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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痕的事情是早上发生的,江以南的白眼是下午翻到的,这辈子没想过还有这么冤的时候,江以南本人痛心表示:临江的七月应该给他飘个雪。

被喜欢的人误解也就算了,他在知晓误解之前还情绪冲动,险些吻了傅惜时的唇角,可这回过头来想想,他却并不愿意责怪自己:谁趴在桌上睡觉,醒来看见心上人就在自己手边一样酣酣的睡着能不激动的?

早上的雾蒙蒙的,飘进前厅蒙了眼睛,白茫茫圣洁的一片他还以为是梦,连眼前的爱人也是梦,直到“老丈人”突然出现一巴掌拍到了他后背。

老丈人的话至今还盘旋在耳边久久不散。

“林默读,我再三容忍你,是因为你哥哥在世的时候我没护住他,让他在我家为了时时葬送了一条命,我从一开始对你有愧,我还想着,你是他同胞弟弟,你不会差到哪儿去,事实证明你确实很聪明,可惜有时候,你真是聪明过了头,反变成愚蠢了!”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离时时远一点,是对时时好那也是为你好!你想落得跟你哥哥一样的下场吗?”

自己那时大概真是荷尔蒙上头,超脱出胸膛汹涌的爱意让他一时没控制住自己,当时跟老丈人争执起来:“我不在乎!我不在乎那些生啊死啊有的没的,只要能和时时在一起,您分明能看得出来、大家都看得出来!时时心里有我,她是喜欢我的,您也并非是瞧不上我的家世,既然哥哥您能接受,我又差在哪里?我学位、能力、甚至是身体!我都比哥哥好!也不差高辛辞什么,那站在时时身边的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闭嘴吧!”老丈人不知是用了多大的气力才说出这几个字,顿时脸色都涨红了,生怕吵到十米开外房间里酣睡的女儿,他还尽力压着声音,还要把自己也拉得更远一点,缓了许久才说:“从这一点起你早就输给你哥哥了,你根本沉不住一点气!我从未提起你的家世,你又为什么频繁说起?因为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低看你,而是你自己把自己摆在一个低廉的位置。默读,是,我能看出来,时时心里有你一点又怎样呢?她对你那一点就非得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吗?她有亲口跟你说过吗?你不是臆想吗?我猜你是不是还想说,时时和高辛辞的婚约是我一手操办下的,是我逼着她非要她联姻嫁给高家,我为了什么家族利益,可我从头到尾就没把高家的婚约当回事儿!我当初和高琅越给时时和辛辞订婚,只是为了彼此有个照应,让两个孩子在长大的过程中两家算是个依靠,年纪到了婚约自然解除,我让两个孩子相处,我让他们相恋了吗?一直都只是时时自己选择了高辛辞,她亲口极肯定的告诉我,她就是要嫁给高辛辞!可你呢?!”

“我……我只是因为出现的太晚了而已……我只是因为出现的晚了而已……”江以南眼眶瞬间泛红,还不愿意承认事实,退了两步不住地摇着头期满怨恨自己。

“是啊,你晚了一步,你出现的时候时时和辛辞已经准备要订婚了,孩子,你该认命啊。”傅鸣瀛看似回到了从前那样长辈的模样耐心劝导道,只是一字一句如同刀绞:“别说时时没有提过喜欢你,就算是她提了,原谅我这个作为父亲的没有办法成全你们,你护不住她,因为我只能看出你喜欢她,看不出你爱她,如果你真是为了时时好的话,离她远一点,默读,你自己想想吧。”

江以南想到这些,满心郁闷呆呆的站着,而被翻白眼的威廉表示他也很委屈,他哪能想到那群汉子就这么控制不住,他早就提醒过了不要往衣服遮不住的地方弄痕迹,可抬头看看小朋友这张脸,随着往下衬衫领口的地方一片冰清玉洁,他仿佛也能理解了,遂心虚的低下头。

江以南差点没掐着人中晕过去,本来不大喜欢说脏话的,看见威廉这样也不由得骂一句“你有病啊”,坐在座位上缓了好一会儿还低声咒骂着:“王八蛋,畜生,变态!衣服盖的住的地方不能动,盖得住的就能了?糟老头子你……”

“又不是我弄的,大不了我把手下人给你你揍一顿解气嘛!我对你又没兴趣,哪知道能出这种事。”威廉哭丧个脸愁人道。

江以南也无可奈何,总不好真上去打人,且不说他赤手空拳的、未必能打得过威廉门口守着的十几个大汉,南行还在角落里缩着呢,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跟南行紧紧牵连,别说是自己受了威廉什么侮辱,就是傅惜时被威廉下了药差点送给高寒熵他也没敢多说,私底下恨透了自己的“软弱”。

即使江以南知道计划是南行想的,他也处处可怜南行,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坚定南行所有的一切都是无奈之举,南行在威廉手里做胁迫自己的人质,一旦自己行差踏错,南行都没有好日子过,轻了被羞辱一番,重了打个半死,江以南不在意自己,可南行身体不好,生怕哪天威廉真的疯起来,下手没有轻重,后果不堪设想……

“反正你的宝贝时时也不惜的看你一眼,衣服下面有点儿痕迹又怎么了嘛,她又不看,没几天你也好了,至于跟我吵这么半天……”

江以南都不知道想哪儿去了,威廉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嘟嘟囔囔的念叨个没完,别的倒算了,听见这句江以南是真破防。

“你……”

“怎么,我说错啦?”威廉委屈巴巴还倔强道,年近半百的老头子做出这个表情着实有点让人难以接受,江以南真是恨得牙痒痒也只能盯着他继续往下说,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不是在老婆面前,咳了咳终于也摆出一副长辈应有的样子:“要我说啊南南,那丫头心里没你,你就死了那条心吧,我跟你说老傅家的人都倔,脾气一样一样的,盯上谁那就是谁,好说歹说那是我亲侄女,我多少还是能理解的,你看我,昂,我就从来不跟不爱的人浪费时间,至于你说那什么她很关心你,你再瞅瞅她身边那几个,她哪个不关心?她对你啊那最多就叫一个亲情!”

“你少给我讲大道理,我自己叨不明白啊?”江以南没好气的呛了句。

“那就是知道还不想承认喽。”威廉坏笑着耸了耸肩,到桌面上捧了杯热茶抿了口:“得了,说正事,来找我干嘛啊?是有什么新进展了?”

“进展个屁。”江以南没好气的小声骂了句、接着才说:“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做的不对,明明这件事我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瞒着我做的。我被人盯上了,那个叫封适之的,是时……傅惜时原来的掌事备选,他今天专门找人,在关头上试了我一道,我差点儿都没反应过来!”

“哦?傅家还有个这么聪明的呢?我都没听说过,这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听着像是老爷子的手笔,他就喜欢装蒜。”威廉面上没有丝毫慌乱,十分悠闲的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那你是怎么化险为夷的?”

“那人冲上来,什么也不说就要我救他,我怎么救他?这件事从池吟死以后我就完全没有参与,我甚至都没机会出现在傅家眼前,我也没去审人,就算要求救,也不该来找我,再有,如果他真是你身边的人,怎么会冲上来、张口就是一句林总。”江以南说着,为自己的逃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好在我这个身份根本就是个假的,封适之就算能怀疑我,从哪儿也查不到我的本名,我身份证上都叫林默读。”

“那还不是靠我、有先见之明喽。”威廉骄傲的晃了晃脑袋。

而在此过程中,南行一直一言不发,躲在角落里,偶尔才敢抬抬头看看不常来的江以南,带着思念却又胆怯、心虚,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

恶念升起的那一刻,甚至连自己都恐惧,觉得不可置信,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给威廉出了主意,而且事先并没有告知江以南,而这样做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拖住江以南,从小相依为命的朋友,现在却到了相互算计的地步。

不,不对,没有相互算计,只有自己算计他,而江以南对此一概不知,南行罪恶的发现自己开始恐惧江以南出去闯荡一番后如此圣洁的模样,清白、无暇、明镜,他并不为江以南的摆脱感到开心,甚至恐惧江以南会抛下他,将他独自留在深渊。

他不相信威廉,他知道威廉害怕他和江以南联手,他知道威廉一定会想尽办法挑拨离间,但他却信了威廉说的那句:江以南会抛弃你。因为这件事原本不用威廉去说他就害怕!

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他一个除了死和爱别离都占了的人,岂能不担忧剩下两遭苦难也会穷追不舍?爱,爱着同他一样痛苦的江以南,死,如果江以南走了,他迟早也会死的,他的身体医生给过预告,如果没有合适的心脏源的话,他活不过二十五岁。

可惜他再费尽心思的躲起来,也还是被江以南提起,猛地抬头的一刹,撞上他一双疲惫但清澈的双眼,南行很冷似的哆嗦了两下才站起身。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江以南有些疑惑的问道。

“没有。”南行抿了抿嘴,不敢再直视江以南的眼睛,只是一直低着头,装作不舒服的样子咳嗽了两声,他知道自己一旦这样江以南就不会再“为难”自己:“你们说话我也插不上嘴,我有点头晕,想坐一会儿。”

“喔——头晕哦。”威廉阴阳怪气的笑了两声,又被江以南白了一眼,但这次,他依旧洋洋自得。

“我刚去问了你主治医生,你又瘦了好几斤,血压也降不下去,我不是跟你说了么好好吃饭吃药。”江以南没好气的唠叨了两句转头又面向威廉:“我不督促你就不管他,他死了你也别指望我再管你的事,我去给傅家自首,我把你所有事都抖搂出去。南行为什么不吃饭,你又欺负他了?”

“诶诶!这可不能冤枉我,我没弄他,他自己突然闹绝食也不吃药,我老婆可劝他老半天了,也不说话,我还以为他瞎吃什么偏方哑巴了呢。”威廉连忙摆手道,不怀好意的往南行边使了个眼色。

南行生怕“秘密”泄露,立即起身说:“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没胃口。”

“你能不能别老让我担心,我不能经常回来、会被发现的,再说了,念念也病着,林舒媛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你们三个都病着我哪顾得过来啊……”

“那你还有空去看傅惜时。”

原本是关心的唠叨,南行从前时常听到,也不会有反驳的心思,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没控制住自己便脱口而出,等后悔的时候也晚了,这句话已经传到了江以南的耳朵里,他愣了愣。

“什么?”江以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现实给了他狠狠一棒后他选择别过头去,也没闲心去关心什么了,沉声说了句:“别管我。”

就这样两相沉默了很久,威廉在一边饶有兴趣的观看还计时,对着手表数秒钟,啊!二十九秒钟了,两个孩子头回在他面前还没话说,装都装不出来,破了新纪录。

“唉,得了,闹个别扭嘛,快二十年了,你们是没吵过不知道怎么吵架是吧?来来来我教你们,吵完就好了、吵完就舒坦了,都是孩子嘛,你俩不记仇的昂?”威廉装作一副劝架的样子,心底的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儿,意识到时机到了,他笑嘻嘻的走过去,朝着南行下手为先。

南行总是不想理他的,还以为现在是往常,烦躁的“啧”了一声就要别脸过去,却被威廉死死掐住了脖颈,方才如梦初醒,他恍然侧着眼睛瞧了眼桌上的药,他拼命回忆威廉刚才吃药没有。

威廉当然吃过药了,不然,此刻也不能这么清醒的挑拨离间,他佩服极了自己聪明的脑袋瓜,掐着南行修长的脖颈,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他白嫩的脸颊,南行又惊恐又嫌恶的闭上眼,他就一把掐上去让他痛的险些惊叫出声。

“南南,你看你把南行气的,他这是吃醋啊,你看不出来么。”威廉玩味般指尖在脸颊上绕啊绕,他并不给南行反驳或解释的机会,稍一琢磨便接着说下去:“其实我觉着吧,这完全没必要嘛,南行,你想想啊,你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字,你叫林默读啊,南南现在就是占了你这个身份,我那个侄女呢,她喜欢的正是‘林默读’,你也可以当做是喜欢你呀,跟南南抢一把让他也吃醋,你俩不就扯平了?”

威廉说着松开南行的脖颈,而南行喘息许久,突然间脑子都短路了,迷迷糊糊的,他再次脱口而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胡扯,谁要她喜欢,恶心!”

“闭嘴!”江以南彻底忍不住了,猩红着眼眶猛地吼了句。

南行惊愕的回过头,而威廉更开心了,原来一个人心里存了另一个人,激怒他竟是如此的容易!

“你是说我呢,还是说南行呢?”威廉眉开眼笑的问,他一把揽住南行肩膀,瞧着怀里的小朋友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他掐着南行的脸蛋好好转了转,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惜啊可惜,这就生气了,你还不知道南行后面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呢。”

“你闭嘴!”南行意识到秘密要败露,连忙回头惊恐的吼。

“哦——你也生气了,不敢跟他吼,就敢冲我吼是吧?我就要说!”威廉指着南行欣喜若狂道,怕被捂住嘴,连忙退了两步,转头直勾勾的盯着江以南痴笑道:“你完啦!南行背叛你了,他现在给我出主意,南南,你都不知道南行多聪明一个孩子呀,你都数不清他一个计策能拉多少人下水啊!我都快不需要你了你知道吗?你知道这件事最终会毁了谁吗?诶呦我记得我以前应该跟你讲过,你知道陈家在干殡葬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江以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瞧着威廉和南行的表情不像是好事,而且他今天从傅家出来才知道的,傅鸣瀛将后面追查境外侏儒组织的事交给了陈家,他连忙回想威廉曾跟他说过的、有关陈家的话题,猛然惊醒的一瞬间,他浑身的皮肉都绷紧了。

陈家族长,现被外界称为陈家话事人的陈长叡,世家出生,但是是旁支子女,不受重视,十四岁离开家族独自打拼,三十年之后衣锦还乡,被族人推举为族长,从此管理陈家五年有余,妻子早逝,没有续弦,身下一个女儿陈伊宁,现在是傅家二房傅疏忱的未婚妻,还有两个十几岁的儿子,还在上学,这样看起来好像是个很励志的故事,可陈长叡那三十年是怎么打拼的却很少有人清楚底细。

什么样的活计能让一个旁支子女三十年就超过自己家族两百年创造出来的世家势力?即使这些年来嫡系子孙不争气,陈家日渐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家不是那么好超越的,可别人不清楚威廉可清楚,威廉清楚江以南常年跟着他也就清楚,威廉在他回临江之前仔仔细细的讲过一遍的。

陈长叡,黑道起家,那是血雨腥风里杀出来的人,几十年前还动荡的时候,也就这样不要命的活计能让人迅速出头了,他现在做殡葬也不是主业,而是爱好,威廉跟他打过几次交道,见过陈长叡没有金盆洗手前的模样,他说,他希望可以给所有他尊敬的对手——送终。

在来到临江之前陈长叡在哪里生活?他为什么对境外生意熟悉?为什么要接下傅家如今递过来的烫手山芋?

只能说明对于陈长叡来说,他轻敌以为只是件小事。

江以南迅速想清南行的计划,如果跟陈家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如果是石击石,能打败陈家的只有陈家自己!

江以南深吸了两口气,甚至感受到喉咙中一阵腥甜,他猛地冲上去提起南行的衣领:“你疯了!我跟没跟你说过不要擅自行动!”

“怎么,不愿意?我是在帮你啊……”南行自知圆不回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他同样倔强不肯低头,直勾勾的盯着江以南。

“我用你帮我!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过还是想用为我好那套敷衍我!”南行堵在江以南前头吼道,他使力一把拽开自己捏在江以南手里的衣物,对着曾经连脸都没红过的挚友一字一顿道:“不愿意,我做的事对你有什么影响!甚至可以缓解你在傅家的困境、我做错什么了!你有什么不愿意!你还不就是为了傅惜时!你选我还是选傅惜时!”

“你疯了吧?”江以南错愕的瞧着眼前的南行,第一次觉得那么陌生。

可惜南行早就已经不在意了,他日子都过成这样了、屈辱成这样了,对着最信任的人还有什么好装的呢?

“你要是不愿意,你去选傅惜时啊!你去把我们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你就解脱了!”眼泪夺眶而出,南行狠狠地抹了一把,说到最后所有的气势都耗尽,他忽而轻轻笑了,就像从前看到江以南来看他一样:“我也解脱了……”

“疯了,你们都疯了……”江以南怔了好一阵儿,终于才冷笑出声,一时间心酸痛恨五味杂陈,他指着眼前的南行和威廉:“好,好……”

痛到深处连腿脚都不好使了,江以南简直数不清、当天他到底踉跄了多少次才离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