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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废园,月光如水。两个鬼魅终于到了一生中最后的纠缠时刻。

那孙厨子看着叶尚道那赤裸的身体,愣愣地出神,慢慢地伸出一只手去抚摸,另一只手里的刀子紧紧地握在手里,又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在颤抖中,将那刀子缓缓朝叶尚道的额头伸去。

“你先把那肩膀的疤痕割去吧,这样,我们便没了半丝牵连,你下刀也没了挂碍,也省得去想那些个乱糟糟的旧事。”叶尚道语调平和,仿佛大难临头的本不是他自己。

“什么肩膀的疤痕,什么疤痕?”孙增寿心下又不自禁的慌乱起来。

“你自己看看便知,使你手中的刀子举手便能割去,不费你力气。”

孙增寿将叶尚道肩膀的衣服掀去,借着那月光,便清晰地看到那肩膀处有一模糊的拇指大的疤痕,忽地想起了什么,那手中的刀子竟把持不住,掉在了地上。

“小叶,这是我当年------”

“小孙,你快下刀吧,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真真是辜负了你,哈哈,一生为了名利,到头来还是落得个如此下场,真是不如就是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小杂役,小帮下,与小孙你做一对终生的好‘伴当’,我小叶后悔了,可惜,后悔也是无用啊,你就下刀吧,便用我这条命来替我偿还欠你的情份,我便心安了,我小叶不会怪你。“叶尚道说着,缓缓闭上两眼。

孙增寿慢慢拾起地上的刀子,却仍是管不住那手的颤抖,“你现在为何要与我说这些,你说这些是想让我不忍心下手么,呵呵,你说什么都不顶用了,说什么都是晚了,你今晚是死定了,杀了你,我便也随你而去。”

孙增寿一边说着,慢慢地将那刀子放在叶尚道的肩膀上,“你从不曾与我说过今日这些话,今日如此,算是求我么,小叶也来求我了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中,手下微微使力,便将那拇指大的疤痕轻轻地一刀片去。

叶尚道哼也不哼一声,自语道:“小孙的刀法还是像当年一样,一点也不含糊,这下行了,你便可以下刀了吧,我今日死在小孙的刀下,也是命中注定的了。”

孙增寿看着那月光下肩膀上的一抹血痕,心中更是禁不住的慌乱,过往的事情一件件地翻上心头,那手中的刀执在手里,耳中听着叶尚道那有一句没一句的温言缓语,心乱如麻,竟一时下不去手了。

“你一点都不知道疼么,一点都不疼么?”孙增寿使手指轻抚着那肩膀上的伤口,嘴里念念着,仿佛在自言自语。

如此愣怔了一段时间,孙增寿忽地握紧手中的刀子,“小叶,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定是故意说这话来扰乱我心,让我下不去手的,你从小便是如此心思机巧,当年你便一次一次地骗我,我却不长记性,还总是一次一次地信你,今日你又来骗我,骗我下不去手杀你,哈哈,今日我却不会再上你的当了,不管你今日说些什么,都阻不了我下手。”

“是么,真的阻不了你么?”那月光下,闭目半响的叶尚道忽地睁开两眼,双目炯炯,嘴角上还挂着一丝笑意。

孙增寿心下一惊,脸上变色,手上使力,一刀便直向叶尚道的咽喉斩去,却为时已晚。那叶尚道低垂在身旁的两只手臂猛地抬起,并掌朝孙增寿打去,正中孙增寿的前胸。

叶尚道刚刚从麻药中缓解不久,身上气力尚未全然恢复,没有使出十足力道,却仍然打得孙增寿身子后仰,直摔到那近处树丛里,“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想要挣扎站起,却只支起上半身,便又摔倒在地。

叶尚道缓缓站起身子,并不理会孙增寿,自将身上的衣服重又系好,方才缓步走到那树丛近前,俯身看那地上躺倒之人。

“小孙啊,你今日要杀我,我却是真正地没有想到,可惜,你始终还是成不了大事的,你从小便是婆婆妈妈,腻腻歪歪,我从来看轻你,到头来还是没有看错。”

原来,叶尚道知道孙增寿对自己下了麻药,初始,心下也自慌乱,但多年的刀头舔血生涯累积的阅历使他慢慢平复下心情,脑子中便生出了伎俩。

当下,便使言语拖延时间,内里却运动周身的气血,将那麻药慢慢的逼出体外。孙增寿只知道这“小叶”心思机巧,却不知他跟随魏忠贤掌管东厂多年,搜罗了多少天下武学典籍,早已经练就了一身内外精深的功夫。就在两人一搭一理闲话当年时,叶尚道已经将那麻药从周身的汗毛孔中逼了出去。等到孙增寿还在犹疑不决时,叶尚道已经先自出手了。

孙增寿看着叶尚道月光下一张得意满满的笑脸,心中恨极,“噗”地又喷出一口血来,所受内伤更重。

“叶尚道,你快些杀了我吧,你那两个亲随都已经被我杀死了,就是那个外面雇来的小帮下也已经被我取了性命,自此你便是孤身一人了,哈哈,今日恨不能杀你,我无话可说,终于还是被你骗了一辈子,命,命啊,你快些动手吧。”

叶尚道听了此言,一时难以判断他所言真假,心中转念,虽是此前吩咐不让老铁与老幺两人当日进入后院,而如此半日时长,两人竟毫无声响问候,却也反常,那孙厨子之言或便是真。

思至此,心中怒气上涌,便想一掌取他性命,忽地心中一阵凄凉,杀了这孙增寿,这偌大的庭院中便只剩了自己一人么?晚景竟是如此凄凉么?想至此,恨意更浓,便想着不能如此便宜了面前此人,定要好好地折辱一番,再要他性命不迟。

“杀你,不忙不忙,你既生了杀我之心,我自是不能留你,只是却不会如此便宜了你。我好心带你出逃,你却时时念想着要我性命,你声声说着,我辜负了你,却怎不说是我把你送进御膳房,担了一门好差事;你说你日夜念我,想我,哈哈,真正可笑,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何干?我脑子中想的却是生死大事,如何会想起你这懦弱迂腐的宫中杂役?当年与你结为‘伴当’本是为了消遣一时寂寞而已,如此的‘伴当’我在那宫中还有许多,结过也就算了,有事时或能有个帮手。谁知道你这‘伴当’竟然当了真,要与我结成姻缘么?哈哈,真真可笑,哈哈,我虽是个废人,可我叶尚道也是喜欢那花样美貌的女子,也不会喜欢你这呆头呆脑的废物,你真是自作多情了,你方才的那些话语,真要让我作呕了。”

孙增寿听了,又是一口热血禁不住喷出口来,两手一紧,发觉那刀子依然紧握在手里,知道今日再难得手,心下一横,便手臂使力,将那刀子朝自己前胸刺下。

叶尚道看得仔细,抬起一脚,将那手中刀子踢飞,又是一脚,踢中孙增寿的那条拿刀手臂,只听“嘠”的一声骨头断裂之声,那刀子飞出丈外,那条手臂便拖在身侧,再也抬不起来。

叶尚道正要再奚落几句,忽地一怔,屏住呼吸细听,隐隐听得前院里有金属敲击的响动。心下一动,念道:“莫不是这孙增寿在故意骗我,那老幺和老铁仍在前院。”

叶尚道心中想着,竖耳倾听,却又不闻半点声响,暗念道:“不对,若是老幺与老铁仍在,不会如此长久地毫无声息,便是不进来瞧瞧,也应出声询问。两人一贯警醒,不会如此疏忽,但那声响,却分明就是来自前院,嗯,莫不是那宫里派出的人手真地如此巧合,就是今夜到此捉我?”

叶尚道心里想着,忍不住一个激灵,不敢托大,俯身抬手一击,打在孙增寿的头上,将他击昏。当下毫不迟疑,轻身挪步到那通往前院的月亮门处,侧耳细听。

叶尚道当年刚入东厂时,便凭着耳聪目明,专事做着窃听官员私邸密室之言的事由,又经多方磨练,那耳音不同寻常,虽然现下年岁已大,那耳朵的功夫却没有减退。此时,细听那前院的声音,便迎风闻得那细细的耳语之声,虽然听不清楚,却也知道不是一人之声。

叶尚道心里转念,回到后院里那老槐树下,将身上所穿的长衫脱下,悬挂在那老槐树的枝桠上,自己只穿着贴身的短衫,又一转念,走到孙厨子近前,将他外面衣衫扒下,束在自己腰间,稍加整理,那投在地上的身影便显出一些肚囊来。又思量片刻,心下已有决定。他对孙厨子虽从未曾看重,却深知其心思,由此,便自有了一个痹敌之计。

思量已定,叶尚道便站在那矮树墙旁,身子微微后仰,显出腰腹,暗自调息,只觉身上气力已经完全恢复。脏腑间酝酿片刻,便张口唱出方才孙增寿唱过的那几句戏文,却也像模像样,不光韵味十足,那哀婉幽怨的味道竟也与孙增寿极似。嘴上唱着戏文,身段便也随着那韵律舞动,仿佛真正是孙增寿附体一般。

当年,那九千岁魏忠贤的“对食”客氏专权后宫。这客氏本是作为天启皇帝(朱由校)的乳母进宫,进宫时已经嫁做人妇,却深得朱由校的宠信。

那客氏生长在河北乡下之地,自小便爱听那乡野民调。九千岁魏忠贤是仗着得了客氏的喜爱而受宠于朱由校,进而平步青云,最终权倾朝野。那时,为了讨好客氏,魏忠贤便专寻那演唱乡野民调的草台班子进入皇宫。这《千里寻郎》便是那时在宫中多次演唱的众多乡野民调中的一折。孙增寿空寂无聊,只要得闲,便定去看戏。听了此段戏文,便觉入心,只觉那戏文唱出自己心中所怨,便自牢记在心里,一个人时,便自吟自唱。叶尚道虽没入心这段戏文,但当年听过多遍,这戏文也好上口,便也曾顺口吟唱。今日唱出,竟也丝毫不显生硬。

叶尚道这痹敌之计终于没有枉费,竟收到成效。

那佟老大惊见叶尚道,慌乱中,一招之间便受了重伤。佟老大三人自以为事情机密周详,却不想落得如此地步。

正当险境,那胡跌儿拖着一条受伤的臂膀,口中呼喝一声,右手擎刀,两个闪身已经到了叶尚道近旁,手中短刀直袭当胸。

叶尚道一招重伤了佟老大,方才已经暗器伤了另一个年轻汉子,心中自是一松,却想不到这受伤的汉子如此拼命,身法又是如此迅疾,心下愕然,暗道:“宫中为捉自己,必是派出高手,切不可轻视了他们。”

心里想着,手中软剑递出去,正迎向胡跌儿袭来的身影,不偏不离,方位甚准。胡跌儿身子侧闪,使手中短刀横折来剑。叶尚道一个仰身,抽回手中剑,飞起左腿踢向胡跌儿手腕。胡跌儿一个转身,躲过来势,借着转身之力又是一刀袭向叶尚道腰际。

叶尚道心里暗赞这小个子的动作灵活,手中软剑不敢怠慢,急撩向胡跌儿手腕,已经用上了十足力道。胡跌儿看那软剑在月下寒光一闪,忙缩手回撤,仍是晚了半分,只躲过了手腕,手中短刀却被那软剑撩个正着,“当”的一声,那短刀竟被击飞出去,落在远处的矮树从中。

叶尚道并不追击,反倒闪身站在一边,将手中剑背在身后,看着两手空空的胡跌儿,叹声道:“小子好快的身法,是块好材料,可惜少了些江湖经验,若是那臂膀上无伤,你定能多坚持些时候,若搁在当年,你在我手下,我可是舍不得让你这样就出来冒死。”

胡跌儿两手缩在袖子里,站在当地,没有继续出手,却也没有退身。

佟老大看到自己这把贴身软剑竟被这叶尚道使得劲道十足,不亚于一把重手的刀剑,心里暗暗佩服这叶尚道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当年东厂厂卫中的顶尖人物。想到此,心里更感此行实是凶多吉少,想不到受命追讨魏逆的第一个案子,便被自己办砸了。而两个同行的兄弟,便要命丧于这废园之中,实在是愧对那宫中人的期望,也难免让其他兄弟心寒气阻,更让那些出逃的魏逆余孽笑话、轻看。心念至此,只觉心中刺痛,又忍不住涌上一口热血,心中一阵凄凉,强咬牙关,将那热血强咽下去,心里一热,暗道:“便是死,也要刺这叶尚道两个透明窟窿,杀不死他,也为后来的兄弟寻些方便。”心里想着,反倒坦然,伸手入怀,摸出三粒铁弹丸握在手里。

“胡兄弟,我两个合力攻他下盘。”敖胖子忽地喊道。随着这声喊,敖胖子迈开步子,两手握拳便朝叶尚道身前攻去。

叶尚道心中一愣,暗念:“近年来确是感觉腿上功夫不比从前,难道竟被这敖胖子看出来。”心中想着,提气戒备。

那敖胖子眼见便到了叶尚道身前,两只拳头先摆出姿势,却是袭向叶尚道前胸。叶尚道心里奇怪,暗念:“你这个打法,简直是故意送死。“背在身后的软剑并不出手,脚下使力,只待敖胖子再临近半分,便即出招取他性命。与此同时,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的胡跌儿,心下却又是一怪,只见那胡跌儿仍是站在那里,并不曾出手夹攻。

“就现在。”佟老大在不远处闷声吼了一句。

那敖胖子一个胖大的身子在即将冲到叶尚道面前的一刻,竟然身子侧闪,丝毫不多停歇,竟从叶尚道身前五尺开外向旁闪去。一个闪身,已经到了叶尚道身侧。

叶尚道暗道一声:“有诈,不好。”

那佟老大忽地出手,使尽气力将手中的三颗铁弹子朝叶尚道打去。叶尚道专注敖胖子,留意胡跌儿,分散了心神,却料不到出手的竟是那受伤的佟老大。惊讶之下,躲闪不及,身子便向后仰去,嘴里“哎呦”了一声,应是被那铁弹子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