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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笙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厄运专挑苦命人,什么叫屋漏偏逢连阴雨,什么叫倒霉上头了喝凉水都塞牙。

她只是下车的时候被撞了一下,身份纸为什么就不见了。

不光她,几个哥哥也都满头雾水。

这贡院门口到处都是人,有临考的学子,也有送学子的家人,密密麻麻,他们甚至找不到是谁撞的。

姜笙快哭了。

圆溜溜的眼睛先是猛然一红,再漾出层层晶莹液体,包裹着眼球,直至眼眶包裹不住,砸出眶外。

姜笙是个活泼的姑娘,从有意识就在乞讨的她尝遍人情暖冷,早就明白眼泪是没有用的。

挨打的时候她不哭,受骂的她不哭,饿了不哭疼了不哭。

但这一刻,因为内疚,她的眼泪滚滚而落。

许默心疼极了,柔声安慰她,“别难过,大不了第一场不考了,没关系的,就算考不上,童生试下年还有。”

姜笙不说话,她太难过了,为什么总是这样,越担心的越要发生,越害怕的越要来临。

如果她再仔细些,如果她能抱紧包裹,是不是令牌就不会丢掉。

“姜笙。”郑如谦也难受,“我们去找找,纸一定是被人故意偷走了。”

谁会故意偷许默的身份证明呢。

只能是跟他们有仇的县令夫妇。

“我去县衙。”方恒抓起鞭子就要走。

许默和郑如谦赶紧拦住他,“没有证据的事,就算是闹了县衙又如何,说到底是我们不够谨慎。”

也好,吃了这次亏,下次就学聪明点。

“走吧,我们回去。”许默不愿再停留。

入场券都没了,还在贡院门口作甚。

姜笙低着头不说话,仍旧默默落泪。

几个哥哥一起重回驴车,轮到长宴时,他却没有动弹。

“小五。”郑如谦叫他,“回了。”

长宴仍旧没有动弹。

他穿着最普通的灰色棉袄,直挺挺地立在人群里,好半晌轻声道,“既然来了,不如就近看看,万一有什么规则呢。”

郑如谦觉得五弟有点冷血,妹妹都哭成这样了,还不赶紧走。

许默则更踟躇,来都来了,就这样走确实不甘心。

可留下又如何,身份证明被蓄谋抢走,即使找到也来不及了。

因为,贡院大门开了。

数以千计的学子们与家人告别,背上包袱,朝着贡院进发。

他们朝气蓬勃,他们势在必得,他们战斗昂扬,他们一往无前。

这些小不过十岁,大到三四十岁的男儿们,奔赴着属于他们的战场。

而许默,本应是其中一员。

姜笙越想越难过,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

许默的情绪也不高,正准备转身离去。

冷不丁,长宴凑了过来。

他往许默的掌心塞了个什么东西,又把包袱挂在许默身上,并反手推了许默一把。

“去吧大哥,剩下的事要你一个人面对了。”长宴静静道。

许默活了十二年,头一次明白什么叫失而复得,什么叫激动到发抖。

他手脚皆软,但还是强撑着冲到贡院门口,在守门夫子跟前持着身份证明,又搜查过小竹篮以后,重新汇入万千学子的潮流尾部。

姜笙并郑如谦,方恒还有温知允还没反应过来,贡院的大门就关闭了。

长宴拍拍手,深藏功与名。

“五哥!”姜笙含泪哽咽,“你刚刚做了什么,大哥怎么进去了?”

“是啊小五,大哥怎么突然混进去了?”郑如谦不解,“难道用了什么障眼法?”

长宴摇头,“都不是。”

只有真正的身份证明,才能进入贡院,这做不得假。

“可刚才明明被偷了。”姜笙瞪圆眼睛。

她忽然想起来,身份证明被五哥看过以后,就塞进包袱里再没取出来过。

所以,谁能证明刚才偷走的那个是真身份证明呢。

郑如谦和两个弟弟对视一眼,全都懵了。

他们跟姜笙一样,都谨防着东西丢失,却没想过会有人强抢。

更没想过提前准备一张假身份证明。

这一招偷龙转凤,着实给他们上了一课。

“其实逆着思维想想就知道了。”长宴静静解释,“如果我们是敌人,应该怎么做,才能一击必中。”

平时不出手,必然是在积攒蓄力。

而许默的县试,就是最关键的时刻。

长宴不过是小心提防了一手罢了,也不知道斜阳县令看见无字的白纸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姜笙很聪明,立即举一反三,“做事情就要出其不意,才能打乱敌人的计划。”

长宴含笑点头。

姜笙的眼泪又冒了出来,这次不是内疚,是激动。

太好了,大哥能够考试了。

而这一切,都是五哥的功劳。

“五哥,你太棒了。”小姑娘大叫一声,张开双臂,扑到长宴身上,狠狠地亲了他一口。

她只是出于激动。

几个哥哥们却看直了眼睛。

“姜笙。”郑如谦大叫一声,“你还没亲过我,怎么能亲小五。”

“也没亲过我。”方恒不忍直视。

“也没亲过我。”温知允弱弱举手。

姜笙不好意思地挠头,“我有点太激动了,五哥不要跟我计较。”

长宴表情一如往常,甚至有些冷淡地“嗯”了一声。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脸颊两侧的耳朵,嫣粉嫣粉的,像极了熟透的水蜜桃。

姜笙是个心大的。

内疚散去以后,她就恢复了往日的兴致,开始琢磨起中午吃什么。

今天是县试第一天,也叫正场。

为了第一时间接到许默,兄妹几个决定在贡院门口等待,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午饭要在外面吃。

姜笙从太阳露面就开始期待,反复琢磨到中午,最终决定吃馄饨。

就在贡院不远处的小摊子上,五文钱一碗,要了五碗也才二十五文。

付钱的时候姜笙一愣。

从前花二十五文钱吃顿饭,她想都不敢想,是什么时候,二十五文的形容词变成了“才”。

是遇见哥哥们以后。

虽然最初生活艰苦许,但齐心协力后的日子,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要是许默考上了童生,再考上秀才,全家就鸡犬升天了。

姜笙越想越美,连馄饨汤都喝了个干净。

长宴以为她是饿了,好心把自己的分给她几个。

姜笙一无所觉地吃完。

终于等到天色擦黑,贡院门口打开,疲惫不堪的学子们纷涌而出。

姜笙忽闪着大眼睛辨认许默。

一个,一个,又一个。

不是,不是,还不是。

等到贡院里的学子从密密麻麻变成了稀稀拉拉,许默还是没出来。

姜笙的心又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