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八，午后。
“虚空公子”燕悬空自久违的梦魇中乍然惊醒，一摸脑后，只觉冷汗点滴渗得头颈湿透。
又是同样的恶梦吗？
“师尊啊师尊，没料到就算把您挫骨扬灰，连阴神都送进了虚空幻界。”
“您在我少年时施加的种种残酷虐待，留下的阴影却是没有淡化，反倒成为了我的心魔。”
“若然带着这阵阴霾冲击地阶，凝聚出来的金丹必然会有瑕疵。”
“如此一来，要自玄慧那老狐狸的掌控下逃离出来就更难了。”
燕悬空喃喃自语道：
“您往日在世时，总说弟子的心太善，无法领略本派视天地万物皆为幻象的超妙境界。”
“世间的声名权势是虚，修为境界的高低是虚。”
“为了成就大道，父母师长皆可不顾。”
“但终生持守着这份信念的您，如今的大道又落在了何处呢？”
他忽然尖啸一声，惊醒了躺卧于铁笼边缘的巫族少主。
后者自从被陆观重伤，在黑狱中难以入手诸般秘药，身心状态皆是陷入低谷。
这一醒来，心神犹自不定：
“你搞什么……现在不是还很早吗？”
燕悬空盘腿而坐，微笑说道：
“午时已过，如今正是陆观向本公子挑战之时。”
“你不是为着亲眼见证此事，才负着伤势留至此刻吗？”
“好好瞧清楚吧，本公子全力以赴之时，与这种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新秀，差距到底有多大。”
巫族少主按压着太阳穴，此时已渐渐清醒起来。
闻言没好气地说道：
“你比他高着整整一个等级，轻易将他击败不是应份的吗？”
燕悬空说道：
“地底那位存在，似乎不是这样认为。”
“你忘了三日之前，柳君刀代那位传了什么话来吗？”
“要在短短三日之内，将陆观锻炼至武道四脉，凝练出拳意的水平。”
“那位的拳意有多么强大，这段日子你不是也亲身体会了吗？”
全仗雨师神通“寒雨真身”，才抵受住了连日来反覆无常的温度变化的巫族少主思之犹有余悸。
“三日……就算是兵仙再世，霸王复生，也没可能让陆观在三日内成长至此吧。”
“是打算替他喂什么能在短时间内增长功力，长期却会毁掉根基的灵丹妙药吗？”
燕悬空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把这些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当成笨蛋。”
“地底那位显然是把陆观当成继承人培养的。”
“他很清楚，无论是我还是玄慧，也承担不起杀掉陆观的后果。”
巫族少主问道：“公子有信心在不伤性命下把他制服？”
“但根据那位提出的条件，假如公子没法胜过陆观，就算打成平手，陆观也可以立即离开黑狱。”
燕悬空笑道：
“这就是你不懂了，陆观真要离开，本就是地底那位一句话的事。”
“杨宁我，还有袁基、袁嘉什么的，背后的家族势力再是厉害。”
“他们家中有地阶巅峰，乃至天阶的修士吗？”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算是万乘天子的威势，也只不过是虚无而已……”
他忽然站起身来，迎向笼外振翅飞来的漆黑大鹰：
“少主，早早做好准备吧！”
“你们能否取得充足的秘银库藏，抗住冠军侯的下一轮进攻，就瞧你今日的表现了。”
……
重回石桥之上，眼望着桥下深谷中营营役役的囚徒们，陆观感觉到了一股异样感。
似乎有什么事情，要乘着他与燕悬空对决的间隙发生了。
大人物们的计策，都是一环扣一环的。
谁也不知道表面上好好的一场比武，最后会演变成什么局面。
但陆观已经放弃去猜测每个人的心思了。
经过数日惨无人道的修炼后，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身实力的提升。
原本尚是若有若无，难以掌控的暖和气息。
如今已成长为蛰伏于脊柱深处的盘龙。
在玄慧、柳君刀和杨宁我眼中。
陆观自然仍是随手就可拿捏的小卒子。
但这些地阶宗师的境界，已将近二十年未曾提升了。
困守在资源贫乏的黑狱中贪图安逸的三人。
就算再修炼上几辈子，也没可能破境跻身地阶巅峰，与剑坊坊主等人并驾齐驱。
能步入地阶者，皆是不缺天赋资源的大才。
最终决定谁能走到更远，谁半道便已止步的，乃是看似虚无飘渺的心性。
“性”决定了“命”的归宿，这才是性命双修的真正含意。
陆观抽回目光，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白袍顶冠，以道门高功清贵形象事人的燕悬空。
“请。”
燕悬空稍微有点诧异：
“瞧他的气息强度，确实已经达到了武道四脉的层次。”
“但新近凝聚出拳意之人，以我平生所见，大多会急于展现出新近掌握的武力。”
“却绝少会像陆观此刻般，将先手的机会拱手让人，白白错失先发制人的良机。”
“莫非他只是虚张声势，实际并未修成拳意？”
燕悬空不觉得，世上有什么天才能在短短三日内练成拳意。
除非陆观早在修行基础功法时，便已开始为凝聚拳意作准备。
甚至连功法本身，也是为着凝聚拳意而特意设计的。
但陆观修炼的是兵仙一脉的功法。
连兵仙本人，也未必凝聚出了拳意。
就别想着他留下的功法残篇，会为此用途而刻意特化了。
出于种种顾虑，燕悬空没打算下死手。
但若陆观弱小得连他的一招也接不住，那就别要怪他出手过重了。
“接招，真空漩涡，吸星大阵！”
随着他一声轻喝，石桥上空吹拂而过的凛凛寒风。
霎时被一股猛烈往内收缩的气旋卷入其中。
这是燕悬空充份考虑到了陆观剑修和练气士的出身背景。
将影响范围扩张至自身神识极限的漩涡大阵。
他不想留给陆观任何借术法避重就轻的机会。
一旦交手，就当正面交锋。
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身的境界优势化为碾压陆观的重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