是个有狠劲儿的娘儿。我看她如此,心下来了气,举起那小刀,伸到她眼前吓唬她,谁承想,她竟然尖着声音大笑起来,那笑声真个是刺耳,着实吓了我一跳,边上托着刑刀盘子的小太监吓得竟把那刑刀盘子扣在地上。她是自己找死了,那可就真是怨不得我了。”

孙厨子面上露出狰狞之色,方才的哀戚悲苦早已不见了。

“小叶,小叶,你莫要怪我呀,我知道你是欢喜这小娘儿的,任是个活人都免不得要欢喜她的,她着实是生了一张招人的小脸儿呢。可她越是长的招人,我却越是气苦,她可以招惹任何人,却是不能招惹你的,你是我的伴当儿,我也就只你一个。”

叶尚道瞪着眼睛:“老孙,老孙,你,你------”脸上现出怒容,但旋即便自消退了。

“我是什么,我自己知道,我就是个臭做活儿的,可那天,我觉得自己可以决定那小娘儿的生死,我那个心肝儿颤的都快从嗓子眼儿里出来了。我虽是杀过人的,也曾经害怕的要死,但那次的感觉却不同。我对面的是一个活在自己身边的宫娥,不要说这方宫娥,就是那最下等的干粗活儿的半老帮子,又有哪一个正眼瞧过我,还不都是打心眼儿里看不上我,可那天,嘿嘿,我可以轻易的决定这方宫娥的死活,我心下能不肝颤儿吗,不是害怕,是那种说不出来的,就是浑身发颤,从手指头到脚趾头都发颤,哈哈哈,那是高兴的发颤,哈哈。”孙厨子发出一阵骇人的笑声。

叶尚道闭上眼睛,仿佛是困倦了,也或许是早知道到了那故事的整个经过,对这故事已经没了兴趣。

“我心下确定了,便不慌不忙了,既是那小娘儿的鬼笑吓人,也奈何不得我了,却更是坚定了我的心思。我招那身边的小帮下将地上的家伙什一件件的拾起来,又将身边几个伺候的帮下中两个年纪小的轰出去,从里面把门插上。我看着那小娘儿笑了,那小娘儿或许是猜到了要发生什么事情,她没了笑,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是一只待宰的小兽看到屠夫的神色,那眼神中有了乞求的神情,哈哈,嘿嘿,她求饶了,流着眼泪鼻涕口水求饶,求我放过她,要她怎样都可以,她撕心裂肺地求饶,答应跟了你,哈哈,哈哈,她变得一点都不俊秀了,一点都不动人了,我知道,她这个样子,既是跟了你,小叶你也是不会喜欢的,我知道你,那我便做我该做的活儿了。”孙厨子说罢,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着叶尚道。

“老孙,你真是个狠呀,哈哈,比我狠,我真是看错了你了。”叶尚道也抬眼看着孙厨子,嘴里念念地,忽地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呢?”

“我就是想说,过去的事情,只要是与你有瓜葛的,我一件都没忘,都在我心里装着,就是你与我说过的话,我也是一句都没忘,都在心里装着呢。”

“老孙,有些事情该忘就忘了吧,总在心里装着,不是太累了么,我们都是这个年岁了,还能求个什么,能有个善终不就是烧香拜佛了么?”

“小叶呀,小叶呀,你不是以前的小叶了,我心里那个小叶没了,你把我的小叶藏到哪里去了呢,我老早就想问你呢?”

“老孙,你说的什么疯话,什么藏不藏的,我不是当年的小叶,我又是哪个?”

“你是当年的小叶么,当年的小叶是那个冰冷深宫里对我最好的一个,他的心里就只有我一个,我的心里也是只有他一个,你说你是当年的小叶,那你的心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么?”

“老孙,不要再说那疯话了,说那些疯话还有什么意思?”叶尚道脸上现出怒气,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你若还是当年的小叶,那你的心里便仍是只有我,若那心黑了,烂了,没我了,你还说什么当年呢?”孙厨子继续念念叨叨的说着,并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放在石桌上,慢慢地铺展开来。那是一个细长的布袋,布袋上又缝了许多小口袋,每个小口袋里都插着一把刀具,每把刀具大小不等,长短不一。

“你是不是当年的小叶,我一会儿便知了,若是,我这辈子便没白来这人世间一遭,若不是,哈哈,我姓孙的,便永生永世不愿再转世为人,做人太她娘的苦了,就让我去做那一季的草木也强过做人百倍。”

叶尚道扭头看到孙厨子铺在石桌上的物件,脸上变色,腾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两臂运力,却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竟然没有半点内力运行,身子重又“扑”的一声坐在那石凳上。

“老孙,你对我动了手脚,你,你,那碗汤里------”

孙厨子翻着眼看了看叶尚道,“小叶,你猜对了,那汤里加了作料,你若是不用内力,却也对身子无碍,若是动了内力,那作料便会发作,你便浑身无力,任人摆布。”

“老孙,我们这许多年的情分,我万料不到你会对我用药,你怎会如此,你快给我服下解药,你定是吓唬我呢,你从小就是爱玩笑,别吓我了,我这年岁,经不住吓了,快给我解药。”

“这本没有什么解药,一时三刻之后,便自好了。我也没有吓唬你,我只是想看看,你把我的小叶藏到哪里去了?你便让我看看吧。”孙厨子边说着,边低下头去,细数起那一把把的刀具来了。

叶尚道脸上垂下的老皮不停地抖动,脑门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老孙,老孙,我就是当年的小叶呀,我就是,你还到哪里去找呢,你仔细看看,我就是呀。”

孙厨子仿佛没听见叶尚道的话语,只是低头仔细思量着,思量了片刻,从摊开的布囊上拿起一把拇指粗细,手掌长短两面开刃却是两面厚薄有别的小刀,放在眼前看了看,嘴里念念道:“我是要看仔细,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看的仔细,我要一分分地看,一寸寸地看,好好地看,细细地看。”说至此,孙厨子抬头看着叶尚道,那面上的表情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叶尚道忽地仰头长吼,却只觉嗓子干哑,竟然喊不出声来。心下一阵惨然,闭上眼睛,运上最后一丝力气,上下牙齿猛地咬向舌根,“扑”地吐出一口鲜血,只是咬伤舌根,却已无力咬断。

叶尚道放弃了最后的挣扎,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已经认命一般,歪躺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孙厨子。

孙厨子仍是站在那里,看着叶尚道做最后的挣扎。不知何故,原本已经打定的主意,却在叶尚道平静的注视下,变的慌乱起来。那慌乱一经出现,便难以遏制,整个人都仿佛随着那慌乱颤抖起来。

孙增寿闭上眼睛,在那纷乱思绪中静静地回想过往,终于还是定下心来,握紧了手中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