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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小朋友的眼眸毫无一丝波澜,似如没有风浪的湖面,没有喜怒哀乐一般,傅鸣瀛忽然觉得他不像一个正常人,至少是面对着威廉的时候。

清楚自己弟弟是什么德行,傅鸣瀛打开他的手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人家一个男孩子,你说漂亮?”

“可这是事实啊,你以前也是这么说我的,你看他这双眼睛,我特别喜欢,总有一天我会把它都挖出来,哥,你喜欢吗?喜欢我分给你一个啊。”威廉笑道,眼角处的烧伤每到此时都泛着地狱般的暗红色。

傅鸣瀛总还是善良的,大概对这个少年更甚一些,不知为何,一看到他的眼睛,他就不自觉的感觉心中有愧,“他还是个孩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而后又看了少年的脸色,他依旧平淡的可怕。

威廉哈哈大笑,亲昵的搭上大哥的肩膀:“我说笑的,你怎么还当真啊。”他又指向少年:“不信你问他,他早就习惯了。”

“这么大年纪了没个正型,你老实点儿吧!小打小闹的我都能护着你,真被人抓着把柄,我看你怎么收场!”傅鸣瀛嫌恶道。

可在威廉耳中这话就是吧啦吧啦我护你吧啦吧啦。

威廉笑嘻嘻的凑上去,神色更加贪婪无际:“你护我,我什么都不怕,你不一直是这样护着傅鸣堂和傅鸣延的嘛,犯了那么多错,到现在都还好端端的坐镇傅家。”

傅鸣瀛听懂他的言下之意,感情之外,手无寸铁他也不想轻易招惹疯子,瞥了威廉一眼后甩甩袖子出了门。

凝入海水的双眸始终没有半分波动,少年只有本能扶他的那一瞬说了一句话,那时好像才是真正的人。

办公室的门再次关上了,脚步声远了,威廉挂在脸上的笑容才收下去。

少年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就是原罪,威廉忽然疯狗一般扑上去,粗糙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整张脸涨得通红,比几近窒息的少年更胜三分。

少年不反抗,只是平静的看着他,甚至连一声叫喊也没有。

“为什么,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傅鸣瀛什么意思?他凭什么用大哥的身份指责我,还保护我,他的意思是我在胡闹吗?你为什么不吭声?还是说,你已经被他收买了?”威廉怒火烧身颤抖不止。

窒息的痛感终究还是让少年目光黯淡一瞬,但更多的是他对威廉隐匿的仇恨,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开口:“我没有义务帮你做任何事。”

掌心用力一握,额头上青青紫紫一片。

江以南才拍了拍衣袖走出来,上前丝毫不费任何力气就拉开了威廉的手,威廉也是看到他才消气。

“省省吧。”江以南低着头再次走到香炉边,“他脾气倔的跟驴一样,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所以比起他,我更喜欢你,聪明人嘛,你说这小脑瓜子挺聪明的、为什么非要浪费在无用的感情上呢?”威廉摆摆手,回头瞥了眼捂着胸口顺气的少年:“还疼吗小朋友?”

少年直起身,若无其事的往香炉换了另一种香料:“你要是敢当着你老婆的面说这样的话,我以后就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江以南忍不住笑出了声,威廉也闹了个好大的没脸,他瘪了瘪嘴,忽而一笑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

“行啊小朋友,我说不过你好了吧?”威廉搓了搓手坐到椅子上去面对两个漂亮的小朋友:“你的意思是,我老婆又要突击检查?”

“不然呢?我提前来难道是因为想你吗?”少年抬眼微笑,对待威廉他并不关心,目光流转,最终还是到了他最在意的人身上,他头也不回的问威廉:“你们聊完了吗?”

威廉忽然有一种在自己地盘被下逐客令的感觉,奈何老婆大人喜欢这两个小朋友,他便一个也不敢得罪。

“聊完了。”威廉怏怏道。

“我有话跟你说。”少年眼含期盼。

江以南心思不在书本上,但也不想正面回答,可陌路的好伙伴看起来心意已定,他的手腕上覆着温热的掌心,力道不轻不重,带着手臂一同晃了晃。

“啊,叫我?”江以南明知故问的回过头,少年些许不满,眯了眯眼。

顶层办公室的玻璃廊道是参考了柯益的设计,不过对于傅鸣瀛来说是大气美观,对于威廉来说,那就只是他和老婆能暗自甜蜜的地方,现在暂时借给两位小朋友了。

江以南同少年一左一右呆呆的坐着,看着远处的风景,好久都没话说。

还是江以南先打破沉寂:“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见面了?”

“一年十个月零二十六天。”少年回复。

又是一阵沉默,江以南虽然不看他,却也能听得到,少年的呼吸声渐渐沉重,不用猜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真的很担心。”少年哽咽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他不是坏人。”

江以南笑笑:“我们也不是好人啊。”

“你是。”少年坚定道:“你是的,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好的人,江以南,收手吧,趁我们才到开头。”

“可我还要救你和妹妹啊,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呢?威廉是我们向上爬最好的梯子了。”江以南孤注一掷,丝毫不肯偏离。

少年双眼含泪:“救妹妹,不要救我。”

这次,他不再能保持愉快的神色,黯淡了许多:“妹妹我随时都可以救,但你不同。”他长舒一口气又换上笑容:“你放心吧,为了救你,我会长命百岁的。”

“我不想让你涉险……”

“可我要是不救你,老妖婆不会放过我的。”

又是双双望向窗外,少年知道,打从一开始,江以南就没有再给自己留退路了,甚至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一件是为了自己。

威廉常说自己呆板无趣,像个机器人,可他觉得江以南才是真正的机器人。

人有求生的本能,他没有;人有七情六欲,他没有;人有对自由的向往,他不仅没有,还亲手把自己关在笼子里。

少年没再劝下去,他知道,这些对江以南来说只能是耳旁风了,于是他转身准备离开,但就在最后关头,江以南又叫住了他。

少年燃起一丝希望,迅速回过头去,江以南只是掏了巧克力扔给自己,往嘴里扔了一块儿后,江以南模糊不清的问:“我占了你的身份,我的名字咱俩容易混淆,那我该叫你什么啊?”

少年真的有些生气了,不过更多的是对好友的不舍,他还是走了。

玻璃栈道的门关上的最后一瞬,少年的声音才钻出来:“南行。”

江以南想起这是国外读书的时候,他欺负少年不会中文,少年再向他请教如何取中文名字时故意挑逗他的。

自己是“以南”,他就是“南行”。

没想到他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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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这些年在家中始终谨记一个道理:父母是甜蜜恩爱的不假,但她长大后、在她面前父母都会保持分寸,但什么时候妈妈会放下身段且当着她的面就抱着爸爸失声痛哭呢?

只有她闯祸,且连累到自己的时候。

寒露大概知道这些天网上对于傅惜时的言论是谁说出去的了,与前未婚夫一家纠缠不清,有婚约的情况下隐瞒哄骗高家提亲,这只是个概念,实际论坛里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即使傅惜时本人看起来并不在意,每天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寒露还是问心有愧的,她不晓得应该怎么弥补这件事。

妈妈刚要哭着扑过来,寒露冷漠的说了句“回房间了”就窜上楼梯无影无踪。

她想,就算是妈妈,她也不能袒护她做这样的坏事,而她也从来不为当年高辛辞只是远远的望了傅惜时一眼就要退婚的事情而难过,她对高辛辞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况且太熟了她也不好意思下手。

寒蕴霜哭的更难过了,每次这样被发现她都会被女儿冷落好几天,可她就是放不下,气不过,自己的女儿这些年养的跟天仙一样,怎就被男方主动退婚了?而女儿将来还要嫁到前未婚夫的妻子家里给一个无名无分的继子做媳妇。

哪怕订婚的事情是她自己选的,半夜惊醒还是会为此懊恼。

她一向是个被宠坏了的人啊,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可是纸包不住火,她的小心思还是被人发现了,她原本只是想着给傅惜时一个小教训呢?谁曾想,幕后之人突然收手,她才恍然大悟。

人家根本没想用这个计划摧毁所有名门,更不针对傅家,这完全就是冲着自私自利的自己来的,孙阊平,好一只笑面虎,哄得她团团转。

箫泽见妻子一直哭怎能舍得?赶忙抱在怀里,他知道女儿的秉性,就算不满但到了外人面前也还是袒护母亲的,所以他并不担心,他现在唯一要务还是确定心中疑惑,这样他才有可能去傅家将功赎罪扭转战局。

“老公……”寒蕴霜什么都说不出了,只是哭泣,更多的也是愧疚。

十九年夫妻生活,她不敢说从没有厌倦过,觉得这个丈夫除了皮囊便毫无用处、没有情趣过,甚至最近一次想起就是险些毁掉寒家的诱因。

“霜霜,你是不是又去见孙阊平了?”箫泽思虑许久才道,这一次也是带了再度原谅的决心。

没有正面回答,怀里的妻子颤动一番,只支支吾吾的哭诉了一阵儿:“对不起,对不起……”

箫泽的心又凉了一截。

“那……你还爱我吗?”箫泽揣着答案问问题。

“爱!”寒蕴霜猛地抬起头,搂住丈夫的腰际在他脖颈上留下吻痕,此刻也不是那么在意屋里还有没有人了,她一边亲吻一边说:“老公,我不会离开你的你相信我,我真的很爱你,我们的露露还小,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真的错了……”

楚楚可怜的外表缀上几滴眼泪,箫泽一直以为这就是自己的软肋,即便心凉了,自己也能再次焐热的。

但这回好像不太一样。

他宁愿妻子多骂自己几声窝囊废,拖累,再翻旧账从蛛丝马迹中罗列出一箩筐他的缺点短处,那样至少他还能骗骗自己真的是做得不够好,他还有改的方向,可这次什么都没有,只是道歉。

他想离婚了,十九年来头一次,这次是真正的放手。

可一想到楼上年纪尚小的女儿,他又不得不压下一时的爱情、必须撑起寒家,哪怕不是为了眼前这个把自己当主食的妻子呢?还有女儿呢。

……

不,还是为了妻子了,他只要看一眼就舍不下的。

箫泽还是抱住了妻子,轻轻拍着她的头说道:“你回公司吧,工作落下太多了,我也看不懂那些,露露这边的事有我呢,别担心,我去解决,但你以后……不要再去见孙阊平了好不好?”

“我保证,再也不去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寒蕴霜靠在宽大的肩膀里低声哭泣道。

她永远有家的。

即使是耽搁了十九年,这个家依然会毫无怨言的等着。

她甚至都不记得有十九年了吧?也对,受着无尽宠溺长大的人是不会在意年华的流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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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庄园

最近大哥二哥都好忙,成日里不见人影,傅鸣延想帮忙却也帮不上。

大哥在离开家之前亲笔书写了一副大字,栓了绳子挂在他脖子上,他照了镜子一看:托儿所。

不服,但也没有办法,家里的孩子确实都还小的,除了二哥家那个叛逆期不服管教外,连上他自己的还有七个呢。

哦不,七个半。

傅鸣延轻轻的抚摸着周夏肚子里这个弱小的生灵,忽然附耳过去。

周夏笑了:“还小呢,不到三个月,什么都听不见。”

傅鸣延却笑不出,只是嘴角硬挤了个形象出来。

哼,三个月?听不见?这算什么?

老天爷狠心多了,前几天产检,医生下了最后警告了:就算到了六个月也不会有什么声音的,因为六个月之前一定会流掉。

越晚越伤身,之前周夏心病难医,他根本不敢提及打掉孩子的事情,可现在拖得越来越久,即使周夏的疑心病还没有半点好转,他也不得不说了。

他没有犹豫,是直截了当的,因为说得越多越会被怀疑:“夏夏,其实我觉得,咱们已经有五个孩子了,很多了,而且这个孩子,你也听医生说过了,都是一个结果,保不住的,如果现在打掉还能保证你受的伤害降到最低……”

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周夏瞪大了眼睛:“老公,你在说什么啊?”

“我是说……”

“你是不要我们的孩子了吗?”

“夏夏,我不是不想要我们的孩子,主要是这个孩子来的不合时……”

“不合时宜?那你说,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来合适?”

傅鸣延一时没了话说,周夏早已为此爆发了心中所有的怨念。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老公我真的说了很多遍了我错了,你想要我怎样都可以,但这样的日子可不可以有个尽头?我真的一分一秒都忍受不了了……”周夏痛苦的抱住自己,傅鸣延刚想要去扶她又被一把推开:“你放手!你连我们的孩子都可以不要,你到底是被谁、灌了什么迷魂汤下去?你说,是不是因为傅惜时的事情?你既然那么疼她,当初为什么还会下狠心要淹死她!”

“这跟时时又有什么关系?”傅鸣延这些天听妻子的抱怨真是越来越疲累,甚至开始害怕在妻子嘴里听见时时的名字。

“老公,我知道你现在留在临江就是为了她、为了她任性带来的所有麻烦,你可不可以不要管她了,我们回家好不好……”周夏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夏夏,我留在这里,从来不是为了时时,她也没有给家里带来任何麻烦,难道之前她没回家的时候我们家的日子过的就安生吗?威廉比我的年纪都大,他对傅家的仇恨怎么可能和时时扯上关系?时时只是他对傅家下手的一个引子。一个家族,同兴同败,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丢下所有人离开的,如果真的这样那我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傅鸣延劝诫道,“我们不提这些,夏夏,就听我一回吧,这个孩子我们真的不能留着。”

“你还是不要我们的孩子是吗……”

傅鸣延终于还是被说的没有耐心了,一句话直冲核心,他一字一顿道:“对,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

只要我?

周夏满脸泪痕,回忆过往中的点滴,她还是愿意相信丈夫,于是哭着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