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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前】

后厨只剩三三两两的人正在收拾,楚赦之风一般飞过来,把几名道士吓了一跳:“楚大侠?您这是……”

楚赦之没时间寒暄,直接道:“这几日,后厨除了命案之外,有没有丢过,或者莫名其妙多出什么东西?”

几人面面相觑:“除了那张人皮,还有擀面杖,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一个嘴上刚长了几根胡茬的年轻道士说道:“那天混乱的时候,我们买菜的账本是不是少了好几个?”

“是有此事。”经他提醒,后厨的领头有了印象,对楚赦之解释道:“我们龙台观虽然有菜地,但那片地只种菜薹,所以我们在山下的菜农那里长期订货,每日都有记账。”

楚赦之皱眉:“既然丢了,你们为何不找?”

“这几日因为凶案,观主格外焦躁,丢失账本这样的小事我们实在不敢打扰,何况,账本本就是一式两份,丢失的基本都有副本,我们只要补上就好。”领头的道士讪讪道:“楚大侠突然提及此事,可是这里有什么问题?”

“请将所有的账本都找出来。”楚赦之道:“在下有预感,这里一定有大文章。”

“咦,我才注意到,我们丢失的账本都是蓝色的。”刚才那个年轻道士搬出几摞账本,突然道:“如果是什么人趁乱拿走了账本,为什么只拿蓝色的?”

楚赦之眼睛一亮:“账本还有颜色之分?”

“是,这是孤穹道长在白云观做出的改革,从前采买这些记录没有明确的规定,常有偷奸耍滑之辈胡乱记录以此敛财。孤穹道长规定,凡涉及钱财之事,皆由二者分别记录,正册蓝色,副册黄色,记录署名。施行了一段时间后,白云观掌门认为很好,便将此法推行到各地分观,我们龙台观也一直照做。”

丢失的都是蓝色账本,这说明那个人并不能分清哪本是它要找的,再加上昭徽死后,这个厨房就被人严密看守,很有可能那人要找的东西还在这里!楚赦之和陆桑稚对视一眼,开始和几名道士一起翻阅账目,很可惜,这一遍并没有收获。

陆桑稚突然戳了戳领头的道士,用笔写下一行字:“可还有蓝色封面的账目?”

楚赦之看到那人眼中闪过的为难之色,眯了眯眼睛:“你还有瞒着我们的事。”

“我...…我,这,这不是我能决定的,”那个道士在楚赦之和陆桑稚严厉的目光下冷汗淋淋:“这涉及观主的秘密,如果让他知道了……”

“陈师叔,你就说了吧,无论这事查不查得出来,这个龙台观观主他也做到头了,咱们只是听命的,干嘛替他隐瞒。”年轻道士目光灼灼:“师叔不敢,我来。”

他起身,在刚才搬出账本的柜格里敲了几下,抠出一块活板,取出四本蓝色的账目:“这里的账本没有备份,因为观主不许,而且和死去的齐师叔也有关系,他们那些不敢见光的钱都在这里。”

“我们龙台观水土丰沃,这里生长的紫菜薹堪称一绝,口感脆甜可以生食,前朝有宫里贵人认为它可以美容养颜,曾是朝廷贡品,在市面上最高能卖到100两一斤,但是如果记录在明账上,大半收入便要上缴给白云观,所以观主和齐师叔做了假账,报给白云观的一直是五两银子一斤,实际的账目则在这里。”

“它们本来不放在这里,是齐师叔走之前藏在这里的,那天他鬼鬼祟祟地过来,我只是很平常的过来打扫就把他吓了一跳,被训斥了半天。”年轻道士显然是对齐凡和龙台观观主积怨已久,滔滔不绝:“他以为我们不知道那个暗格,可真是太小看我们这些人了,谁小时候没在这里藏过吃的啊?不瞒楚大侠您说,这个后厨的一砖一瓦,每一寸地方就没有我不熟悉的,有几个蜘蛛我都说的出来。若能帮到二位,我也不需别的,只求陆师兄离开平罗山之前能指点我几招就好。”

陆桑稚轻轻点头,楚赦之赞许地看着这个年轻道士:“你叫什么名字?我会记住你的。”

“我叫丁戌燊,能被楚大侠记住是我的荣幸。”丁戌燊挺了挺胸。

楚赦之手上没闲着:“找到了。”他从其中一本抽出一张折叠的宣纸,轻轻吸气:“看来,这就是她让齐凡自己撒谎为她制造时间差的证据了。”

一张薄薄的宣纸,写满了齐凡的罪状。

丁戌燊不明所以:“她是谁啊?”

楚赦之从怀里掏出那个带着梅香的信笺,字迹果真可以对上:“谁是这张信笺的主人,谁就是剥皮鬼。”

“你说,那天齐凡训斥过你。”楚赦之看向丁戌燊:“既然这本账册原本不放在这里,你可知道齐凡那天为什么要把它们拿出来?”

领头的陈姓道士见丁戌燊已经把事情说的差不多了,也不再隐瞒:“因为有买家吧,最后见到齐凡那天,他让我去摘了六斤菜薹,可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我去报给观主,观主没说他去了哪里,也没说订的人是谁。只说菜薹不能久放,用来招待大会上的客人就好。”

这么明晃晃的一张纸,观主真的没发现吗?不,做假账是二人合谋,他一定发现了,但齐凡这些年做的事他会一无所知吗?他只是知道,那人既然查到了齐凡,就不可能查不出他,所以他害怕地选择沉默,反正这张纸没有写他的名字,索性故作不知,甚至没有将这张证物毁去,或许他心中还有其他想法,这便更加不得而知。

楚赦之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确实知道这世上永远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可中原武林正派中,到底有多少个“齐凡”、多少个“观主”、多少个“孤穹”呢?看似仙风道骨光洁亮丽,私底下却是一团污泥烂沼,不比他年少时唾弃痛恨的朝廷倾轧干净多少,难道他这些年所做的,都只是从一个烂坑跳到另一个烂坑而已吗?

陆桑稚轻轻戳了楚赦之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见陆桑稚已经翻开了账本中写着字的最后一页,端端正正地记录了一行字——慕锦霞,六斤。

“真假账本的内情,楚某暂时不会公之于众。”楚赦之已不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的小举子,现在将龙台观和白云观的面子踩到谷底,对道法大会上的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幸好看起来慕锦霞对自己把破绽夹在了哪本账册里也不太清楚,楚赦之干脆将这几本账册交给陆桑稚:“龙台观观主的隐瞒之责间接导致了昭徽的死亡,你留着,待道法大会结束后,定要为昭徽讨一个公道。”

他又安抚了丁戌燊等人的情绪,对陆桑稚道:“我们去找慕锦霞,先控制住她,免得再有人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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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前辈不见了?”楚赦之心道不妙,忙问那个与他交好的峨眉弟子:“你可知她往哪里走了?”

“晚膳前慕前辈便说自己身体不适,但我刚才去她屋中,她也并不在那里。”峨眉弟子低垂着头不肯看楚赦之,楚赦之看到她不同往常的模样,便知她此时心中十分为难。

“楚赦之,我……”见他要走,峨眉弟子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我怀疑剥皮鬼是慕师叔。”

“那天晚上,你让我着重观察照夜清,她确实没什么异动,当晚形迹可疑的人我也暗中观察,后来一一排除嫌疑,但是有一个人,我当时确实不曾怀疑她。”峨眉弟子咬牙困难道:“因为只有她夜间出去,是名正言顺的。”

作为峨眉派的领队长老,慕锦霞自然有理由出门——为了照顾门下弟子而去每个人屋中清点,有晚归的情况十分正常,知道的人只会说她负责,而不会对一个颇有声望的冰山师太有所怀疑:“然后我又想起,齐凡尸体出现前的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她特意嘱咐我们不要出门,可中间有一阵雨还算小,有一个弟子去找敲她的门却没有回应,后来她说她睡着了,我也不曾怀疑过,但如今起疑,我才想起在峨眉山时,有人听她的徒弟抱怨,说慕师叔一向浅眠,睡觉时有一点动静都会惊醒,那晚电闪雷鸣,她怎么可能一直睡着听不到有人找她?”

又多了一个人作证自是好事,但这也说明找到慕锦霞这件事更是迫在眉睫:“再杀一人......”他突然想到了还活着的观沧澜:“糟了,姜姑娘!姜姑娘此刻在何处?”

那个峨眉弟子一怔:“姜姑娘?你说照夜清?她今日和她师姐吵了一架,妙卓讨厌玉腰奴,为了给照夜清撑腰,让她和我们峨眉的弟子一起睡了,此刻她们三人已经歇下,应当没有危险。”

“说到这里,今日她们两个是因为一个荷包吵了架,玉腰奴说那是照夜清偷的,照夜清说那荷包是观沧澜给她的,慕师叔......”峨眉弟子猛然一惊:“照夜清说她想把那荷包交给你,慕师叔打开之后,说只是一首情诗没有必要,照夜清最后把那个荷包给了玉腰奴,会不会……”

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荷包?楚赦之心中一片冰凉——为什么小九如此笃定慕锦霞会在今晚动手,还有姜夙萤和他之间那种莫名其妙的默契又是从何而来……

这样的疑惑,在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玉腰奴时得到了答案。

他是故意的。

荷包,争吵,都是小九和姜夙萤为了引慕锦霞动手设计出来的一场戏——他说过他想要灵鹫宫的掌门印,从昭徽死去的那天,不,或许更早,他就选择了姜夙萤,然后两个人在某一刻达成了一致。

九谏瞒过了所有人,甚至包括无意识地替他传话的自己——那句佛偈中大概就有他和姜夙萤约定好的暗号,继观沧澜之后,他再一次借剥皮鬼之手除去了玉腰奴,从此,除了远在天边的灵鹫宫宫主,姜夙萤是道法大会上唯一可以光明正大代表灵鹫宫的人。而除了楚赦之和姜夙萤,没人知道这样润物无声的谋划是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和尚。

楚赦之露出一抹苦笑——真不愧是九谏啊,不,还是该说,真不愧是天生的皇家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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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映入屋内,阿洛本想嘲笑一句“月色与光头争辉”,可看到这和尚面上似喜似悲的笑意,又浑身不自在起来。

“你想什么呢,笑的这么难看?”

我微愣:“很难看吗?我还以为这是洒脱的笑容呢。”

阿洛翻了个白眼:“明明不想笑,偏要勉强自己,难懂的中原人。”

“小僧只是在笑自己。”我轻叹一声:“终归不是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