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梦最终还是心软了，选择留下来，坐在沙发上，斜靠在靠背上，低着头玩手机。
何文山坐在她对面，望着她，眼底薄薄的悲凉浮现了出来。
“梦梦，爸爸想跟你说一些过去的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像是商量的口吻，但实际上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坚定。
何梦怔了一下，连头都没抬，淡漠的点了一下头，“嗯！”
“你妈妈给你留了一封信，是她住院初期写的，我把它给你，看不看是你的事，爸爸不勉强你。”
何文山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封信，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何梦微微抬头，看向了那封信，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轻抿了一下嘴唇，漆黑的眼眸里看不出分毫变化。
“其实，你出生的时候，你妈妈也跟天下所有母亲一样，惊喜又兴奋，紧紧将你抱在怀里，像抱着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样舍不得放开，即便刚生完你，她也要事事亲为，帮你换尿片，帮你洗澡，给你哺乳，她真的很爱你，比当初生下你姐姐以后还要紧张······”
何文山突然哽咽起来，一双瞳孔里丝丝缕缕全是伤感，“你妈妈她是高知识分子，怎么可能会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闻言，何梦波澜不惊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表情松动，她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伤感。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后来什么都变了？
将她当宝贝一样的妈妈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你妈妈生下你以后，你奶奶觉得是你害她失去了孙子，你妈坐月子的时候，没少被她责骂甚至对你妈动手，那时候生下你，我跟你妈都是堵上了前途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被领导叫过去批评，让我写检讨，做降职处理，白天的时候总是很少回家，你妈妈在家受尽了委屈······”
“有一天，你奶奶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说你是个不详的人，竟然想把你扔了，你妈拼命将你从你奶奶手里夺回来，不小心推了她一把，你奶奶摔倒在地，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可你奶奶开始胡搅蛮缠，躺在地上打滚，大吼着儿媳妇打婆婆，你妈跪下给她道歉她也不听，跑到厨房拿了把水果刀说要去死！”
何文山吸了吸鼻子，苦笑起来，身体僵硬的坐在那里，目光空洞无神的盯着一个点，泪水在眼窝里盈含，却始终没有掉下一滴。
“你妈妈担心她真的做出什么傻事，扯着她的手想要把那把刀夺下来，争抢之中，误伤了你妈，捅在了肺部，幸好当时邻居听到争吵跑过来劝架才发现你妈倒在了血泊中把她送去了医院，你奶奶被吓惨了，从此一病不起，没几天就去世了，你爷爷也不肯再跟我们住在一起，固执的要搬回老家住，没多久就被邻居发现死在了家中。”
“从那以后，你妈就性情大变，对你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你还很小的时候，你妈又生了一次病，是当初受伤的地方没有处理好，二次感染了，虽然当时医生也及时帮她治疗了，但还是为她埋下了病根！”
说完最后一个字，何文山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了起来。
何梦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胃部翻滚，皮肤传来剧烈的刺痛感。
“你不要骗我······”
何梦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她只有期盼着，何文山说的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为了获取她的原谅编造的谎言。
“骗？我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你妈妈没有过那些委屈，也没有患上胃癌，她现在还像以前一样，活泼开朗，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站在路灯下等我回家······”
何文山笑了笑，声音异常悲怆。
“爸······”
忍了又忍，在喉间环绕的那声“爸”终于喊出了口，抬头看着何文山，何梦下意识抓紧了衣摆。
好像在这一瞬间，她心里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心疼，对这个忍气吞声了半生，就算被自己的女儿骂做窝囊废也不为自己辩解半分的男人感到心疼。
他一定在为当年自己没能及时阻止那件事的发生而愧疚悔恨，这么多年他都将所有事情埋在心里，面对沈琴香的抱怨他也只是坦然地接受，淡定的笑笑。
一直以来，何梦都认为，他那样是窝囊，是怕老婆，原来他只是在尽力弥补！
他愧对了女儿，珍重了妻子！
他不是窝囊，只是做了一个将老婆放在首位的男人！
“梦梦，你别恨你妈妈，她到死都在遗憾，她不是不爱你，只是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了！”
何梦哭了，眼泪一颗接一颗的掉，比之前每一次被沈琴香打骂后都要难过！
“爸······对不起，对不起······”
听着何梦的道歉，何文山起身坐到何梦身旁，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露着慈爱温和的笑，“傻瓜，不用道歉跟我道歉，我是你爸爸，怎么会生你的气？该说道歉的是爸爸，这么多年，亏欠你了！”
何文山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她，“梦梦，其实这么多年，你姐姐有的你也有，只不过爸妈没有把这些东西变成实质性的东西，你妈妈办了这张卡，每次给你姐姐花费一笔钱，她就会往这张卡里转入相同份额的金额，说是等以后我们都老了的时候再给你，她原本是打算把云深拿出来的那二十万也存进去的，等以后你有了孩子找个借口给你······”
何文山直接哽咽，嗓子干涩，刺激着他的喉咙，让他发出一阵剧烈咳嗽。
何梦帮他拍着后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咱们家跟云深他们家相差太多了，你妈妈担心你嫁过去会受委屈，想着多要点彩礼，这样就算以后你跟云深过不下去离婚了，你还能有个保障······”
“哈哈，只是没想到你这个小财迷啊！这么不听话，想方设法要将那钱要回去，要不是看得出云深对你的真心，你妈妈是做好了即便身败名裂也要守住那笔钱的打算！”
“你妈妈走的时候只给我留下了一句话。”
“看到梦梦找了个好人家，不会步我的后尘，我就可以放心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