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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两夜滴水未进的滋味确实不大好受。

南行坐在大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旭日再次东升的时候,他有点想通了,伸手挡了挡眼前刺眼的光线,随后将手边的药吃了。

“我的小祖宗,心里可算是舒服了?”威廉在身边猫着腰瞧着,他也奇怪呢,南行突然开始闹绝食也不吃药,他是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个原因来。

要说江以南知道高家找见了南行的心脏源、再也不需要自己了,就闯进和韵来要带南行逃跑,自己不让还给两个孩子都折腾了一顿那也是一个星期前的事儿了,过了三四天了南行才想起来自杀着实是反射弧有点儿长了,再说了,威廉并不觉得自己做的狠了。

所谓的“折腾”也不过是小小的教训了一下,怕破了江以南的像被傅家人发现,他都没敢打,就捆在角落里找了几个他最恶心的醉醺醺的大汉来,而南行绑在另一边看着,江以南结束了就南行,南行再完了还有力气就再来一圈,如此循环往复,不过一个下午,时间长了他都怕傅家发现,马不停蹄的给江以南洗干净就放走了。

这种事以前没有他的时候,俩孩子凭借自己出奇的美貌并不少见,吐两顿都好了,总不能就自己安排的这回想不开了?

威廉百思不得其解。

南行叹了口气,回头瞧见威廉还在更伤脑筋了,轻启干裂的唇瓣发出沙哑的声音:“起这么早就过来看我笑话,有意思吗?”

“我是怕你死这儿。”威廉略带着些委屈的说,下一秒觉得自己滑稽又莫名放声大笑:“你死了我怎么跟姓江的交代啊,最主要的是,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跟我一块看他笑话的人了!”

“难道不是靠我威胁他么。”南行冷笑笑,可惜下一秒又被威廉制裁。

“小朋友,他为什么会被你牵着鼻子走啊?你以为他在意你,是因为你这个人?”威廉幽幽的摇了摇头,在房间里头左一圈右一圈的踱步:“他在意你,一方面你从小是和他一起受欺负的,他所遭受过的屈辱你也一起承受着,让他觉得他在这世上不是孤立无援,即使你帮不了他,泥泞里头也是有个人陪他的,他并非一个人脏,所以给他求生的希望,至于另一方面,是你知道他所有肮脏的过往,让他一生有地方可以倾诉。不然,你以为他真的想要一个明白他所有不堪的人留在这世上吗?”

“你什么意思?”南行僵住了,每次威廉这么一说,他表面上不信,实际上也永远偏向江以南那边,可他如何会不难过呢?

即使这难过里也是有一份自私的,他也想要有人倾诉,有人共苦,还有,江以南的长相是比他更出众的,许多时候会承担更多的污秽……

“他嫌你脏。”威廉瞪大了眼睛轻蔑的笑着,对着南行不安的双目一字一顿道。

威廉数不清养了南行多少年,他清楚的知晓南行的脾性,尤其是南行在深渊多年、养出来一种趋近于变态的控制欲和自私的占有欲,表现在江以南面前是可怕的无私,只有背地里才敢展现真实的自己。

“他也脏,凭什……他不会嫌弃我。”南行为自己险些放出深渊里的恶魔而恐惧,更恐惧的是被威廉察觉到了,他极力压制着心虚低下头。

清醒之后他从来都强烈的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因为江以南如今出去冒险,每天行走于刀尖之上是为自己找到合适的心脏源。

威廉满意的笑了,背过身去叙述更多:“他也怕你知道他的脏,毕竟他现在在外人面前的形象一直是纯洁无瑕的,多一个人知道他从前的屈辱,就多一份破坏这份纯洁的可能,他在乎你,到现在还为你奔波,和你在一起、并肩作战,是想有个跟他一样可怜的人在他身边作对比,同时,也是因为还不能狠下心来杀你,你不死,他就只能想办法永远把你留在身边,好让你不要说出去他的秘密,留住他干干净净的形象,他并不爱你的。如果我手里只有你这么一个筹码,我根本拴不住他。等他回来你就看吧,看看你给他布置的选择题,他到底选哪个。”

听完这话,梁韵端着两杯热牛奶在门口停下了。

这话是在说江以南和南行之间的问题,可绕个弯儿到了梁韵耳朵里,却总觉得也是自己和威廉。

她当初奋不顾身,为了心里那一点点善心、即使是离开傅家,从吃穿不愁变成饥寒交迫也要带着可怜的威廉过日子,她何尝又不是见过了威廉一生的屈辱?他们两人现在,不也是一起屈辱过了,享受了富裕的日子?

威廉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的,当年的精神病院都是她亲手送的。

威廉就是——什么事都门儿清,什么事都要搅浑,所以即使她坚信威廉现在对自己是爱大于耻辱的,可那一点点小小的耻辱也足以让威廉崩溃绝望,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威廉一生对她是有三个阶段的不同的。

第一个阶段是在傅家老宅,威廉受冻挨饿的时候,她是管厨房烧火的,有吃有喝,甚至还很富裕,那时候她对于威廉是显而易见的居高临下。

第二个阶段就是离开傅家门了,那个时候像姐姐,也像情人,她比威廉大八岁,可威廉被赶出家门的时候也十几岁了不小了,很多事情都懂了,青春期的孩子嘛,哪怕是四处流浪的时候心里也有悸动,日子好过点,在一个荒废的村子里找了个破房子住下来后,就有了第一次,那时候是两个人依偎着相互取暖。

第三个阶段就是没过多久她怀孕了,偏偏在寒冬腊月里早产,仅剩不多的吃食还被拾荒的抢走一半,威廉才十几岁,但也有做父亲的责任,为了让自己肚子里有食给孩子们喂奶,他就闭上眼睛躺被子里不肯吃喝,直到自己不忍心,把刚生下的两个孩子抱出去,放桥洞底下等好心人收养,不知道被谁捡走了还是野狗吃了。

自那以后,威廉就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梁韵相信,威廉心里一定明白自己爱他是爱过两个孩子的,但为人父母,为自己口粮活命丢弃两个孩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再理解其中道理,安能不恨?

所以即使她从郑琳佯口中得知自己孩子还活着,她为着心中的愧疚也不肯去找,也没有告诉威廉。

但沉默许久,她也还是推门进去了,不然手中的热牛奶就要凉了。

大早上就见到老婆的威廉很惊喜,也懒得管南行要死要活了,立刻就腆着脸凑上去又搂又抱的,而梁韵也恢复如前,嘴上说着嫌弃,实际等两杯热牛奶放在桌上了还是随着人家亲近。

“南行,过来吃早饭了,好点没有?”梁韵笑眯眯的走过去,她对南行一直还是不错的,虽说威廉欺负人的时候还是视若无睹的,但起码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面上表现的也很关心,所以南行也从未有为难她的意思。

“梁姨。”南行还算礼貌的躬了躬身,在躺椅上坐直了身体。

手心贴在额头上量了量体温,感觉没什么问题,梁韵好似松了口气,随后招呼他去餐桌上:“吃饭吧,好孩子,这都几天了,本来就瘦,越来越瘦,身体怎么扛得住……”

“我不饿,不想吃,中午再说吧。”南行轻声回道。

梁韵叹了叹,但南行一向倔强,她晓得自己劝不动的,干脆就不多说了,只是从桌上拿来牛奶递到他手里,蹲下身温和道:“至少牛奶要喝完吧?南南专门叮嘱了你的,你才二十岁,还长身体呢,不能真就一直不吃不喝呀。”

“好……”南行僵硬着点了点头,而后将手中的牛奶一饮而尽。

梁韵这才满意了,拿走空杯子自己去吃饭,于是接下来的场面又变成了南行瞧着窗外的风景,一面还听着威廉和梁韵的打情骂俏和计策商议了,南行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到头来也就几句话进了脑子里。

威廉和梁韵说话一向是不避他的,多恶毒的话也可以说,南行并不在乎,但也憋屈,或许威廉他们正是因此才会什么都在他面前说,他们清楚,做一个知道所有秘密却无处可说的人、着实是很痛苦的。

他所不在乎的东西,是近在眼前的人穷尽一生想要探寻的。

“林家的人,不能惹急了,林默写的教训你还没领教够吗?”梁韵忽而说了一句,南行恰好听清了。

一句林家的人,好似事关自己,他便侧了侧身体,但听清了也就失望了,原来说的并不是自己的心脏源。

“但他还是输了,他死了。”威廉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梁韵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又给了他一个安慰般的眼神,可口中滔滔不绝的说着:“他是病死的,如果没有线人为我们动手,论单打独斗,咱们很难斗倒林默写。”

又在讨论同胞哥哥林默写的死因?哦。

南行平静的回过头,接着欣赏窗外的风景去了。

同一时间,江以南辗转反侧,在医院的这段时间着实是很熬人的,他躺在床上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地,简单冲了个澡,他才不要在这里陪着林舒媛跟守灵似的,又不是他亲妈,就算在外人面前要装样子,总也不能一天都不让出去吧?

那个什么封适之,他不是掌事都能陪在傅惜时身边,那他这个上了族谱的掌事算什么?

江以南是不大服气的,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趁着这两天高辛辞不能常来打扰傅家查案,他可以远远的看一看傅惜时,看看总不犯法喽?

说去就去,简单洗漱一番,林默读从柜子里挑了两件显得白净的衣服出发,侯家的人拦在门口问了一句,随后就叫人开车亲自送他,那刻江以南心里还是有些喜悦的,侯家人为什么要管他?不就只能是傅惜时的安排。

但他这么好的心情却并没有持续多久,直到到了高家宅院,从里屋忽然冲出来一个人不由分说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他跟前,抱着他的大腿便是求告:“林总!林总你救救我……我是威廉的人,我来打探消息,傅家现在查案的进展我都清楚了,但是我被他们发现了,傅惜时被我毒倒了,但是傅鸣瀛他们没有喝那杯水!你想想办法救救我,我要回去报信啊!我也是被威廉威胁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救救我吧……”

江以南的神色一瞬间从喜悦到疑惑最后是惊讶,他脑子里急速想了一番,在两秒钟内抓住了最重要的关键词“傅惜时”。

“时时!”江以南皱了皱眉头转身就要冲进屋里,但转念一想总不能放跑凶手,果断又回头抓住地下跪着的人:“快来人!抓住他!”

地下的人疯狂挣扎,实在是想不通江以南这么瘦小的一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始终都没挣脱得了,最后还是被团团围住。

“林总。”为首的人向江以南打了个招呼。

眼看着凶手跑不了了,江以南这个短暂的任务就完成了,撒手冲去傅惜时所在的院子再没回过头,而身后,众人正咬牙切齿的要抓住地下这位“毒害小姐”的凶手,那人却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对着众人来了一句:“自己人!别动手!”

“谁你自己人!你谁啊你!”为首的人没好气的说了句,深恶痛绝的模样恨不得给眼前人当场抽死似的,可刚要动手,封适之又忽然出现,举着脖子上六阶管事的玉牌晃了晃。

“封总?”众人不解,但手里的家伙也齐齐放下了。

“自己人,你们不认识,因为是刚收进来的,我安排的。”封适之见众人停手,一面冷淡的说着一面收起玉牌,他回头复杂的瞥了眼“林默读”离去的背影。

“啊?那小姐……”

“这事是小姐安排的,你们不用管,等会儿回去就当没发生过,我会自己去和几个掌家和林总解释。”封适之解释道,冷眼瞥过众人呆呆愣愣的好似不信的样子,他歪了歪头:“怎么?我说话不管用?”

“不是……”众人连忙低下头。

说实话,他们打心底确实是不大服封适之的,原定好的掌事被降了一阶,地位是降了不止一点半点的,封适之从小在傅家门长大,样样第一,性格也冷淡不近人情,遭报应当中丢了人,他们私底下没有少笑话过,可再怎么说再怎么降,人家还是六阶,比他们都高了一两阶的。

“回去干活。”封适之撂下一句,随后又看向刚安排的那个人:“你去瞧瞧甘孑运到哪儿了,我抓紧要审呢,这大早上的又不堵车,磨叽什么。”

“是。”那人回应,封适之便匆匆离开,“林默读”和小姐那边他还是有场戏要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