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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端除了开始那回就没再去过作坊了,不知是因为贺宣说泥炭有毒的缘故,还是因为作坊脏乱。

贺宣在正堂读书写字,谢端在罗汉榻上看书,下面点着火炉,榻上烤的暖洋洋,余婶缝制的褥子到底没放榻上。

被谢端嫌弃了,管事去县城买了上好的细棉布,棉花和锦缎,把一个普通木头做的罗汉榻弄的看上去硬是华贵了不少。

两人互不打扰,等贺宣学习完后,谢端还能帮着讲解下课业。

这时,小竹进来,说是老宅的贺大爷二爷过来了。

贺宣一愣,贺世强贺豪杰除了乔迁那回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自己的房子了,这回突然过来,八成是因为谢端吧。

心里吐槽归吐槽,贺宣还是起身出去了,院子里有谢端的侍卫,还有红烧油炸,两位兄长进不来,在门口等候。

看到贺宣出来的时候,贺世强松了一口气,这些侍卫看起来就不好惹,比起县城的衙役还让人发怵。

贺世强对待贺宣就没那么客气了,让贺宣进去通报,自己兄弟二人想求见谢将军。

贺宣估摸着这几日,老宅的人知道谢端的身份后想过来攀高枝,不过这消息也太晚了,都好些天了才过来。

贺宣也没说什么,进去告诉谢端,家中兄长过来拜见。

谢端知道了贺家的事情之后,对贺家大兄并无太多好感,而且一个童生,也想见自己,让管事的应付下就可以了。

谢家管事对着谢端是毕恭毕敬,对着贺宣从高傲到不卑不亢,但是对于这种上门攀高枝的,又是一个态度,仰着下巴,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换了在京城,童生的身份谢管事都不一定会见,门房收到这种帖子也不会上报,更别说想见自家公子了。

贺宣再次意识到谢端的身份尊贵,提醒自己不要太过肆意,毕竟人家想捏死自己跟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两人相处时间长了,除了谢端的生活讲究些,下人听话些,贺宣并不觉得有多少敬畏,你让一个接受了二十几年平等教育的人,对着古人奴颜婢膝,一下子就改变明白身份的转变,也有些困难。

相处好几日,贺宣总不能天天演戏,又不是专业的,就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谢端倒不是很在意贺宣的恭敬,从小生活在下人堆里,谢端也不会去分辨哪一个对自己更恭敬些,反正都不会违逆自己的命令。

反而教导贺宣有种培养学生的成就感,主要是贺宣讲了能听进去,自己做笔记,过几日复习一遍,讲完就懂。

贺宣长相有些欺骗性,遇到问题的时候,还会卖萌犯规,谢端不自觉的就有些宠溺,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哪怕是对着比自己小些族里的兄弟。

这日晚上,温度一下子就降下来了,寒潮来袭,贺宣被冻醒,小竹已经生好了火炉,过来敲门。

谢端在房间里睡不着,这屋子用青砖搭建,却是偏房,生着炉子也不如正屋暖和,以前谢端从没住过这么狭窄的屋子,为了等铜钱碳把铁器炼制出来,在贺宣家住了好些时日。

睡不着,能怎么办呢?

谢端起来,去正堂的罗汉榻上躺着,这榻下面生炉子,盖层锦被,还算不错。

贺宣起来的时候,看到谢端在正堂,想着过去问问。

本来正屋三间房子门是开在外面的,但是跟四间偏房连接后,省了两堵墙,正堂就开了两扇门,连接东厢西厢。

贺宣出来,就看到正堂这里亮着灯,谢端在罗汉榻上,作为主人,没招待好客人总是不好的。

“谢大人,可是睡不着?”贺宣披着头发,软软的贴在脑袋上,显得脸更小了。

“无事,我在这里休息也是一样。”谢端自小学过武,能吃苦,不然家里也不会同意他独自出门。

贺宣想回去,可是剩下谢端这么尊贵的人在堂屋,好像不太好,这屋子,进进出出的人把热气都带走了。

而且谢端在正堂,西厢的下人不敢睡,小竹也不好回去休息,一大家子都被折腾起来。

贺宣在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说,“要不您睡我的屋子,我屋子里的床下可以生炉子,更暖和些。”还是把自己的火床让出去了,贺宣心里的小人在哭唧唧。

谢端放下书,有些意动,虽然贸然去主人的卧房里不太好,不过要是接下去的日子都要在这罗汉榻上休息,谢端也不愿意,这榻伸不开手脚。

这村里的人家,管事大致也清楚了,就算房子比贺宣家大些,里面也不一定有贺宣家方便,光是普通人家的茅房谢端就不能接受。

当然了,谢端有下人,可以在恭桶里嗯嗯。

可是总体来看,贺宣家的条件在村里已是上乘,厨娘做东西也干净,这才让谢端住下来。

最后的结果就是,小竹刚把生好的炉子放到床下,床还没整理,这事就被谢家管事接手了。

贺宣的床高些,冬日里生炉子的时候会把木板下置,好让床更暖和些。

谢端看过贺宣的房间还算整洁,勉强同意了。

谢家管事就开始打扫卫生,把床上铺的褥子,被子都搬出来,重新铺好自家公子的锦缎,地面也要擦洗。

这一番忙碌,就半个时辰过去了,贺宣本来就是睡着后起来,这时已经有点迷迷糊糊了。

贺宣把房间让出来,让小竹给罗汉榻铺上,打算自己就在堂屋凑合了。

贺宣东厢里放着银钱,但是谢端洗澡都把瓮堂包下来的那种,应该也不会拿自己那点家底的。

等把谢端送进房间,贺宣准备去睡觉了。

“贺小郎,这床还大,要不你我一起睡吧。”

要是在京城,怎么都不会让别人跟自己一个屋子,但是在外的时候,没有那么多讲究,路过荒郊野岭,谢端和侍卫在野外也住过,现在不过是让贺宣跟自己一个屋子,被子还是分开的。

当然了,贺宣的卫生习惯也是谢端能接受同住的原因,两人一起在瓮堂洗的澡,贺宣每日都要用热水洗脸洗脚,打理的干净。

贺宣有些愣,我听到了啥,一起睡,要是能睡房间,谁愿意睡客厅啊,但是谢端跟自己一起睡,会不会打扰人家?

贺宣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上了床。

这床是可以睡下两人的,贺宣为了不碰到谢端,靠着床沿躺着,身上的被子也是谢端的,谢家管事怎么能接受自家公子床上有一床普通棉布的被子,把谢端备用的也拿出来了。

“贺小郎,我总是这么叫你有些生疏,你在家排行第四,不如我叫你小四,你叫我三哥,如何?”谢端觉得两人的称呼有些太客套,而且自己在家是最小的,要是这样称呼的话,贺宣比自己的排行还小些。

“这不太好吧,我一介庶民,不能高攀了您。”贺宣推辞道,有时候也会有些纠结怎么称呼谢端,但是两人身份不一样,不好乱攀扯。

“就这么叫吧,不然你一会儿叫我大人的,一会儿将军的,我也有些别扭。”谢端这个年纪,对于职称这些还不是很适应,平日里应付下也就算了,现在每日相处,贺宣这么称呼就不太习惯。

“小四,你这个软枕怎么想的,还有些舒服。”谢端看着床上唯一没有被换掉的枕头,也试了试,躺着还挺舒服的。

“谢,三哥,就是一般的硬枕我睡不惯,就让余婶往布料里装了些棉花,像被子一样做,枕着还舒服,就留下来了。”贺宣解释完,两人就安静的不说话了。

贺宣不太习惯跟人同床,身边还有一个呼吸声,身上盖的被子重量很往常也不一样,但是不能打扰谢端,贺宣闭上眼睛,听到外边的侍卫都回了房间,关上门的时候有些动静。

在心里默默属羊,意识渐渐模糊。

等到贺宣的呼吸拉长,谢端睁开眼睛,没有睡意,这个房间里更暖和些,身下的炉子烧着碳,整张床下面都是温热的,谢端奇怪贺宣的这些想法,在京城也没有人在床下面生炉子,都是烧火墙,睡炕,在房间里放火盆,虽然温度高些,可是火烤多了,人也不舒服,身上有些干燥,嘴角也会溃烂。

今年可以让管事学学,回去的时候给母亲带一个这种床,换换花样。

听着贺宣绵长的呼吸,谢端也睡了过去。

贺宣觉得自己变成了孙大圣,大闹天宫后被如来佛主镇压在五指山下,手脚都无法动弹,挣扎着醒过来。

自己确实被压制了,谢端双手双脚抱住自己,跟个火炉一样暖洋洋的,贴在自己背后,两人不是有两床被子吗?怎么睡到一个被窝了?

贺宣醒来的时候发现,谢端的被子都踢到了脚边,要不是床四边围着,肯定掉下去了。

八成是昨晚,炉子在谢端那边烘的热了,就开始踢被子,等炉子熄灭了,又开始找被子,就把贺宣身上的拉过去。

可是贺宣冬日睡觉有个习惯,就是把被子压在身下,于是谢端只能连人带被一起裹住了。

贺宣想起来解手,可是谢端还没醒,看看天色也还早,还能在忍忍。

贺宣转过来,躺平,打量着谢端的外貌,这人的五官还真是女娲偏心款。

眉毛黑长,斜插入鬓,眼睛不大,是内双,眼眶凹进去,不笑的时候比较严肃,有种强大的气场,就属于不敢上前交流的那种。

鼻梁挺直,人中不长不短,连接嘴唇,上唇微翘,中和了一些面部的凌厉,皮肤也不错,没有很大的毛孔,一般少年人爱长的痘痘粉刺都没有。

真是不公平,明明自己想长成这样英俊的面庞,可是被上天赋予了谢端。

这就是一出身就在罗马的人吧,贺宣想着自己还要努力读书,科举考试才能授官,兢兢业业好些年,有了一定的实力,才能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

贺宣的怨念传导到谢端这里,眼皮微动,这是要醒了。

贺宣想着自己要不要装睡,以前看电视,人家被抓包醒了,都是闭眼装睡的,这样比较不尴尬。

可是被谢端戳破装睡不是更社死,还没纠结好,谢端已经收回双手,揉了揉脑门。

一时想不起这是哪里?

闭上眼睛,回想一会儿,想起这是东厢,贺宣的房间,昨天折腾的有些晚了,才休息,看到一边的贺宣和脚下的被子。

谢端有些不好意思,看来是自己半夜抢了贺宣的被子,还好贺宣个子不大,人小,两人盖一床被子也可以。

不过长大后,谢端就没和别人这么亲近过了,哪怕是兄长,也没有抵足而眠。

贺宣起来穿好衣服,自己想去茅房解手,再不去就真忍不住了。

正堂的下人,听到屋里的动静,管事的来敲门,贺宣穿好衣服后就去开门,自己匆匆去茅房,不然两个男的在房间里大眼对小眼也尴尬。

贺宣回房洗漱的时候,谢端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刷牙,人家的铜脸盆金光锃亮,霸占了贺宣平时洗漱的架子,可是贺宣的注意力全在谢端手上。

人家拿的是什么啊?这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牙刷吗?

贺宣看着谢端手上的牙刷,应该是骨制的,上面有刷毛,谢端蘸取了盐粒,开始刷刷刷。

小竹拿来了贺宣的洗脸水和嫩树枝,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贺宣等谢端刷完,问:“这个在府城有卖的吗?”

当然没有了,谢端手上的牙刷,柄是牛骨大骨,刷毛是野猪鬃毛,别说府城,京城用的人都不多,一来刷牙是贵族的生活方式,二来这东西毕竟有些私密,一般人都看不到。

谢端看贺宣很是中意牙刷,并不觉得贺宣是想要这么贵重的物品,毕竟平时自己穿的锦缎,戴的扳指,蹀躞,贺宣从未讨要过,也没有表露出贪婪等欲望。

反而对这个其貌不扬的牙刷开口询问。

“府城怕是没有卖的。”谢端擦了脸,把帕子放回水盆,让管事给贺宣拿一把牙刷。